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曾在一家小银行当记账员,他深厚的学问根柢完全是靠自学而成,却比那些喝了多年洋墨水的留学生更有学识,翻译界的人们因此都很钦佩他。方平先生后来担任了《莎士比亚全集》中历史剧《亨利五世》的翻译及相当部分的校订工作,他以后还出版了关于莎学的翻译作品和研究著作,是中国著名的莎学专家之一。父亲病重时,他曾经委托郑土生先生带来亲切的问候。
北大教授杨周翰先生也是著名莎学专家,在《莎士比亚全集》中他翻译了历史剧《亨利八世》,并且帮父亲解答一些有关莎学的疑难问题,父亲很敬重他。这套书出版后,父亲有一次请杨老吃饭,他们的话题就是这套书。父亲讲,《莎士比亚全集》的全部翻译和校订工作其实在1964年前已经完成。那时,父亲还从英国浮丘公司出版的《莎士比亚画册》中选了43幅插图,都是十九世纪名画家的作品,由著名钢刻家刻成钢刻版画。1964年,此书的纸型已打出,插图也印好。但是,父亲却与同事们被派往农村搞“四清”,回来后即爆发“文革”,此书的纸型在仓库堆积十几年,而1978年重印此书时,数万张印好的插图却不翼而飞,既无销毁记录,连版也没有了。重新制版,时间来不及了,只好将那些精美的插图忍痛割爱。杨周翰先生也叹息道,这实在是很大的遗憾啊!我就觉得这套书的插图太少,是美中不足!这也是十年动乱的祸害之一。还有,我们北大的吴兴华先生,他为这套书出力不小,可惜也见不到书的出版了!杨周翰先生还叮嘱父亲,要写一篇文章,纪念吴兴华先生。
父亲生前多次向我提起北京大学教授吴兴华先生,对他充满了尊敬与怀念。父亲说,五十年代出版的朱生豪译本,有其特色,可这个译本却存在不少误译和删节的缺点,尤其喜剧部分删节较多,要出版一套完整的全集,译文当然应该做全面的校订。这个工作规模浩大又艰巨,若短时期完成,只找个别学者和专家是不行的。于是,父亲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向上级打报告,请求起用一部分当时被错划为右派的专家学者。上级领导很快批准了他的报告,令他欣喜不已。吴兴华先生也是一位被错划成右派的著名学者。他曾经被誉为“燕京才子”,才华横溢,知识渊博。他翻译了莎剧的《亨利四世》的上、下篇,写过有很高水平的一些莎剧研究论文,是有深邃丰富学识的莎学专家。他后来的确也帮助父亲解决了不少莎学上的疑难问题。吴兴华先生慨然应允承担了很大部分校订工作,一共校订朱生豪译的15个剧本,工作态度极其认真负责,对这一套《莎士比亚全集》的出版实在是功不可没。可惜的是,吴兴华先生始终未能亲眼见到这套书。北大教授陶洁先生告诉我,“文化大革命”初期,吴先生被打成“牛鬼蛇神”,罚到校园里打扫卫生。他清扫大字报纸时,却被几个红卫兵污蔑为故意撕大字报,那些人恶作剧地逼他喝下浆糊。吴先生因此患了恶性痢疾,上吐下泻不止,家人送他去治疗,医院又不接收他这样的“黑帮分子”,竟被活活折磨死了。
还有一位翻译家,是后来担任湖南人民出版社编辑的杨德豫先生。他当时也被错划为右派,劳改后分配在农场就业。父亲看到过他以前的译作《朗费罗诗选》,认为翻译质量是较高的。因此,也请他翻译莎士比亚的一首叙事长诗《鲁克丽丝受辱记》。杨德豫先生的翻译态度很认真,他通过英文把这首诗翻译出来后,又自己掏钱请两个懂日文的人通过日文译一遍,以便比较研究,对自己的译文做进一步修改和润色。谁知,那两个人嫌付给他们的钱少了,竟写信到出版社来告状。父亲调查了解此事的始末真相后,极力帮助杨德豫先生辨白,以编辑部名义写信澄清事实,解决了这一纠纷。改革开放的新时期来临,杨德豫先生的错案终于被纠正,又回到外国文学编辑岗位上。他始终与父亲保持密切联系,每次翻译出版一本著作都要寄给父亲。
再有一位学者就是著名爱国民主人士,担任过复旦大学校长的章益先生。章先生是我国著名心理学家,上世纪二十年代赴美留学,获华盛顿州立大学教育学院硕士,回国后在复旦大学任教,历任教育系主任和校长。上海解放前夕,章先生拒绝将复旦大学迁往台湾,将学校完整地交给人民,立了一功。1952年他被调至山东师范大学任教。章先生也在反右运动中被错划为右派。父亲虽然知道他未搞过外国文学翻译,可是曾经读过他写的诗歌,甚为钦佩他的深厚古典文学造诣及才学,便约请他翻译了莎剧《亨利六世》的上、中、下篇。章益先生的译文准确流畅,翻译质量高,也有其艺术特色。父亲以后与章先生成为朋友,在章先生与刘尊棋先生合译的司各特的《艾凡赫》出版时,父亲还为此译著写了一篇长达万言的序言。
大胆起用这批错划为右派的学者翻译家参与《莎士比亚全集》翻译与校订,还有编辑出版这一套书,在“文革”中都成了“罪状”。在那场史无前例的大劫难中,父亲因此而多次受批判,被迫做违心的检讨,但他内心始终无法消除这个“情结”。在五七干校的干打垒土房里,他悄悄向亲密同事提及这一套书,认为未能及时出版真是太可惜了!后来,历经十余年风雨沧桑,《莎士比亚全集》还是在1978年出版了。我记得那一日,父亲拎一包书回家,神情无限感慨。他对我说,这一套书浸透了多名翻译家学者的心血,有些人却未能看到此书的出版。他想写一文纪念他们,不应该让这些人的名字埋没。
父亲对《莎士比亚全集》的主要译者朱生豪先生更充满敬佩之情,认为他是这一套书的重要奠基者,并且称赞他是翻译界的英雄,一点儿也不亚于在战场上拼杀的英雄。朱生豪先生抗战前曾经是上海一家书局的编辑,主要编英汉词典和英文书籍的注释本,他年仅24岁就开始利用业余时间翻译莎士比亚的戏剧。刚译了9个剧本,抗日战争爆发,他在敌占区颠沛流离,过着极其穷困的生活,而且译稿在逃难中丢失了。但是,他仍以惊人的毅力克服种种困难,在贫病交迫中坚持写作,完成31个莎剧的翻译工作,最后因患结核性肋膜炎及肺结核、肠结核的合并症,无钱医治,在32岁时英年早逝。人们普遍认为,将莎学引入中国,朱生豪先生有着不朽的功勋。他的译本在解放初期曾经分成十二卷,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以《莎士比亚戏剧集》名义出版。后来,又经过诸多专家学者校订,其他翻译家补译了尚缺的6个历史剧和全部诗歌,才在1978年出版了较完整的《莎士比亚全集》。
可以说,中国莎学研究事业的道路正是这些优秀知识分子用血肉铺成的。
晏阳初:不同的视角
黄 波
晏阳初和梁漱溟同为乡村建设运动中的代表人物,都是致力于从解决农村、农民问题入手,以实现“本固邦宁”的目标。但二人的区别之处颇多,除了在方法上,晏氏趋洋,梁氏则较多传统意味以外,二人后半生更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梁氏1953年因慨叹“工人农民生活九天九地之差”而被点名批判之后,再也少有机会走出书斋,迄以新儒学的一代重镇终老;晏氏则矢志不移,将自己开创的平民教育事业移至海外,在世界范围内大获成功。
现在大概没有人会否定晏阳初所从事的工作的价值,否认晏阳初“国际名人”的地位了。但这还只是对一种事实的认可,而具体到每一个与晏阳初打过交道的人,即使他承认某种“历史必然性”,但其内心里,是否就一定会赞同晏阳初的道路,一定会对晏阳初个人抱有足够的敬意和好感呢?
我这里还不是在说评价晏阳初功过上的学术争论,关于这一方面,2006年《河北学刊》第2期刊有《晏阳初研究八十年》一文,已经把政学两界对晏阳初及其事业,从批判到赞赏、探研的过程介绍得很清楚了。我关注的毋宁说是更个人化的东西,我更感兴趣的是,在“盖棺论定”之外,那些熟悉晏阳初的人,私下里从何种视角观照晏阳初,又得出了怎样与“正史”大异其趣的结论?
西谚有云,伟人在仆人眼里显不出伟大;又云,一个诗人在历史上是神圣的,但在隔壁便是一个笑话。无他,太熟悉了,少了遮遮掩掩的缘故。这里就从晏阳初的一个邻居说起,这个邻居是著名历史学家侯外庐。
1939年,国共合作抗日时期,晏阳初所领导的平教会迁到重庆,成立乡村建设育才院筹备处,选定重庆近郊之北碚歇马场为院址,晏阳初全家也在歇马场一个叫白鹤林的地方暂时居住下来。而这时,作为左翼学者的侯外庐,也正好避居于白鹤林,主编一份由孙科提供支持的《中苏文化》杂志,和晏阳初比邻而居。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侯外庐撰写回忆录《韧的追求》(三联1985年10月第一版),提及晏阳初时说:“想不到抗日战争把晏阳初的‘乡村建设’活动推到了我的面前,使我得到一个机会,能将这位人物的形象和这位人物的主张结合起来,建立一点感性的认识。”
什么样的感性认识呢?“他(指晏阳初)在歇马场以官价向地主买田四百多亩,然后将田交给原来的佃户耕种。这位乡村改革家怎样处理佃租关系,是我感兴趣的问题。四川重庆一带的农村,地主把田租给佃户,租额是固定不变的,即根据某一丰收年的收成折算确定下来,不论遇到多严重的灾年,佃户都必须按此定额交租,即使竭尽所获还不足数,也必须设法补足缺额。据我了解,‘平教会’没有实行减租,也没有改变定额地租的办法,他们与一般地主的不同在于,逢歉年,允许佃户免偿缺额,至于交出全部收获的佃户将何以为生,则是无人过问的。晏阳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