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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下来,席临川还那么瞧不起她这舞姬、轻贱人命,显得更混蛋了……
“红衣姐姐!”外面声音一想,带着困顿。
红衣一听就翻了白眼:又是丝缎。
离榻去开门,果然丝缎头一句话就又是:“我睡不着……”
看来失眠真是折磨人类千百年的东西。
红衣懒得说她,回身打开柜子,取出瓷瓶倒了两枚药丸给她。那是她央着医馆郎中配给她的药,她也知道这些安眠的东西多少伤神经,可是先前过敏起的疹子久治不愈、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没事人一样,一不小心复发了就能难受得她一夜睡不着觉……
结果,她控制着自己能不吃就不吃,倒让时常失眠的丝缎捡了个便宜。十天里有八天来找她要这药,以致于她自己明明没怎么吃,这瓷瓶还是见底了。
“你明天再去医馆开些新的吧。”红衣一脸无奈,“正好缕词前几天拿东西时扭了胳膊,她拖着不肯去看,你拽她同去一趟。”
“也好。”丝缎抿笑应下,说着就将那两颗药丸送入口中,“自觉”地进了绿袖和红衣的房间倒水吞下,而后向红衣一福:“多谢姐姐!”
。
翌日一大早,刚在天边刚泛出的阳光还不足以冲过窗纸的遮挡直映屋中的时候,红衣就听到了缕词的惨叫。
“我去不!你让我再睡会儿!”缕词又气又无奈,“下午同去行不行?既是安眠的药你急什么……”
“下午我要练舞啊!”丝缎的声音满是委屈,声音软糯地央求,“我不比缕词姐姐天资聪颖,一副好嗓子用不着多练……姐姐你快陪我去嘛,我总共都没多少空闲工夫。”
——这样的软磨硬泡持续了约莫半刻,红衣和绿袖初被吵醒时还在生“床气”,后来就变成了趴在榻上忍笑忍得困难。
细碎脚步之后,门外终于安静了。看来是丝缎成功把缕词“拖”了出去。
。
之后的大半日一切如常。
红衣正式回归“舞姬生活”,早上一众人同用了早膳,而后各自有一段休息的时间。这时候可以各做各的事情,比如绿袖托齐伯寻了外面的针线活,便可这个时候做;红衣则拿了笔在纸上划拉着,把下午给家人子“授课”的思路再理一遍。
却是一直到了午膳,都没见丝缎和缕词回来。
红衣心里有些下意识地不安,看一看安静用膳的众人,胳膊肘一顶旁边的绿袖,压声道:“丝缎和缕词怎么还不回来?”
绿袖也抬眼看一看,而后无甚担忧地道:“兴许医馆人多。”
可这都一上午了。
红衣思索着,刚要再说一句,坐于主位的虞氏一声咳嗽。
——用膳有用膳的规矩,一贯是各吃各的,不许闲话聊天。
于是只好噤了声,安安静静地继续吃自己的。
饭后旁人皆去散步或午休,红衣则照旧拿了些散碎银两准备出府。她一贯是这个时候会去看看那些孩子,未时前再回来。
“今晚我也去看看。”绿袖打着哈欠跟她说了这么一句,“跟燕儿说,我带她喜欢的糍粑给她。”
“好。”红衣答应了一声,往外去了。
。
曲径蜿蜒,楼宇重叠。红衣也不着急,脚下走得缓缓,就当餐后消食。
府门口当值的小厮对她这每日行程都熟了,见她来,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便为她开门。
这天阳光很好。而在红衣眼里,府外的阳光总比府内的还要好些。好像连空气也更清新,她深吸了一口气,绽出笑容,往西走去。
每一坊里都有不少人家,各府院在坊中建得齐整,形成的小巷四通八达。
至了第一个巷口,红衣向左一拐,刚抬眸就见一人跌跌撞撞地跑来。她连忙让道才没撞到,那人便从她面前跑了过去。
红衣这才来得及细看看那背影,而后一惊:丝缎?!
不问也知必是出了什么事。红衣不及多思,连忙跟上她,一同回府去。
丝缎脚下一直没停,她叫了好几声,她都跟没听见一样。
红衣始终追不上她,待得回到府内乐坊,入院门就见一众歌舞姬围在院中,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什么。
“丝缎呢?!”红衣急问绿袖。
“去司乐房里了。”绿袖蹙着眉道,“直接就去找司乐了,之后司乐就房门紧闭,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该不会……该不会是缕词看扭伤看出了什么岔子吧?
应该不会。
那医馆红衣去过好几回了,看着门面不大,却着实不是“黑心小诊所”。从主食的郎中到打杂的医女都面善心善,从言谈中也能听出他们诊断得严谨。
过了片刻,有个丫鬟模样的人从虞氏房中走了出来、又出了乐坊;
再过半刻,又有两个家丁进了乐坊……
带着缕词。
三人一并走进院中的时候,满院都是一阵猛抽冷气的声音。
连红衣这自认见过不少世面的现代人都惊得心里一刺,愕然看着缕词的样子,半晌回不过神。
缕词是被两个家丁扶进来的,两个家丁都神情紧绷,看上去用了十成的力气去扶她。
她却自己半分力也不使,神情涣散地任由二人摆弄着。
已散乱开来的长发看上去毛躁,一支勾在乱发间未能完全脱落的发钗低垂着,和它的主人看上去一样没有生息。
她身上搭了件薄斗篷,从胸前的褶皱处依稀能判断出她的手紧攥在那里。行走间步子混乱,斗篷前面时有开合,众人便得以看见……
那原该平整服帖的曲裾交领凌乱地敞着,几乎能看到她的锁骨了。
众人皆是难以震惊的神色。
“缕词这是、这是……”同为歌姬的聆琴磕磕巴巴半天,怔然而道,“莫不是碰上……地痞流氓了?”
一语道出众人皆有的猜测。
那情状已太容易想到,缕词这是被人非礼了。
。
齐伯很快闻讯赶到。大抵是听说缕词正在虞氏房中、且衣冠不整,他便没有再往里走。
差了人去请虞氏出来,虞氏很快就到了前院,向齐伯一福,神色焦灼:“齐伯。”
“到底怎么回事?”齐伯问道,虞氏喟叹摇头:“还不知道。缕词什么也说不出来,同去的丝缎也吓得够呛,磕磕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齐伯眉头深皱,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来。
“不过,听丝缎的意思……”虞氏眉眼稍垂,声音硬了几分,“那巷子虽偏,但缕词又喊又叫,也是引来了旁人围观的。大概免不了有人知道她们是……”
“唉……”齐伯又一声叹气沉重。
红衣一颗心都揪着。于女孩子而言,若把各样不幸排个序,这样的事大概至少可以排进前三。
这在现代都是那么多人承受不了的事。偏这还是古代,思想保守那么多,遭遇了这般横祸……
还未及再多想什么,就忽听齐伯道了一句:“去平康坊寻个好去处,送她去吧。”
刚缓过神来的红衣再度惊住。
虞氏却应得很平静,好像一切都正常如所料一般地道了声“是”,又主动说:“会叫人来给丝缎验身的。”
齐伯点了头。
红衣心惊得平复不下来——平康坊,那是……
青楼齐聚的地方。
☆、第17章 清白
齐伯在片刻的安静后又发了话:“让她歇一歇,着人收拾一下,就去吧。”
一句话,几乎定了缕词接下来的人生。
“怎么能这样!”红衣脱口而出,心下愈感费解,一顿又道,“不是该报官、等着官府缉拿凶手才对么?!”
还没听说过出了强|奸案,把受害者送去妓院了事的呢!
众人一并看向她,一个个的目光,都好像她的想法很奇怪。
“身子都不干净了,怎么留在席府做事?”虞氏蹙着眉反问她,红衣一怔,即道:“她又不是公子的妾室,歌姬而已,和是不是完璧有什么关系?!”
“那如是公子日后看上她呢?到时候怎么办?”虞氏又道。
红衣简直觉得这个逻辑不能理解。
“先禀了公子便是,公子若是介意,自然不会纳她为妾啊!”
她觉得这才是因果清晰的想法,齐伯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脑子里一懵:“这样的事,怎么能拿去脏公子的耳朵?”
红衣愕然地滞了滞,而后不可置信道:“为了不给公子添堵,就索性草菅人命么?!缕词已经那个样子了,送她去青楼,和逼死她有什么两样!”
“这是哪来的话!”虞氏面显愠色,上下一睇她,笑意森寒,“席府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与她同去的丝缎也没事。独她一个,还不是自己不安分,去了青楼恰合她的意——若当真无辜,自尽以证清白就是了。”
于是说着缓了口气,下颌微抬,目光扫过一众歌舞姬,冷峻地提点着:“日后都给我安分点儿,出了这样的事,传出去折了席府的颜面,就都是一样的下场!”
红衣惊得倒退了一步。
荣誉谋杀!
她脑海中闪过这从前只在宗教书籍上读过的词条,心里狠狠一坠。
是了……她正在目睹一项荣誉谋杀。
为了挽回一个家族的“荣誉”而杀死所谓“不贞”的人,哪怕这个人本身已是最可怜的受害者。
这种事情直到二十一世纪都还有,在这里存在就更加“合理”——原因归根到底都一样:周遭的氛围认同这种做法。
因为宗教、文化或者习俗,整个社会认为这是对的,所以有这个想法的人十分“正常”,不接受的才是异类。
红衣觉得如鲠在喉,自知难以改变他们这已根深蒂固的想法,但又实在做不到心平气和地看着缕词被送入青楼、然后死去。
缕词那么聪明,在她跳《佳人曲》遭遇意外的时候,当即反应过来,一曲高歌为二人都争得了机会。
而且还帮过她。那二百两的银票,缕词只留了五十两,其余都给了她。即便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缺钱,但……
那毕竟是一笔巨款了。
红衣还知道,缕词也是有自己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