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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当刘邦认为可以不必再忍时,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刘邦收拾韩信,是一步一步来的。也可以说,是有计划有预谋的。
就在韩信发兵帮刘邦打败项羽没多久,刘邦就突然袭击夺走了韩信的兵权(项羽已破,高祖袭夺齐王军),然后借口“义帝无后,齐王韩信习楚风俗”,把他打发到下邳(今江苏省邳州市)当楚王。这种事刘邦以前就干过一回。他曾在某个清晨佯称汉使,飞骑驰入军营,趁韩信和赵王张耳还没起床,就在他们的卧室内夺走印符,调兵遣将,弄得韩信和张耳大惊失色。这一次又故伎重演,趁着平定鲁国的机会,突然“还至定陶,驰入齐王(韩信)壁(军营),夺其军”。有过经验教训的韩信,应该想到刘邦会来这一手。在两次被突然袭击后,韩信也应该有所警觉。可惜他没有。
被打发到下邳当楚王的韩信开始时还活得很潇洒。韩信毕竟是楚人。楚人而楚王,多少有点衣锦还乡的意思,所以韩信对这一调动还没有什么怨言。他找到了当年在河边分给他饭吃的漂母,赠以千金,以为答谢,也算是兑现了当年“吾必有以重报母”的诺言。他也找到了当年曾管他饭食后来又撵他出门的南昌亭长,赏以百钱,并教训说:你老人家是个小人,做好事不做到底。当然,他也找到了那个曾使他蒙受胯下之辱的流氓,却令人意外地并没有报复他,反倒提拔他做了掌管巡城捕盗的中尉。韩信对大家解释说这是条汉子。当年他羞辱我时,我难道不能杀了他?只不过杀之无名,所以就忍了下来。显然,当初可杀之时尚且不杀,现在就更没道理也更没理由去杀了。如果当时不杀而现在杀,岂非恰好证明当时并不敢杀,证明自己当时确实怯懦了,这才从那小子裤裆下爬过去?无疑,只有此时不杀,才能证明当时不怯。韩信是聪明的。
实际上,杀了那小子,不但无益,而且有害。当韩信受那胯下之辱时,他们双方都是没有什么社会地位的人,是平等的。如果韩信奋起一搏,无论胜败,都会获得同情。现在不同了。韩信封王拜将,位极人臣,那小子依然故我,还是个市井无赖,双方的地位已极为悬殊。这时来杀他,固然易如反掌,却半点意思都没有,反倒给人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的感觉,很是不上算。但是以德报怨,却显得宽宏大量,颇能得到舆论的好评。那个死里逃生的家伙,当然也会感恩戴德,到处说韩信的好话,又能收买一批人心。再说,“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是中国文化的通则,韩信报之以恩,岂非反过来证明当年所受并不是辱?这就等于给自己平反昭雪,洗刷了耻辱,当然合算了。
韩信不杀那市井无赖,却并不等于刘邦不杀韩信。
韩信的情况和那无赖不同。那无赖既无能力,又无地位,韩信让他活他就活,叫他死他就死,其实已是行尸走肉,自然无需动用牛刀。韩信就不同了。他其实已对刘邦构成威胁。蒯通早就对韩信说过:“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也就是说,一个为人之臣的,如果才智、能力和功劳都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也就性命难保了。为什么呢?因为所谓君臣关系,诚如韩非子所言,是“主卖官爵,臣卖智力”。双方的关系之所以能够维持,全在于人君手上有足够用于封赏的官爵,而人臣的智力又总是不够用,或总是有用武之地。如果某个人臣的智力和功勋已大得赏无可赏,这个买卖就做不下去了。因为再下一步,便只有请人君让出自己的交椅,这是任何一个稍有头脑和稍有能力的君主都断然不能接受的。刘邦和韩信的关系便正是这样。所以,刘邦非干掉韩信不可。
不过,刘邦还是打算一步一步来,并不打算一下子就置韩信于死地。就在徙韩信为楚王的第二年,刘邦伪称天子巡狩,出游云梦,从洛阳来到陈丘(今河南省淮阳县),在诸侯郊迎的道旁,突然袭击秘密逮捕了韩信,理由是有人告他谋反。这当然不是事实。要反,当齐王时反不好,等到今天?刘邦也清楚那举报是诬告,但却不愿放过这个收拾韩信的机会,于是便把他绑在车上带回了洛阳。一到洛阳,便宣布大赦天下,也趁机“赦免”了韩信,只不过把他降为淮阴侯,也不让他到封地就职,而是留在朝中,颇有些“宽大处理,以观后效”的意味。
刘邦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他深知,政治斗争讲究的是“有理、有利、有节”。此刻杀了韩信,理由并不充足,诸臣心中不服,自己也于心不忍。后来,韩信果真与陈豨合谋反汉,被吕后用萧何之计秘密逮捕,而且处死。刘邦从战场归来听到消息后,其反应是“且喜且怜之”。好一个“且喜且怜”,实在是刘邦真情的写照。刘邦对韩信的感情确实是复杂的。他虽然嫉恨讨厌韩信,却也欣赏怜爱韩信。韩信毕竟是有功之臣,也是有才之人,能不杀,当然最好是不杀。何况韩信将兵多年,在军队中有一定威望,也多少有些心腹。骤然杀了韩信,弄不好会引起兵变。因此刘邦决定再等一等,再看一看。
的确,刘邦对韩信,不能不有所忌惮。
就在有人举报韩信谋反,诸将也异口同声扬言要立即发兵“活埋了那小子”时,刘邦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去和陈平商量。陈平问:陛下的兵比韩信更精吗?刘邦说,不能比。陈平又问:陛下的将比韩信更强吗?刘邦说,比不上。陈平说,兵不如人家精,将不如人家强,却发兵去讨伐,不是赶着人家造反吗?这才定下了秘密逮捕的计策。可见,刘邦对韩信的实力还是有所顾忌的,对韩信的心理也不完全摸底。
然而就在这时,韩信却干了一件蠢事。
当刘邦自称“天子巡狩”,带着不多的人马南巡,即将来到楚国边境时,韩信有些慌乱起来。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因此,他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对付才好:举兵造反吧,想想自己并没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皇上未必是来讨伐自己的。亲自去拜见吧,又总觉得“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弄不好一去就会被抓起来。这时,有人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说:皇上最恨的是钟离将军。如果提着钟离将军的脑袋去见皇上,皇上一定高兴,咱们也就没事了。钟离将军即钟离眜,也有写作钟离眛的,是楚国的名将,也是韩信的铁哥们。项羽死后,钟离眜无处遁逃,便躲在韩信这里。刘邦仇恨钟离,曾下诏通缉,却被韩信保护起来。但这回,韩信为了自保,却决定拿好朋友的脑袋去邀功行赏、讨好卖乖。钟离眜听韩信居然向他来讨首级,真是伤心气愤到了极点,遂大骂韩信背信弃义,不是东西。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好怪自己没长眼睛,竟然交了这么个“朋友”。无论是眜,还是眛,都是“目不明”的意思。真不知这位老兄的爹妈怎么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简直就是谶语了。一个瞎了眼,一个黑了心,一场悲剧就这样酿成。
可惜韩信打错了算盘。刘邦固然仇恨钟离,同样也嫉恨韩信。他要的是一统天下,是他刘氏家族子孙帝王万世之业,哪里仅仅只是一颗钟离的人头?所以,韩信出卖了朋友,刘邦却并不领情,只不过冷笑一声,然后一声断喝:左右,给我拿下!于是堂堂楚王,便立马成了阶下囚。韩信不服,高叫我有何罪?刘邦说人家告你谋反。说完便让人把韩信捆起扔在车上。韩信仰天长叹:“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现在天下已定,我是该死了!刘邦却回过头来说,少废话!你以为你反迹还不彰明吗?
实在地说,这时的韩信是冤枉的。但认真想想,却也不冤枉。他早就应该想到刘邦会来这一手。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功高震主,死到临头,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武涉、蒯通他们也讲得很清楚:刘邦这个人,是靠不住的。在政治斗争中,交情友谊,亲密战友什么的,也是靠不住的。武涉说,刘邦这个人,野心极大而品性极差。他多次被项王捏在手里,项王可怜他,不肯杀他,他却一脱离危险便反咬项王一口,其不可亲近信任如此,你怎么就那么信得过他呢?告诉你吧,阁下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全因为项王还在。项王今日亡,明天就轮到阁下!蒯通也说,永远都不要相信什么君臣之谊。文种、范蠡辅佐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报仇雪恨,打败吴国,成就霸业,立功成名之日也就是他们身首异处之时。(被勾践赐死的是文种。勾践灭吴后,送了一把宝剑给文种,对他说,先生教给寡人七条杀人的办法,寡人用了三条就把吴国给灭了,这第四条就在先生身上做个实验吧!于是文种自杀。范蠡则早就预见了这一天,因此功成之后立即身退,悄悄地逃离越国,后来成为有名的富商。)
这些话说得都很透彻,可惜韩信听不进去,这才有了今天。
如果说,妇人之仁使韩信坐失良机,那么,小人之心则使他铸成大错。韩信杀钟离眜以讨好刘邦,至少犯了三个错误。第一,他卖友求荣,便首先在道德上输了一着,使自己成为道德法庭上的罪人。我们知道,韩信原本是无罪的。加上他战功显赫,天下皆知,刘邦要杀他,就要受到道义上的谴责,承担道义上的责任。现在好了,刘邦可以放手干了。因为他要诛杀的,已不是劳苦功高的英雄,而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杀功臣是有忌讳的,杀小人则理所应当。所谓“小人”,在中国也差不多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意思。所以韩信此举,无异为刘邦洗刷了道德罪责,而把自己送上了刑场。
第二,韩信讨好献媚,说明心中有愧,在心理上也输了一着。本来,刘邦是多少有些心虚的。他知道韩信谋反的事是诬告,也知道刚一胜利就杀功臣有些那个。现在他理直气壮了。你韩信不曾想过谋反么?窝藏敌将钟离眜就是铁证!如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