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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壁摒开心中升腾不断的恐慌理着思路,一壁又抑制不住那份害怕。
竟然、竟然还是出事了!
他以为至少大将军府中该是安全的——这不是郑启和敏言长公主在长阳的府邸,这一处府邸,可是在皇城里!
府中戒备森严,每半个时辰都有侍卫巡逻。结果,他最担心地下毒倒是没有,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不见了。
“去看看席焕在做什么!”他又道,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皇城守卫、大将军府守卫逐个审问。”
没有时间多做耽搁,必须尽快把红衣找回来。
若不然,她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或者……回来的她,可能就不是她了。
一拳狠砸向院墙,疼痛从手指直传到胳膊。席临川狠咬牙关,仰望着深秋清朗的天空,仍觉得周围黑成一片。
这防不胜防的危险……
全然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手握连赫契前王储都认为已然尽毁的赫契巫术、又有本事在光天化日之下从大将军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偷”走。
这是让他感觉无从抵抗的力量,就像在天边存在着一双眼睛,任他在长阳城里怎样小心、怎样设防,那双眼睛都能看得清楚。
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148章 巫女
红衣晕晕乎乎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帮“奇装异服”的人。
嗯,偌大的屋中皆是看上去差不多的人,四处都是。乌黑的斗篷连着帽子,从头顶一直黑到脚踝。她能看到他们脚下穿着的是在大夏朝不曾见过纹饰有点古怪的靴子,又试图看一看斗篷里是什么样的衣服,却无奈斗篷笼得严实。
这情状简直让她怀疑自己又穿越了,而且可能是穿越到了《哈利·波特》之类的书里,迎面撞上了食死徒或者黑魔王什么的。
再仔细辩一辩……
容貌也是看不到的。深灰色的面具遮住了整张脸,只一双眼睛、一张嘴露在外面,每一个人都是同样森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你看够了没有?”
一个低沉的女声从背后传来,红衣僵了一瞬,而后翻过身去,说话之人映入眼帘。
她在屋子那端,倚墙而砌的几级台阶修得华丽,阶上她所坐的椅子……是这个年代尚未在中原流行的东西。
椅子上铺着一块或是白貂皮、或是白狐皮的皮草,红衣猜她身份该是不一般,却是也看不到她的脸——她的装束和周围的数人都是一样的,黑色的斗篷、深灰色的面具、纹饰古怪的靴子。
只是,手上多了几枚颜色各异的戒指和手镯,看上去也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她坐姿随意,倚在靠背上,手里执着一只小矬,正磨着指甲。
见红衣回头,面具下的檀口轻启,一吹指甲上的粉末,小声清亮:“怎的不说话?吓着了?”
“你……”红衣仍自打量着她,目不转睛道,“你是谁?”
对方定在长甲上的目光稍抬,睇她一眼,轻声而笑,反问说:“你是谁?”
“我……我叫红衣。”她有点迟疑地这样答道,不确信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是谁就把自己弄了来、还是明知故问的捉弄。
只见她持着矬子的手再度一顿,目光重新抬起后凝在她面上,须臾,一字一顿地再度问道:“你是谁?”
森冷的嗓音让红衣不自觉地一颤。
“我叫红衣。”她仍是这样答道,静了一静,强定下心神,续说,“我是骠骑将军席临川的妻子,为谨淑翁主霍清惜做事……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她话音未落,周围便是一片笑声。
“别笑她。”那女子微有愠意地道了一句,笑声又同时止住。她挥挥手,那一众穿黑斗篷的怪人便同时一鞠躬,毫无声响地退了出去。
也算是……高素质。
红衣悬着一颗心凝望着她,见她把矬子放在了手边的矮几上,而后稍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
红衣想躲,却无奈全身酸软。
“接下来的话你一定听得懂,所以别在我面前装傻。”女子在她面前定住脚,下颌微抬。总是隔着面具,红衣都能感觉出她面上的那股冷意。
“你清楚你是不是‘红衣’。”她说。
九个字,让红衣连呼吸都滞住,惊然望着她,感觉心脏都停了一瞬。
“鸩占鹊巢的日子过得挺不错?”对方蔑然一笑,啧了啧嘴,又说,“我帮你回忆一下从前的事?”
红衣轻打着颤:“从前的事……?”
“四年前你刚到席府。”她一壁说着,一壁在她榻边落了座,坐姿优雅得直有些凌人,而后,那张带着面具的脸转向她,“他射了你一箭,然后任由着你自生自灭。”
她说的“从前的事”只是这个?
红衣心里稍平静了些,衔起笑意回看过去:“但后来他救过我——好几次。我也帮过他。所以阁下方才说的事已经翻过去了,多说无益。”
“他现在喜欢嘴硬的姑娘了么?”对方冷声笑道。摇一摇头,睇着她的目光中透着压迫感,“你当真相信一个曾经厌恶你到想杀你的人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转变到娶你为妻么?你就从来没想过……也许有别的原因?比如他其实是念着其他人的。”
“你在说什么……”红衣惊愕不已,连连摇头后眉头紧蹙,“你到底是什么人?在信口胡说些什么!我要回去了,将军下朝后会去长公主府接我……”
“你还是听我说完吧。”手指修长的手轻搭在她肩头,面具后传来的目光变得温和了些。
“我和你一样,十五岁就认识席临川了,而且很巧,也是在他十七岁的那年。”话语间传来一声明快的笑音,红衣怔怔听着,猜不出接下来的剧情。
“我知道怎么让他喜欢我,很快就成了他的妾室。他很有趣,总不安于在长阳好好过日子,一次又一次地出征……我呢?我也为自己寻了事做。”女子说着,吁出口气,带着几许思量,又笑道,“赫契人出手很大方,我没有理由拒绝那样的盛情邀请;后来他们又以汗王侧妃的名位交换,要我告诉他们他的军队会走什么地方。”
红衣半懂半不懂地听着,听得她冷声一哼:“那时他真傻啊……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书信往来时常会有,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军队在什么地方?可我也真傻,居然信了赫契人的鬼话,汗王侧妃……呵,不过是守着个侧妃的名分独守空房而已。”
红衣越听越迷惑,回想她说的时间段——是自己穿越后与席临川一同经历的时间段,但是她说的这些事,她却半点不知。
“还没明白么?”对方的口吻中透出了点不耐,遂淡泊一笑,“我才是红衣。”
红衣全然讶住。
她惊惧不已地上下打量着面前之人,还未来得及将这惊天奇闻消化干净,对方便又续说:“汗王对我弃如敝履,我不知道怎么出这口气,只好拿倾全部积蓄去找王廷容不下的巫者。”
昔日她为了当侧妃,与赫契人里应外合,取了一直待她不错的席临川的命;而后,又为了一释对汗王的怨怒,不惜求助于巫师、用让自己命陨的巫术致他重活,让他取汗王性命。
她觉得这是让汗王“自食其果”。
“让被下咒者重生,下咒者就要跟着重生。”
“红衣”说着一声轻笑:“可是当我的魂魄回去的时候,看到‘自己’竟已醒来了。连施咒的巫师都寻不出原因,试了又试,好像还牵连了两个无关的人,我却还是无处可去。”
而后阴差阳错的,那巫师死于这场出了漏洞的还魂咒,她却附到了这巫师身上,摇身一变成了一种常人所不知的存在。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吧。”她淡看着眼前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在看一件被夺走了的昂贵首饰,“你要怎样的归宿,我找新的给你。”
她骤然生硬下来的话语让红衣蓦地清醒了点,她怔了怔,直言问她:“你想回来当他的妻子?”
“身为日日被王廷追杀的巫师感觉总归不好。”她这样回道。
“可你杀了他……”红衣嘶哑道,“你为了荣华富贵杀了他!现在又想回来做他的妻子?!”
她觉得眼前这个人疯了,又为席临川上一世的遭遇而怒然不已。对方却只是静静看着她,许久,才轻一笑:“你倒是真为他着想,可他……喜欢的当真是你吗?”
带着三分蛊惑的话语让红衣心头一紧。
“他先前待我很好,虽然经常出征,但他回到长阳的时候……总是会让我伴着。”她的笑容中蕴着耐人寻味的味道,“你当真觉得他重活一次便会把我忘了?当真不觉得……他是因为觉得你是我,所以才待你这样好?”
“他才不会喜欢一个要过他的命的人!”红衣切齿而道,对方轻松一笑:“所以他最初差点要了你的命。只是后来……他还是忍不住去想从前的相处罢了。”
这般笃然的自信。红衣望着她的笑眼,忽然心虚了。心虚之下慢慢的惧意滋生着,让她没有勇气去做任何验证,完全不知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自己该怎么办。
“你觉得你配得上他么?”面具后话语带笑,“他统领三军,但你连自己身边的人都处理不好。”
红衣浅怔,继而愠恼:“你什么意思……”
“我昨天占卜来着。”她肩头轻一耸,“府里那个叫小萄的婢子,居然现在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
她心里一滞。
“你该不会没发现她对席临川的心思?我可是早就发现了。啧啧,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她笑中带嘲,轻缓的话语一字一顿地道出来,无半分愧悔,甚至反倒有点炫耀,“她可是个机灵的,且还比你年轻几岁,这么放在身边你可真是心宽。想想我当初……一剂药弄哑了她,然后提出把她卖去别处,自己着手就办了,府里谁也不会拦着,根本用不着让席临川知道——这才叫绝后患。”
天啊……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红衣脑子里如同过弹幕一般一遍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