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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末年,战乱更加剧烈,中原汉人就开始大规模地往南跑,有的便跑到了江西。唐末和宋末,中原汉人又多次大批南迁。这一次跑得就远了。跨黄河,过长江,越淮河,渡赣水,一直跑到广东、福建,跑到后来成为客家方言区的地方。 '快抓在线书1。0。0。5'
这些南迁的汉人都要经过江西,江西就像是一个中转站。那时又没有大京九,即便是逃难,也走不快。也有走不动的,就干脆留了下来。但不管是过路的,还是留下的,也都要把当时中原的方言带到这里。赣中、赣北人说话,原本就既不如吴人之“清”,又不如楚人之“楚”,有些不清不楚。现在再让北方官话接二连三这么一搅和,就更加不三不四,结果,赣语就成了非吴非楚非中原的“怪话”。 事实上赣语的特征可能也是最不明显突出的。它南部接近客家方言,北部接近江淮方言,西部和湘语拉拉扯扯,东部又和闽语黏黏糊糊,疆域从来就没弄清楚过。赣语的语音也怪怪的,浊音都变成了清音,这和普通话是一样的,但普通话中浊音变清音是平声送气仄声不送气,赣语却一律送气,又和客家话是一样的。长沙人蓝男不分,泥犁却分得很清楚,南昌人也一样。武汉人喜欢用“倒”这个虚词,意思相当于“着”,南昌人也这么说:“坐倒”(坐着)、“站倒”(站着)。成都人也说“倒”,比如“牛都过得倒你过不倒”,这里的“倒”就是“了”的意思。成都人不说“坐倒”、“站倒”,而说“坐起”、“站起”。同样,武汉人也不说“拿一本书倒(给)我”,而说“拿一本书把(给)我”。只有在赣语中,“倒”才既有“着”的意思,又有“给”的意思。 '快抓在线书1。0。0。5'
吴楚东南坼(2)
连载:大话方言 作者:易中天 出版社:上海文化出版社
赣语,明摆着是个混血儿。
它也是一个奇迹。在吴语、楚语这些老方言节节败退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它居然能作为一种新方言在夹缝中生长起来,还赢得了和吴、湘、闽、粤平起平坐的地位,真的让人刮目了。江西这地方,先前可没有这样得意过。 然而这样一来,吴楚之间的联系也就被切断了。吴楚之间的联系原本就很松散,赣语一刀切将过来,便连藕断丝连也很难做到。中唐以后,大批移民从中原经赣北、赣中向赣南挺进,这个口子也就越撕越大,最后,不但吴语与湘语从此天各一方,而且闽语也被限制在东南一隅,除了往台湾岛和海南岛上跳,再没别的出路。 '快抓在线书1。0。0。5'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1)
连载:大话方言 作者:易中天 出版社:上海文化出版社
和赣语一起“分裂”吴楚的,还有客家话。
客家,是相对“土著”而言。先入为主,后来为客,客家也就是移民,客家话也就是移民的语言。不过不是所有的移民都叫客家,也不是所有的移民都说客家话。所谓“客家”,特指在公元四世纪初(西晋末年)、九世纪末(唐朝末年)和十三世纪初(南宋末年)从黄河流域迁徙到南方,现居广东、福建、广西、江西、湖南、台湾等省区的移民。他们祖上是北方人,到南方来是出于无奈。然而“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那些先来的便把他们叫做“客家”,甚至不承认他们是汉族,管他们叫“”。客家人当然不能接受。为了“反客为主”,也为了“自强不息”,便考证出自己是华夏正宗,其祖上居住的地方,大约北起并州上党(山西),西届司州弘农(陕西),东达扬州淮南(江苏),中至豫州新蔡(河南),也就是黄河以南,淮河以北,汝水之东,颍水之西,地地道道的中原。 '快抓在线书1。0。0。5'
中原总是要打仗的,那里从来就是问鼎逐鹿之地。问鼎逐鹿当然是一种英雄业绩,只可惜这种英雄业绩和老百姓没多少关系。反倒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胜利的成果只属于少数英雄,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灾难却得由老百姓来承担。因此这块土地上的人民便只好一次又一次地仓皇出逃。据历史记载和学者考证,客家人的大规模迁徙一共有五次,前三次都是从北往南跑。第一次跑到赣北、赣中,第二次跑到闽西、赣南,第三次跑到粤东、粤北。越跑,离自己的家乡越远。 不过文化的认同却是超时空的。而且,越是远在他乡,就越是怀念故土。客家人从北国中原来到南方蛮荒之地,虽然也得“入乡随俗”,但决不肯轻易苟同。相反,只要有可能,他们就会顽固地保持自己独特的风土人情和语言习惯。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和现如今打工青年的只身南下不同,那时的南迁是集团军式的。不但是拖家带口倾巢而出,而且往往是整个家族成建制地集体迁移。血缘纽带并未割断,宗教关系照旧保存,风俗习惯也依然故我。原来是什么关系,现在还是什么关系;原来怎么过日子,现在还怎么过日子;原来怎么说话,现在还怎么说话,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 '快抓在线书1。0。0。5'
然而换了地方和没换地方总归不一样。虽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但杭州毕竟不是汴州。逃到杭州的汴州人慢慢开始说吴语,同时原来的杭州人也慢慢开始说官话,因此现在的杭州话便有一种半吴语半官话的特征,和其他吴语区颇不一样。客家来到远离故土的南方,语言一点都不变,似乎也不可能。 不过客家先民的移居地不是杭州,而是闽粤赣与世隔绝的闭塞山区。穷乡僻壤,山川阻隔,交通不便,信息不通,天高皇帝远,这就使客家先民有可能维持自己的文化习俗和语言习惯,而“宁卖祖宗田,不改祖宗言”也恰恰正是客家人的口号。但这样一来,他们和故土的关系就有点尴尬了,——他这里一厢情愿地保持着旧时风貌,“传世三十,历年七百,而守其语言不少变”(广东梅县客家人黄遵宪语),中原那边却早已“换了人间”,说起话来满不再是当年那个“中原音韵”,结果,客家便走到哪里都是“客”。在移居地,是客;回到中原,也是客。中原老乡的子孙后代见了他们,听着他们那一口现代中原人也不懂的“中原话”,真的要“笑问客从何处来”了。 客家如此不肯“客随主便”,与土著便难免有些格格不入,土客矛盾也时时烽烟骤起不可开交。这就迫使客家人更加抱团扎堆,高筑墙,广积粮,建立自己的根据地。闽西土楼就是这样一种特殊的客家社区建筑。土楼被“老外”誉为“天上掉下的飞碟,地上长出的蘑菇”,但在我看来,它怎么看都怎么像个大碉堡。体大,楼高,墙厚,处处设防,易守难攻。土楼之中,水井、粮仓、畜圈,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土电话”,可以一呼百应。几十上百户人家在这里聚族而居,简直就像生活在一个全面设防的城市之中。 '快抓在线书1。0。0。5'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2)
连载:大话方言 作者:易中天 出版社:上海文化出版社
可惜土楼再大,也有住不下的时候,贫瘠的山田也无法让日益增长的人口都吃饱肚子,而摩擦和械斗又屡禁不止,于是一部分客家人便只好再次远走他乡。有的到了四川,有的到了广西,有的到了台湾,有的到了湖南,还有的到了海南岛,但都说客家话。在广西的叫“新民话”或“麻介话”,在四川的叫“土广东话”。其实客家话不能算是广东话,连粤语都不能说就是广东话,客家话又怎么能说是广东话?只不过客家话的大本营在广东梅县,四川的客家人也是从粤东北迁移过去的。四川人分不清粤语和客家话,也就只好管客家话叫“土广东话”了。 '快抓在线书1。0。0。5'
四川、广西、台湾、湖南、海南岛的客家人,主要是清代康乾之际和乾嘉之后从粤东北、赣南和粤中出走的,他们已经不好再算北方人,他们说的话也不好再算北方话。不管他们说的话如何地“客味甚浓”,也只能说是一种南方方言。其与普通话之间的差别,虽然没有闽语、粤语和吴语那么大,也同样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一个族群从西晋开始就南下做“客”,一做做了上千年,而且还到处做客,这可真是个奇迹,因此也有认为客家不是什么“客”,反倒可能是“土著”的。比较靠得住的是李如龙先生的结论:客家先民主要是晚唐五代时期南下的中原汉人,客家方言的定型,则时在两宋之际,地在闽西赣南。不过,客家人从晋南、陕东、豫中、苏北跑到赣南、闽西、粤东北,又跑到四川、广西、台湾、湖南、海南岛,历时数百年,跨地数千里,实在很是辛苦,我们还是“英雄不问出处”吧! '快抓在线书1。0。0。5'
一堆石头(1)
连载:大话方言 作者:易中天 出版社:上海文化出版社
如果如赣语像刀,客家话像圈子,那么闽语就像是石头,而且是活化石。 闽语的形态是很古老的,老得有时候你会觉得福建人说话简直就是在说古汉语:你叫汝,他叫伊,吃叫食,走叫行,脸叫面,黑叫乌,锅叫鼎,绳叫索,翅膀叫翼,图章叫印,房子叫厝,棉袄叫裘。当两个福建人相互询问“食糜未”(喝过粥没有)或“有伫无”(在不在家)时,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进了时间隧道? '快抓在线书1。0。0。5'
闽语既古又怪,既老又杂。闽语原本又叫“福佬话”。福佬,是后来之客家对先到之闽人的称呼。反正福佬就是闽人,或福建人,但福佬话却不好说就是福建话。实际上没什么笼而统之的福建话,只有闽南话、闽北话、闽东话、闽中话、莆仙话等等,它们都是福建话,却又都不能对话。这正是福建不同于广东、湖南、江西之处。广东人听不懂广东人说话,是因为他们并不都说广东话(粤语);湖南人听不懂湖南人说话;江西人听不懂江西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