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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被弟子们逼得回不了宾馆,又倔着不愿意去王宫,可总不能露宿街头吧?去哪里安身落脚呢?眼看着出租车的计价器一个劲儿地蹦字,孟子越来越不安稳,心里疑惑:这计价器怎么跑得比刘翔还快呢?最后终于想起来:“有了,去景丑家住个几天吧。”
景丑,齐国大夫,在当地大小也算个人物,一听说孟子到门口了,又惊又疑。景丑迎出门来:“老孟,你也不事先来个电话,怎么突然就来我家了?”
孟子干笑一声:“嘿嘿,贝多芬要没有那么古怪的脾气,会有那么高的知名度么?梭罗要不是隐居瓦尔登湖,会有几百年后的那么多粉丝么?”
景丑一愣:“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孟子笑道:“所以啊,名人一定是要有些怪癖的,谁让我是名人呢!呵呵,之所以贸然登门造访,是为了让你家蓬荜生辉啊。”
景丑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孟子既然来了,还是十分欢迎的。
景丑领着孟子进屋,落座聊天。孟子把事情的经过一讲,景丑可有点儿不大高兴了。景丑说:“老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家有父子,在外有君臣,这是人与人之间最最重要的关系。父子之间要讲慈爱,君臣之间要讲恭敬。我看我们大王对您那可真是恭敬到家了,可您是怎么对我们大王的呢?”
孟子这两天的所作所为,一般人看着可能都觉得他不大在理,可孟子却理直气壮,对景丑说:“你这叫怎么说话呢!我对齐王不恭敬吗?嘿,我敢说,整个齐国,就数我对齐王最恭敬了!”
景丑被说糊涂了:“那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孟子摇头晃脑说:“齐国人里边可曾有谁把仁义的道理讲给齐王听呢?——没有吧!难道是因为齐国人觉得仁义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不值得讲给齐王吗?——好像也不是吧!”
景丑一愣:“那——”
孟子接着说:“因为齐国人心里想的是:‘就我们齐王这种愣头青、二百五,切,跟他讲仁义他听得懂么!’——什么叫不恭敬,啊?他们这才叫对国君不恭敬!”
景丑懵懵懂懂:“就算你说的对,那你就恭敬了吗?”
孟子把胸脯一挺:“我当然恭敬了,而且把恭敬都做足了!我在齐王面前讲的,全都是尧舜的治国大道,这些大道理只有我老孟才跟齐王说!你评评,齐国人里有谁比我对齐王更恭敬?”
景丑愕然:“本来我觉得你是最不占理的,怎么被你‘当当当’这么一说,好像你倒成了最占理的了?”
孟子喝道:“什么‘好像’?本来就是!”
景丑想了想,说:“这一点就算你对,可我说的不是这个。礼书上说:‘听到父亲的召唤,不能慢吞吞地说‘诺’,而要立刻应声,马上照着父亲的要求去做;如果是君王下令召见你,应该连套马车的时间都不等而马上动身。’而你呢,你本来就打算上朝去朝见齐王,可齐王派使者来了,召见你了,你反倒不去了?!哼,如果现在是在大街上,我非得大喊一声‘孟子非礼啦——!’”
——景丑说的这些也正是“礼仪之邦”的重点,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级森严,大家各安其位,并且,上面等级的人对下面等级的人具有高度的权威。还有一点要注意:景丑所谓礼书上说的“听到父亲的召唤,不能慢吞吞地说‘诺’,而要立刻应声,马上照着父亲的要求去做”是什么意思呢?看过《汉武大帝》电视剧的朋友都会注意到,剧中人常说这个“诺”字,就是答应别人的意思——皇帝对大臣说:“这件事要这样办。”大臣一低头,回答说:“诺”。这个“诺”字大体相当于我们现代的“是”。
但是,电视剧里统一用“诺”未必就是对的。我们现在从景丑的话里就可以体会到,这个“诺”字在语气上是比较随便的,不够尊敬,不适合用这个字来回答尊长。景丑没说如果不说“诺”应该说什么,我替他说好了——应该说“唯”。《礼记》里说:“父召无诺,先生召无诺,唯而起。”意思是:“父亲叫你的时候,不许回答‘诺’,老师叫你的时候,也不许回答“诺”,你应该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回答一声‘唯’。”知道了吧,我们熟悉的那个成语“唯唯诺诺”就是这么来的。
《礼记》里还有一段明确体现着“唯”和“诺”的重要区别:“父命呼,唯而不诺……”——老爸派人叫你的时候,你只能答应“唯”,不能答应“诺”;答应“唯”的才是好孩子,答应“诺”的就不是好孩子。哦,不就是答应一声么,区别有这么严格吗?当然很严格,《礼记》里告诫年轻人“必慎唯诺”,答话时到底用“唯”还是用“诺”一定要很谨慎的。所以呢,以后大家都记住:对尊长要说“唯”,不要说“诺”,说“诺”那是没大没小的表现。
——好了,现在回到剧情。孟子听了景丑这番话,晃了晃脑袋:“礼书上真的这么说过?”
景丑不愤道:“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孟子慢慢地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嗯,想起来就好。”景丑吁了口气。
孟子接着说:“曾经有过一位前辈,正在街上溜达,突然听见老父亲在身后喊自己:‘儿子——!’他没有慢吞吞地说‘诺’,而是立刻应了一声,马上转身就向父亲奔去。说时迟,那时快,一辆大货车迎面冲了过来,把他给撞死了。老父亲望着儿子的尸体,哭着说:‘儿啊,为父本来是要提醒你:小心身后有车!’”
景丑一愣,随后又点了点头:“嗯,好像是有这么件事。”
孟子接着说:“曾经有过一位前辈,正在吃豆包,突然听见老父亲从身后喊自己:‘儿子——!’他没有慢吞吞地说‘诺’,而是立刻回头应了一声。可奇怪的是,他应得虽然快,应完之后却没动地方。”
“嗯——?!”景丑很是诧异,“这太不合情理了!”
孟子缓缓地说:“他应声的时候,正好有一大口豆包还在嘴里。他应声太急了,没顾得上先把嘴里这口豆包处理一下,结果当场就生生被这豆包给噎死了!”
“啊——?!”
孟子接着说:“曾经有过一位前辈,正在家中休息,突然接到通知让他上朝。这位前辈马上冲到院子里,只见仆人们也很神速,已经在给他备马车呢。这位前辈急不可耐地问道:‘马车还得多长时间备好?’仆人回答:‘您再等十一秒三就能上车了!’”
景丑感叹:“这仆人还真够麻利的!”
孟子一摇头:“麻利什么呀!这位前辈当时一听就急了:‘还得等十一秒三?有这工夫,人家刘翔早都跑到终点啦!’——这位前辈真是心急如焚,想到礼书上说‘如果是君王下令召见你,应该连套马车的时间都不等而马上动身’——”孟子说到这里,停了停,歪头看着景丑。
景丑一愣,随即应道:“不错呀,是这么说的。”
孟子这才接着说:“这位前辈真是好样的,也不管马车的事了,脚下生风,飞出了家门。路上有个小孩子看得奇怪,问妈妈:‘这个叔叔是怎么啦?’妈妈说:‘咳,这不又是每个星期一明教开例会的时候么,这位叔叔就是青翼蝠王韦一笑,所以身法这么快。’小孩子说:‘我问的不是这个。我奇怪的是,这个叔叔怎么光着屁股在大街上跑啊?’”
景丑怒气攻心:“老孟,你这可不像话,尽拿这种走极端的例子来说事!”
孟子“嘿嘿”一笑:“我就不信说不服你!不说这些例子也行,我就给你讲讲儒家传统。曾子曰:——”
“打住!”景丑拦住孟子,接口说,“曾子曰:‘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你是不是又来这套?人家马三立早说过了,不新鲜!”
孟子摇头,赌气道:“我要说这套我是包子!我要说的是——”
“你要说的是我们家的金器!——得了罢,老孟,你这词儿我怎么都听着耳熟,这是《卖五器》,还是马三立!”
孟子长叹一声:“唉,我要说的是真正的‘曾子曰’。曾子说过:‘晋国和楚国都是富得流油的,咱可比不了。不过,要说行走江湖,他们仗的是钱,我仗的是仁。’”
“仗的是人?”景丑纳闷,“都说‘狗仗人势’,狗才仗的是人呢。老孟,你不会是在编排人家曾子吧?”
孟子很不高兴:“胡说,曾子是我们儒家前辈,我怎么会编排他老人家呢!你听错了,我方才说的是仁德的‘仁’,不是狗仗人势的‘人’。”
“哦,这样啊。”
孟子接着说:“曾子说:‘他们仗的是钱,我仗的是仁;他们仗的是爵位,我仗的是道义。我难道还有什么不如他们的吗?’——景丑你听好了:曾子是什么人,是儒家泰斗,不是可以胡乱说话的阿猫阿狗。他这么说,必然有这么说的道理。我问你,有三样东西是全天下的人都尊重的,你可知道它们都是什么?”
“◎#¥%……※×”
“是这样的,全天下人都尊重的东西有三样:爵位、年龄、德行。在朝廷,爵位高的就比爵位低的更受人家的尊重;在民间,老人就要受到年轻人的尊重;而治国安邦抚育万民,最值得尊重的就是德行。谁也不应该凭着爵位高就不尊重老者和有德行的人。”
孟子接着说:“所以,凡是有大作为的君王,他们身边一定有一些臣子是他们不能随意召见的,也就是说,是不容易被请得动的。如果有要紧的事需要商量,君王就会主动到大臣那里拜访。商汤对伊尹不就是这样么,先以弟子的姿态向他请教,然后才任命他当官,所以商汤没费多大力气就称王于天下;齐桓公对管仲不也是这样么,先以弟子的姿态向他请教,然后才任命他当官,所以齐桓公没费多大力气就称霸于诸侯。现在天下各国,论国土面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