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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唐兵分成了两股:崔庸忌的府兵开始和突厥士兵抢夺财物,都护府的唐兵还在全力围攻裴伷先和门客。
哈葛都本来不想和唐兵为敌,看他们上来抢夺,还动手砍伤了自己的人,大怒,命令队伍排成阵势挡住唐兵,然后下令弓箭手放箭。突厥弓箭手乱箭齐发,崔庸忌的府兵几乎全军覆没。哈葛都这才下令保护着霁雪和裴愿,拉上驼队回部落。
裴伷先已经杀红了眼,他发现自己的门客越来越少,他看见龙上岩被唐兵乱刃砍死,卜林奋战力竭,被穆辟疆一刀斩落马下。最后,裴伷先身边一个自己的人也没有了,自己也身被数创,血流不止。这时,他又遇上了崔庸忌。
穆辟疆下令唐兵后退,经过这番撕杀,都护府的士兵死了五百多人,他对裴伷先的勇猛善战十分钦佩,所谓好汉爱好汉,他要看看崔庸忌和裴伷先单打独斗。
崔庸忌眼看着财物被突厥人抢走,自己的人全军覆没,真个是“人财两空”,几乎发狂,他把所有的愤怒都转到了裴伷先身上,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死裴伷先!
两个人马打盘旋,来来回回二十多个回合。崔庸忌的钩法得过高人的传授,远比裴伷先的奔雷剑术精妙,可是他力气不济,裴伷先一力降十会,和崔庸忌打了个平手。
崔庸忌焦躁起来,他一拨战马回头就走,裴伷先催马追来。崔庸忌把双钩交到左手,右手从腰间拔出两只金镖,听见裴伷先追近,一回手,两支镖直奔裴伷先打来,裴伷先急忙抬左手用剑一挡,只挡开了一支,另一支从剑下滑过,打进了裴伷先的右胸膛,没入数寸,在马上一晃,差点落马。幸而裴伷先也穿着铁甲,否则性命不保,可是他马上觉得自己的力量在消失,双眼开始模糊,心中一凉。
裴伷先不由得大叫:“崔庸忌你个无耻小人,敢用暗器伤人!”
一说暗器,裴伷先反而提醒了自己,他伸右手从衩袋里摸出了一根半尺多长的竹管,那是前岳父卢鼎龙赠送的暗器,他在对付拓跋云峰时用了一个,还有这个一直带在身边。
这时,崔庸忌见暗器一击得手,大喜,叫道:“裴伷先,拿命来也!”挥舞双钩催马猛扑过来。
裴伷先左手剑架开双钩,一抬右手:“姓崔的,看裴某的暗器!”
“喀巴”一声响,一股黄色的烟线带着一束毒针喷射出来。
正所谓得意忘形,崔庸忌根本没料到裴伷先也会使暗器,毫无防备,脸上顿时中了七八根毒针,他狂叫一声,丢了双钩,两手去捂脸。
裴伷先已经催马到了他的身旁,无刃剑毫不留情地从他的左肋刺进去,从右肋穿了出来,把他从马背上挑到了空中,又重重地摔在了黄沙上。
裴伷先看着死在地上的崔庸忌,他想开怀大笑,可是没笑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黑,从马上一头栽了下去。书包网 bookbao
第十六章 劫后余生
当裴伷先醒过来的时候,他觉得浑身疼痛,他看到自己身上穿上了囚服,伤处都裹着布,血迹斑斑,胸口的伤疼得钻心。四周是一圈土墙,原来自己已经在一个两三丈深的土井之中,井口上盖着木栅栏,栅栏上压着很大的磐石,上面还有看守在走动。身旁还有两个人,蓬头垢面,似乎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一个人把一个陶罐子端上来:“裴爷,醒了?喝点水吧,你伤的可不轻啊,昏迷了两天一夜了。”
裴伷先猛喝了几口,喘了几口气,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北庭都护府的监狱,这里没有牢房,只有这种土井,这叫‘坐井观天’。我们哥俩在这里都蹲了半年多了。”
“你怎么认识我?”
“本来不认识,狱吏把你送来的时候说的。裴爷,你这次官司可惹大了。你知道吗?他们说被你杀死的官兵有八百多人。”
“那不是我一个人杀的,还有我的门客,可惜他们都死了。”
“是啊。狱吏说本来汤都护要杀了你,多亏了穆副都护说情才把你放在这里,写了公文准备上报,让朝廷定夺。毕竟您也是名门之后、朝廷命官啊。”
裴伷先勉强笑了笑,现在生死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觉得极度疲乏,浑身无力,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就在裴伷先被关进土牢的第三天,采访处置使到达庭州,声称奉上命安抚流民,四处张榜召集流民到庭州城北的空地上集合,接受上赐。同时,下达密诏的使者也到了,使者持密诏命令官兵把流民集合地围了个水泄不通,把集合在那里的数百名流民全部杀死。
这种残忍的屠杀,在十道上纷纷上演,成千上万的流民被杀,被称为“流人之难”。屠杀持续了将近一年。
裴伷先因为被囚,没有成为这场谋杀的牺牲品;他的事状由于流人之难而没有及时上报朝廷,使他又躲过了朝廷的迫害。
至于御史崔詧,已经不能再对付裴伷先了。当崔庸忌的尸体传送回长安以后,崔詧看到儿子的尸体,大叫一声就昏死过去,等醒过来时,口眼歪斜,不能言语,手脚痉挛颤抖,不能自已——他中了风,在病床上挣扎了两个月之后,便一命呜呼。
冬去春来,一年过去了。
这一天天还没亮,土井上面的栅栏打开,一个大筐放了下来,狱吏喊道:“裴伷先,上来!”
裴伷先坐进筐里被吊了上去,狱吏说:“裴爷,恭喜你,天后有旨,所有的流民都赦免回乡。你自由了。”
裴伷先愣在那里。
原来,武则天觉得通过这场屠杀,流民基本上已被杀光,隐患已除,于是重新派了使者安抚十道,下诏说:
“前使使慰安有罪而不晓朕意,擅自诛杀,残忍不道,深为酷暴,朕甚自咎。敕命将其妄杀流人之使并所在锁项,将之害流人处斩之,以快亡魂。诸流人未死或他事系者兼家口一切纵还。”
把前次传诏的使者押赴杀害流人的地方斩首示众,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替罪羊。
裴伷先走出北庭监狱,辨别了一下方向,走向葛逻禄部的营地。
葛逻禄部营地的人奇怪地看着这个一身破烂囚服、打着赤脚、蓬头垢面、满脸胡须的人,都认为是个疯子,有一群小孩子还跟在裴伷先身后向他身上吐唾沫、扔石头。
当裴伷先快接近营地中心的时候,阿波哈葛都带着一群突厥士兵巡逻过来,哈葛都大喝:“兀那疯子,你……”他突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冲身后的突厥兵摆了摆手,放裴伷先过去。
裴伷先走到了那顶熟悉的白帐篷不远处站住,他看见帐篷前的空地上,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妇正在教一个小男孩用小木弓练习射箭,那是霁雪和裴愿;旁边一个女仆怀里抱着一个正呀呀学语的小女孩,那是自己没见过面的女儿!泪水顺着裴伷先的脸颊流了下来。
这时,霁雪突然抬头看见了站在那里发呆的裴伷先,她愣了一下,就张开双臂飞跑过来,一下子扑进了裴伷先的怀里,紧紧抱住丈夫,早已泪流满面:“相公,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春日的阳光洒满大地,天山的冰雪开始消融,第一行回乡的雁字横斜在辽阔的蓝天上。
后 记
“流人之难”以后,裴伷先带着妻子儿女回到了家乡绛州闻喜县,过着隐居的生活。
相国裴炎的确是因为反对武则天被害的。他用武力帮助武则天废了中宗李显拥立睿宗李旦,武则天很快又废了李旦独揽大权。
裴炎多次劝说武则天还政于李氏,武则天不听,谋划称帝。
裴炎大为后悔,调集兵马准备趁武则天出游龙门的时候发动兵变,以武力逼迫武则天还政李氏,可是正赶上那几天下雨,武则天没出宫,计划流产。后来被御使崔詧揭发,武则天对这样的事情从来不手软,下令严办,裴炎全家被害,亲属被流放。
这些事中宗李显都是知道的,所以他复位后,感念裴炎对李氏的忠心,下令寻找裴炎的后人予以封赏。可裴炎的家人和亲属都死亡的死亡,失踪的失踪,最后能找到的只有一个历经劫难、侥幸生存的裴伷先。
中宗下诏,裴伷先又被从家乡召回了长安,授予太子詹事丞之职。由于表现出色,大受朝廷的信赖,此后他不断升官,先后做过秦、桂、广三郡都督、范阳节度使、执金吾、御史大夫、太原京兆尹、大府卿,所到之处很有声绩,号曰“唐臣”,终于做到工部尚书,最后以东京留守累封翼城县公卒官下,享年八十六岁(俱见《新唐书》本传和《纪闻》)。
'全书完'
2004年11月10日 初稿
2010年8月12日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