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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叫你取笑我了?”张无忌道:“我若存心取笑姑娘,教我这双腿好了之后,再跌断三次,永远好不了,终生做个跛子。”
那少女嘻嘻一笑,道:“那就罢了!”在他身旁地下坐倒,说道:“你妈既是个美人,怎地拿我来比她?难道我也好看么?”张无忌一呆,道:“我也说不上甚么缘故,只觉得你有些像我妈。你虽没我妈好看,可是我喜欢看你。”
那少女弯过中指,用指节轻轻在他额头上敲了两下,笑道:“乖儿子,那你叫我妈罢!”说了这两句话,登时觉得不雅,按住了口转过头去,可是仍旧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无忌瞧她这副神情,依稀记得在冰火岛上之时,妈妈跟爸爸说笑,活脱也是这个模样,霎时间只觉这丑女清雅妩媚,风致嫣然,一点也不丑了,怔怔的望着她,不由得痴了。
那少女回过头来,见到他这副呆相,笑道:“你为甚么喜欢看我,且说来听听。”张无忌呆了半晌,摇了摇头,道:“我说不上来。我只觉得瞧着你时,心中很舒服,很平安,你只会待我好,不会欺侮我、害我!”
那少女笑道:“哈哈,你全想错了,我生平最喜欢害人。”突然提起手中柴枝,在他断腿上敲了两下,跳起身来便走。这两下正好敲在他断骨的伤处,张无忌出其不意,大声呼痛:“哎哟!”只听得那少女格格嘻笑,回过头来扮了个鬼脸。
张无忌眼望着她渐渐远去,断腿处疼痛难熬,心道:“原来女子都是害人精,美丽的会害人,难看的也一样叫我吃苦。”
这一晚睡梦之中,他几次梦见那少女,又几次梦见母亲,又有几次,竟分不清到底是母亲还是那少女。他瞧不清梦中那脸庞是美丽还是丑陋,只是见到那澄澈的眼睛,又狡狯又妩媚的望着自己。他梦到了儿时的往事,母亲也常常捉弄他,故意伸足绊他跌一交,等到他摔痛了哭将起来,母亲又抱着他不住亲吻,不住说:“乖儿子别哭,妈妈疼你!”
他突然醒转,脑海中猛地里出现一些从来设想到过的疑团:“妈妈为甚么这般喜欢让人受苦?义父的眼睛是她打瞎的,俞三伯是伤在她手下以致残废的,临安府龙门镖局全家是她杀的。妈到底是好人呢,还是坏人?”
望着天空中不住眨眼的星星,过了良久良久,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她是好人坏人,她是我妈妈。”心中想着:“要是妈妈还活在世上,我真不知有多爱她。”
他又想到了那个村女,真不明白她为甚么莫名其妙的来打自己断腿,“我一点也没得罪她,为甚么要我痛得大叫,她才高兴?难道她真的喜欢害人?”
很想她再来,但又怕她再想甚么法儿加害自己。摸到身边那块吃了一半的饼子,想起那村女说话的神情:“你妈既是个美人,怎地拿我来比她?难道我也好看么?”忍不住自言自语,“你好看,我喜欢看你。”
这般胡思乱想的躺了两日,那村女并没再来,张无忌心想她是永远不会来了,哪知到第三天下午,那村女挽着竹篮,从山坡后转了出来,笑道:“丑八怪,你还没饿死么?”
张无忌笑道:“饿死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还活着。”那少女笑嘻嘻的坐在他身旁,忽然伸足在他断腿上踢了一脚,问道:“这一半是死的还是活的?”张无忌大叫:“哎哟!你这人怎么这样没良心?”那少女道:“甚么没良心?你待我有甚么好?”张无忌一怔,道:“你大前天打得我好痛,可是我没恨你,这两天来,我常常在想你。”
那少女脸上一红,便要发怒,可是强行忍住了,说道:“谁要你这丑八怪想?你想我多半没好事,定是肚子里骂我又丑又恶。”张无忌道:“你并不丑,可是为甚么定要害得人家吃苦,你才喜欢?”那少女格格笑道:“别人不苦,怎显得出我心中欢喜?”
她见张无忌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又见他手中拿着吃剩的半块饼子,相隔三天,居然还没吃完,说道:“这块饼一直留到这时候,味道不好么?”
张无忌道:“是姑娘给我的饼子,我舍不得吃。”他在三天前说这句话时,有一半意存调笑,但这时却说得甚是诚恳。
那少女知他所言非虚,微觉害羞,道:“我带了新鲜的饼子来啦。”说着从篮中取了许多食物出来,饼子之外,又有一只烧鸡,一条烤羊腿。
张无忌大喜,这些天中净吃生鹰肉,血淋淋的又腥又韧,这鸡烧得香喷喷地,拿着还有些烫手,入口真是美味无穷。
那少女见他吃得香甜,笑吟吟抱膝坐着,说道:“丑八怪,你吃得开心,我瞧着倒也好玩。我对你似乎有点儿不同,用不着害你,也能教我欢喜。”
张无忌道:“人家高兴,你也高兴,那才是真高兴啊。”那少女冷笑道:“哼!我跟你说在前头,这时候我心里高兴,就不来害你。哪一天心中不高兴了,说不定会整治得你死不了,活不成,那时候你可别怪我。”张无忌摇头道:“我从小给坏人整治到大,越是整治,越是硬朗。”那少女冷笑道:“别把话说得满了,咱们走着瞧罢。”
张无忌道:“待我腿伤好了,我便走得远远的,你就是想折磨我、害我,也找不到我了。”那少女道:“那么我先斩断了你的腿,叫你一辈子不能离开我。”张无忌听到她冷冰冰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相信她说得出做得到,这两句话绝非随口说说而已。
那少女向他凝视半晌,叹了口气,忽然脸色一变,说道:“你配么,丑八怪!你也配给我斩断你的狗腿么?”蓦地站起身来,抢过他没吃完的烧鸡、羊腿、面饼,远远掷了出去,一口口唾沫向他脸上吐去。
张无忌怔怔的瞧着她,只觉她并非发怒,也不是轻贱自己。却是满脸惨凄之色,显是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他有心想劝慰几句,一时之间却想不出适当的言辞。
那村女见他这般神气,突然住口,喝道:“丑八怪,你心里在想甚么?”
张无忌道:“姑娘,你为甚么这般不高兴?说给我听听,成不成?”那少女听他如此温柔的说话,再也无法矜持,蓦地里坐倒在他身旁,手抱着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张无忌见她肩头起伏,纤腰如蜂,楚楚可怜,低声道:“姑娘,是谁欺侮你了?等我腿伤好了之后,我去给你出气,”那少女一时止不住哭,过了一会才道:“没人欺侮我,是我生来命苦。我自己又不好,心里想着一个人,总是放他不下。”张无忌点点头,道:“是个年轻男子,是不是?他待你很凶狠罢?”那少女道:“不错!他生得很英俊,可是骄傲得很。我要他跟着我去,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他不肯,那也罢了,哪知还骂我,打我,将我咬得身上鲜血淋漓。”张无忌怒道:“这人如此蛮横无理,姑娘以后再也别理他了。”那少女流泪道:“可……可是我心里总放不下啊,他远远避开我,我到处找他不着。”
张无忌心想:“这些男女间的情爱之事,实是勉强不得。这位姑娘容貌虽然差些,但显是个至性至情之人。她脾气有点儿古怪,那也是为了心下伤痛、失意过甚的缘故。想不到那男子对她竟是如此心狠!”柔声道:“姑娘,你不用难过了,天下好男子有的是,又何必牵挂这个没良心的恶汉?”
那少女叹了口长气,眼望远处,呆呆出神。张无忌知她终是忘不了意中的情郎,说道:“那男子不过骂你打你,可是我所遭之惨,却又胜于姑娘十倍了。”那少女道:“怎么啦?你受了一个美丽姑娘的骗么?”张无忌道:“本来,她也不是有意骗我,只是我自己呆头呆脑,见她生得美丽,就呆呆的看她。其实我又怎配得上她?我心中也从来没存甚么妄想。但她和她爹爹暗中却摆下了毒计,害得我惨不可言。”说着拉起衣袖,指着臂膀上的累累伤痕,道:“这些牙齿印,都是她所养的恶狗咬的。”
那少女见到这许多伤疤,勃然大怒,说道:“是朱九真这贱丫头害你的么?”张无忌奇道:“你怎知道?”那少女道:“这贱丫头爱养恶犬,方圆数百里地之内,人人皆知。”
张无忌点点头,淡然道:“是朱九真姑娘。但这些伤早好了,我早已不痛了,幸好性命还活着,也不必再恨她了。”
那少女向他凝视半晌,但见他脸上神色平淡冲和,闲适自在,心中颇有些奇怪,问道:“你叫甚么名字?为甚么到这儿来?”
张无忌心想:“我自到中土,人人立时向我打听义父的下落,威逼诱骗,无所不用其极,以致我吃尽了不少苦头。从今以后,‘张无忌’这人算是死了,世上再没有人知道金毛狮王谢逊的所在了。就算日后再遇上比朱长龄更厉害十倍之人,也不怕落入他的圈套,以致无意中害了我义父。”于是说道:“我叫阿牛。”那少女微微一笑,道:“姓甚么?”张无忌心道:“我说姓张、姓殷、姓谢都不好,‘张’和‘殷’两个字的切音是‘曾’字。”便道:“我……我姓曾。姑娘贵姓。”
那少女身子一震,道:“我没姓。”隔了片刻,缓缓的道:“我亲生爹爹不要我,见到我就会杀我。我怎能姓爹爹的姓?我妈妈是我害死的,我也不能姓她的姓。我生得丑,你叫我丑姑娘便了。”
张无忌惊道:“你……你害死你妈妈?那怎么会?”那少女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亲生的妈妈是我爹爹原配,一直没生儿养女,爹爹便娶了二娘。二娘生了我两个哥哥,爹爹就很宠爱她。妈后来生了我,偏生又是个女儿。二娘恃着爹爹宠爱,我妈常受她的欺压。我两个哥哥又厉害得很,帮着他们亲娘欺侮我妈。我妈只有偷偷哭泣,你说,我怎么办呢?”
张无忌道:“你爹爹该当秉公调处才是啊。”那少女道:“就因我爹爹一味袒护二娘,我才气不过了,一刀杀了我那二娘。”
张无忌“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