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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夏西边部分地方至赫契全境大旱了两年,这于大夏而言还好,朝廷调拨了粮食用以赈灾便缓解了百姓燃眉之急,可于赫契来说,全境的大旱不止闹得种不得东西,就连牛羊都没了吃的。头一年生生地熬了过来,次年伊始,他们就把这份对上苍的仇恨锻造成了屠刀,兵指大夏。
所以已历过一世的席临川十分清楚赫西王的部队有多缺粮草。上一世他此战告捷后曾着人清点,回禀的结果让大将军都吃了一惊:赫西王部的粮草,最多还够撑上三天。
这一世旱灾犹在,这一点便难有变数,途经那些村子时所见的痕迹也看得出:没将粮食全带走显是因为走得急,但所有牲畜牛羊一类的活物都带走了。他认真看过几个农户家中,连个鸡蛋都没留下。
那么,他们若探到此处有一支人数不多却粮草充裕的军队,免不了是要来抢上一遭的。
赫西王杀了那么多村民,他就要用村民留下的粮食引赫西王来奉上项上人头。
河岸两遍土地丰沃,树木长得茂盛,十分适宜设伏。
粮草就位人也就位时,白日里的艳阳已是仅在天边剩了个沿。席临川四下里看了一圈,看看弓箭齐备的众人皱了眉头:“换弩。”
“……”眼前的士兵一愣,忙道,“弩箭不够啊大人……”
“够了。”席临川扬眉一笑,“打这一仗够了,赫西王带出来的人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多。”
那士兵愕了又愕,怔了好半晌,未敢说信或不信,只是领命上马,去周围各处传令:换弩。
。
天边最后一抹散着金光的红晕消褪不见,红衣对着镜子牙关紧咬,一边觉得脸上痒得厉害,一边又不敢挠。
两边侧脸起了一溜小红疹,像是过敏的症状,她却完全不知自己这是对什么过敏了。
刚才只吃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而已,只能是对这里面的东西过敏,可这里头的原料按理又都温和得很。她翻来覆去想了一遍没琢磨出是哪一样有问题,跟绿袖借了块面纱,遮着脸去了乐坊里的小厨房,把羹里有的银耳、莲子、枸杞分别煮了一点来吃,每样吃完等一刻工夫,结果……
哪样也没让疹子起得更厉害。
红衣就无奈了,不知道过敏源,以后想注意都没法注意。径自忍了一会儿后见没有消退的迹象,终是只好和虞氏打了个招呼,去医馆,先把这回的消下去再说,以后再说以后的事。
叫上绿袖陪她同去,红衣一路上屡次养得忍不住抬手想挠又狠狠搁下。至了医馆,摘了面纱让郎中看过,有把了脉,看郎中神色无甚异样知道好歹不是大事,稍稍松了口气。
“这药啊,先连服一个月,不好你再来。”郎中一边写着方子一边叮嘱她,“这些日子忌食用辛辣,吃清淡点儿。”
红衣点头一一应下,等他写完,拿了方子去隔壁药房抓药。还未进门就听得里面的讨价还价,驻足静听了片刻……
险些把这二十一世纪好少女吓坏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不行不行,你这要价太高了,我们锦红阁是业大不假,可你也不能漫天要价。”
话音初落,又听得有些沙哑的男音:“这买卖你不亏,□□岁的小姑娘正是好教的时候,一个个都是美人坯子,哪一个长大了不是让你日进斗金?”
红衣“嘶”地吸了口凉气,扭过头压声问绿袖:“这……青楼老鸨和人贩子在药店里明目张胆买卖人口啊?”
绿袖还没来得及作答,那女人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得了吧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啊从边境找的那些被赫契人屠了全家的孤儿,一分钱都不用花就把人弄到了手,然后个个要价不低,真是笔横财呢!”
“嘶——”这回,绿袖和红衣同时倒抽了口凉气。
不仅是买卖人口,还是买卖因战事而流离失所的人口,完全不存在什么“因生活所迫自愿卖身”的可能,是十足的“发国难财”。
“缺了大德了……”红衣咬着牙道了一句,绿袖也一声叹:“可不?但是能怎么办。这些个人贩子都是大一笔就收手赚够了钱,又是战事四起边疆正乱的时候,官府管都不好管。听说现下是卖得明码标价,女孩四两银子,漂亮点的五六两;男孩贵点,也不过十两一个。”
红衣沉了沉息,提步进了药房,低垂着眼眸不看二人,将药方交给掌柜的,抓药。
身后的交谈还在继续。
“十个孤儿你要我五十两?是,听着倒是不多,可是要给她们在长阳造籍,你当中间这一环环人脉不用花钱么?”
是那老鸨模样的人的声音。
“您这么说可就是诓我了。”那男子一声笑,“又不是要办正经的良籍,入个贱籍罢了,南妈妈您让锦红阁里几位当红的姑娘跟陪管事的一个晚上的事。”
贱籍。
不知怎的,红衣脑中一懵,恍惚间好似觉得之前早已痊愈的箭伤、踢伤都还在痛,她轻吸了口气看向那男子,黛眉间难隐的恨意舒展不开:“你说什么?”
☆、第11章 重见
夜间清扫回廊时还可“无欲无求”,上午躺到榻上后……
红衣辗转反侧了一上午。
怪自己昨日问得太多、听得太多,那些个孤儿目下如何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昨天那人贩子和青楼老鸨谈价没谈拢,老鸨一味地想压价,理由是之后托关系造籍、教她们琴棋书画都还要花大价钱。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还不知道,能不能学成也不知道,且还有半途自尽的可能。
于青楼而言,这是笔“风险投资”。
可那人贩子也不肯让步。一路从边境把人带来长阳总要花不少钱,无论老鸨有怎样的理由,他都半点不肯“降价”。
末了是个“明日再谈”的结果,人贩子答应带老鸨先去看看人。
至此,红衣便知道了那些孤儿在哪儿——都在城北边十里外的一座废弃的破庙里住着。
“废弃的破庙”会是怎样的环境不必脑补,这些个孤儿是怎样承受着举家身亡的伤痛被带到长阳城的不敢脑补,红衣只觉得这是一件从头到尾都让人心惊不已的事情。
类似的事,从前只在新闻上见过,且还多是案件告破之后才出的新闻。作为旁观者,坐在电脑上骂一句“丧尽天良”又或是“求严惩”也就完了,后续的事情她还真操心不上。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还在进行的人口买卖,且就在身边。
比她在现代听说过的那么多案件都更要恶劣,那些孩子不是要被卖给无儿无女的父母当做养子养女,而是要被卖进妓院一类的地方,在经历家破人亡之后自己就此落入贱籍,这辈子算是毁得彻底。
平躺过来深吸一口气,红衣清醒地告诉自己现在自身难保,管不得这些闲事……
可要“袖手旁观”也实在很难。
良心上总过不去一道坎,那是经义务教育、高等教育外加读过本本前人著作后筑起的道德观,红衣无法摧毁它也不想摧毁。
有句话叫“将心比心”。她以这身份活了短短几个月而已,已经深刻体会了身在贱籍的难处,这还是她已有一定人生阅历、许多事上知道权衡避让之后的结果,而对那些不满十岁的小孩子而言……
要经历这些事情,想想都不寒而栗。
自未时起,强定心神地教舞教到了申时,红衣回了房就拽着绿袖往外走,直吓了绿袖一跳:“干什么啊?你脸上疹子还没好,能好好歇着不能?”
“去报官。”红衣一咬唇道,“城外的那些孤儿被当牲口一样卖,官府不能不管。”
“……”绿袖怔了一怔,被她的气势汹汹弄得口气发弱,“官府……就是不会管啊。你没看见锦红阁在这里面掺合着么?能在长阳城里开青楼的,哪个跟上面没点关系?”
……官商勾结?!
红衣心里一沉,顿知事情比自己想得还黑暗些,切齿斥道:“长阳城不是天子脚下么?他们还真敢……”
“是天子脚下,可是这种小事,没人告诉天子,天子怎么知道?”绿袖说着一叹,把她拉回了房里,关了房门认真又道,“你可别管这事。我不知道锦红阁背后是谁撑着,但若真闹起来……闹到公子那儿,还不是……你吃亏么?”
这话真是有效地让人泄气。
想一想先前的事情,红衣知道绿袖这话很有道理。这压根不是“人人平等”的世道不说,所谓“告御状”之类的事大概也就是存在在戏文里。
若真捅了大篓子,哪轮得着她们这些贱籍歌舞姬去“告御状”?估计连府门都出不去,席临川一句话就能要了她的命。
毕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话,贯穿千百年都是一样的好用。
“那……我……”红衣的神色有些发僵,心中大是无力。
明知城外不远处有几十个孩子、明知他们面临怎样的处境,若是不管,就和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一样。
但想管,又无路可走。
“这真的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事情。”绿袖也是面容黯淡,低哑一笑,“若随便谁都能管,我也不至于那么小就被人拐走了。我当年也自己跑出来去官府报官来着,有什么用?那家人花了二十两银子就让管这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差点当街被打死,要不是命好、碰上长公主恰好经过,我早没命了。”
红衣心里被狠狠一刺。
颓然地坐了下去,她环着膝盖沉默了好一会儿。心头脑中全是恐惧,但已不再是因担心那些孤儿会死而生的恐惧,而是对这个时空产生的恐惧。
太可怕了。
只要被贴上个“贱籍”标签就再无人权可言,犯了错或者只是主家心情不好把人打死都太正常,活下来的,反倒可以称为“命好”,小心而卑微地活着,逆来顺受委曲求全,只是为了保住这条命,再不敢有什么别的奢求,因为留住这条命都已经是“奢求”了。
这是她无论怎样自我安慰,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可是那是人命啊……”声音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