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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儿,天又下起雨来了拉。我在这山脚下住了大半辈子,还没看过彩虹,在你们山顶上,偏看了十来次……”二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不晓得他们找到没有。”我自言自语,剥苞米慢了下来。
“死生由命,命啦,我说婧儿,说个不好听的话,万一,万一你家酒泉真个回不来了,二婶给你找个好人家再嫁了吧,一个女人,苦啊。”
是吗?命吗?抹了抹眼泪,我的孩子怎么就比我还要惨,还没出世,爸爸就不见了。我上辈子怎么就造出这样的孽,今生如此受苦。
“晚上做什么饭呢,喔,罐里的盐没了呢,我下山去买。”
“就将就着吃吧,二婶,下雨天路滑,你就不用下去了。”
“这怎么行,你不吃,你肚里的孩子要吃吧。”
“没关系,不过就这一顿吧。”
“看这雨不是下一时半会的,我还是趁这雨不太大,下山去买吧。”
“不行,这山陡,下了几天的雨了,路滑,不要去!”我起身要扯住正解围裙的二婶。
“没关系,从小就习惯了这些坡坡坎坎啦。”
“哦,我想起了,婆婆调了咸汁水,放在菜里,一样的,还香着呢。”一急,我想起了婆婆的嘱咐,虽然她说千万不要揭开,此刻也顾不上了,“我去倒一碗来。”
蹒跚着身子,我拿了钥匙,开了婆婆屋的门,瓦缸在窗下,两大坛,随意揭开一个,香气直冲而上,我赶紧舀了一碗起来,盖上木板盖,赶紧端去厨房。
“哦,你婆婆调的好汁水!”二婶也不由惊叹,“这是怎么做的?”
我尴尬的一笑,说:“这个……这个,我也不会,等婆婆回来,一定教会二婶你。”
心底兀自奇怪,普普通通的嘛,婆婆为什么不要我去揭那盖子,没什么事啊,得再去看看。打定主意,找了个借口,走开去。
刚才是揭的这一缸吧,那该揭另一缸了,揭开盖子,里面也是一样的汁水,鲜香扑鼻,没什么事嘛,我索性揭开两个盖子。蓦地,我一连串呕吐。天啊,天啊,这缸里竟有一个死孩子,死孩子泡在缸里,人和汁水都成了酱色。
慌措间,我盖上盖子,匆匆忙忙奔出来,锁好门。大口大口的出粗气,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明明开始的时候舀汁水,并没看见呵,一定是我看错了,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除非,除非,我记错了揭的盖子。
那汁水,那汁水,我慌了,刚才舀的汁水呢,我慌忙冲到厨房去,恰看见二婶正要往锅里倒,我冲过去夺,二婶没料到,她身子一闪,我失跌到地上,隔一会,下面流出汩汩的血。
酒泉还没回来,可孩子已经去了。
一切都是命吧。
这是后话,流产后,二婶歉疚不已,干脆请人把我背到山下她家里住,说是方便,多个人照顾。我却一直惦记着缸里酱色的小孩。
《红月亮》第一部分等春(3)
秋*末
我是13岁嫁到山顶那座庙里的。
13岁是不是嫁人的年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娘说,菊儿啊,嫁去吧,嫁去就有饭吃了。
那个人大我十五岁,是那里的庙祝。
他很高,人却很瘦,他有饭吃吗?有饭吃还那么瘦?我有点怀疑娘的话。
什么是嫁人,我不大清楚,我只知道,我有饭吃了,还可以偷偷拿饭回家给肺痨的爹吃,给小妹吃,给小弟吃,还有娘吃。
那时,在我心目中,饭仅仅是煮熟的苞谷,炖烂的南瓜。
我以为,嫁了后,我就可以偷偷往家里搬南瓜和苞谷了。
虽然,我听到有人叹息着,作孽啊,才13岁的女娃子。
我心里依然乐开了花。
这花没开多久,第二天晌午就枯萎了。
晌午是白晃晃的饭,他说是米饭,说这才是饭,不过,只有一碗,分了两半,他多的一半,我少的一半。
饭后,他告诉我,今后,这个家就归我管了,只有一亩地,还分散在山间,虽是刚收了粮,屋里也就三斗了,要我看着办吧,至少要吃到明年夏天。
我咬紧了唇,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攒粮送下山去。
可,还没等我攒够,山下就传来消息,爹饿死了。
我好恨自己,我原本可以不必待到攒够,原本可以多多少少偷偷拿些粮下山的。爹就一定不会饿死了。
下葬后的第五天,我偷偷在内衣里夹带了些米饭下山,家里有娘呢,还有小妹小弟,他们还没吃过米饭呢。
爹的坟在半山腰,顺道可以看一下爹。
快望到爹坟了,擦把额头上的汗,手还没放下来,一条野狗子倏忽从身边窜过去,嘴里赫然叼了一个长的烂布包的东西。
心里突地有些悸然,三并两步往下跑,爹的坟被刨开了,七零八落的碎骨头碎布片碎肉渣,爹,爹,爹……
泪猛往外涌,身子软瘫下来。
这是我死的第一个亲人。
第二个,是我第一个孩子,男孩,两岁半上,天花死了,满山里找草药还是治不好他。我唯一还能为他做到的是,不让他被野狗子咬了去。我要一直在他身边保护他。
我们这里盛产井盐,我知道,肉用盐腌了是不会腐烂的,我把做卤汁的大瓦缸淘洗了一个出来,放了盐和满满一缸山泉水,把他放了进去。
为此,从我生的第二个孩子起,他们的名字都和泉有关。明泉,酒泉,清泉
第三个孩子,其实也是第二个孩子,酒泉和清泉其实是一对双胞胎。
日子随着社会的变革,慢慢的好起来,
三兄弟都念了书,
明泉和清泉很争气,读书都很用功,一点也不要我和他们爹劳心,期期还拿奖状回来。
酒泉也用功,用的功却在家里的地里,田里,山下的砖厂里,他变着法子给家里攒钱。不走正道,我很生气,可这孩子犟,十头牛都拉不转,我只好作罢。
十年后,明泉和清泉相继考上大学,酒泉跟了人去南方打工。
又过了三年,给酒泉说了门媳妇,山脚下、知根知底的人家,姑娘也俊俏,还是进过学堂的,唉,也是个苦命人啊,眼看高考了,爹娘就相继过世,天可怜见。
进了门,虽然常抱了一本书躲在没人的地方发呆,和酒泉到也和睦,对我跟他爹也还算孝顺,过门没半年就怀上了孩子。
明泉工作了,在南京找了一家公司做计算机编程,清泉也刚刚考上硕士。
我以为这样平顺的日子会继续绵延下去,我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
那天晚饭后,酒泉扯了我在灶台旁,说又要出去打工,还有几个月,孩子就要出世,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不能坐吃山空。
寻思一下,也就答应了。
“妈,婧儿就靠你们费心了。”
“说哪里话,一家人嘛,你在外也要多小心,听说外面乱着呢……”
“妈,你听谁瞎说的,现在明明清清朗朗的世界,哪里乱了,我安全着呢!婧儿产前我就赶回来。”酒泉夺过话来宽慰我。
“跟婧儿说了?跟你爸说了?”
“还没呢,我马上说去。”
“七不出门八不归家,你啥时动身,我好拾掇好你行李。”
“拣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明天是……”我转身去寻日历。
我只知道活生生的他明天会出门,却不知道活生生的他明天的明天,永远的明天都回不来了。
那天,我去地里摘些油麻菜,山下小弟的儿子,远远的上来了,却不像以前,老远就亲热的大喊大姑大姑,咦,他不是和酒泉在东莞吗?莫不是酒泉也回来了?仰或他捎了消息回来?我赶紧把手在衣襟上擦擦,赶紧迎上去。
“大姑,”他欲言又止,嗫嚅着。
“怎么了?酒泉咋了?”那一刻,我想,天要塌了。
“酒泉哥……酒泉哥……他”
“他怎么了,你快说啊!”
“酒泉哥他失踪了!”他一气说完。
“你,你,你说什么?啥叫失踪?”
“失踪就是不见了!”
“他咋就不见了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他咋就不见了呢?”
“东莞那么大,我们不在一个厂,像往常周末一样,我去找他,可工友说,他已经离开了三四天了,也没谁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四处联系他朋友,怎么找也找不到他,我只好赶紧回来通知你们……”他满眼的歉疚,人最初是他带出去的。
“我可怎么和婧儿说呢!”
“要不,先不和婧嫂子说?”
“可我们总要尽快动身去东莞再找他!天地再大,也要找出他来!”我下了决心。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我不能再失去,我也不能容忍我的孙子或孙女还没出世就失去了爸爸。
第三天,我就和他爸跟着这侄子去往东莞。
明泉和清泉早已等在那里。
一周过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酒泉,在第二周上,城管的人来电说,说是在什么什么医院里,不知道谁送去医院的,救不好了,活死人呢。
我的儿啊,你咋就这么命苦啊!
一家四口悲悲凄凄的接他回家,医生说了,平日里喂他流食,也就把命吊着,至于人能不能醒转来,就看他造化了。
回了家,房门闩了,媳妇也不在了,打听了一下,孩子流产了,她住到了山脚下二婶家,唉,酒泉自己命孬,就不拖累她了。她可以自由自在的抱书本了。
当天夜里,我埋了第一个儿子,把那缸淘洗了出来,还是倒上盐和泉水,放进了酒泉。
我知道,第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