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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好,别哭,〃杰拉尔德用祈求的口气说。〃我这可怜的脑袋还怎么受得了呀,它真的
就要炸了!”“你还说我”“小家伙,得了,得了,不要为你这可怜的老父亲说的什么
话伤心了,他是完全无心的,并且什么事情也不懂!当然,你是个又乖又好心的姑娘,我很
清楚。”“还要带我不光彩地回家去吗?”“噢,我不会这样做,亲爱的,那是逗你玩儿
的。你也不要在妈跟前提这钱的事,她已经在为家里的开支发急了,你说呢?”“不提,〃
思嘉爽快地说,〃我不会提的,只要你让我还留在这里,并且告诉妈妈,那只不过是些刁老
婆子的闲扯罢了。〃杰拉尔德伤心地看着女儿。
“这等于是敲诈了嘛。”
“昨晚的事也很不体面呢。”
“好吧,〃杰拉尔德只得哄着她说,〃我要把那件事统统忘掉。现在我问你,像皮蒂帕特
这样一位体面的女士,家里会藏得有白兰地吗?要是能喝一杯解解昨晚的酣醉〃思嘉转
过身来,踮起脚尖经过穿堂,到饭厅里去拿白兰地酒,这是皮蒂帕特每当心跳发晕或者好像
要晕时总得喝一口的,因此思嘉和媚兰私下称之为〃治晕药水〃,思嘉脸上一片得胜的神色,
对于自己这样不孝地摆弄父亲一点不感到羞耻。如今,即便还有什么多嘴多舌的人再给爱伦
写信,她也可以从谎言中得到宽慰了。现在她可以继续待在亚特兰大了。如今,她可以根据
自己高兴做几乎任何想做的事了,因为皮蒂帕特本来就是个没主见的女人。她打开酒柜,拿
出酒瓶和玻璃杯,把它们抱在胸前站了一会儿,想象着美妙的远景她好像看见在水声潺潺的
桃树溪畔举行野餐和在石山举行大野宴的情景,还有招待会、舞会,坐马车兜风,以及星期
日晚上在小店吃晚餐,等等。所有这些活动她都要在场,并且成为其中的核心,成为一群群
男人围聚着的核心。男人们会很快坠入情网,只要你在医院里给他们稍稍做点事情就行。
现在他对医院不再那么反感了。男人生病时总是容易感动的。
他们很轻易就会落到一位机灵姑娘的手里,就像在塔拉农场,只要你把果树轻轻一摇,
一个个熟透了的苹果就掉下来了。
她拿着那瓶能叫人重新振作的酒回到父亲那里,一路在心中感谢上帝,因为著名的奥哈
拉家族的头脑毕竟没有抵挡住昨晚的那场搏斗;她并且突然想起:也许瑞德·;巴特勒还和这
件事有关呢。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那以后一个星期的某一个下午,思嘉从医院回来,感到又疲倦又气愤,之所以疲倦,是
因为整个上午都站在那里,而气愤的是梅里韦瑟太太狠狠地斥责了她,因为替一个伤兵包扎
胳臂时她坐在他的床上了。皮蒂姑妈和媚兰都戴好了帽子,带着韦德和百里茜站在走廊上,
准备出外作每周一次的访问活动,思嘉请他们原谅不奉陪了,便径直上楼进入自己的房里。
思嘉听见马车轮的声响已远远消逝,知道现在家里已没有人看得见了,便悄悄溜进媚兰
的房里,用钥匙把门反锁好。
这是一间整洁的小小闺房,安静而温暖地沐浴在下午四点斜照的阳光里。除了很少几块
地毯之外,光滑的地板上一无所有,雪白的墙壁只有一个角落被媚兰作为神龛装饰了起来。
这里悬挂着一面南部联盟的旗帜,下面是媚兰的父亲在墨西哥战争中用过的那把金柄的
军刀,也是查尔斯出去打仗时佩带过的。还有查尔斯的肩带和插手枪的腰带,连同套子里的
一只左轮手枪,也挂在这里,在军刀和手枪之间是查尔斯本人的一张照片,他身穿笔挺的灰
色军装英武地站着,一双褐色的大眼睛神采奕奕,嘴唇上露着腼腆的微笑。
对那张照片思嘉瞧也没瞧,便毫不迟疑地向屋子里床旁边那张桌子走去,桌上摆着一个
四方的木信匣。她从匣子里取出一束用篮带子扎着的信件,那是艾希礼亲手写给媚兰的。最
上面的那封是那天上午才收到的,思嘉把它打开了。
思嘉第一次来偷看这些信时,还感到良心上很不安,也生怕被发觉,以致双手哆嗦得几
乎取不出信来。可后来干的次数多了,那点从来就不怎么讲究的荣誉感以及怕人发现的顾虑
也就渐渐消失了。偶尔她也会心一沉,想到〃母亲要是知道了会怎么说呢?〃她明白,母亲宁
愿让她死也决不容许她干出这种无耻的勾当来。所以思嘉起初很苦恼,因为她还想做一个在
各方面都像母亲的人。可是想读这些信的诱惑力实在太强大,使得她把这样的考虑都渐渐置
之度外了。现在她已经成了老手,善于把那些不愉快的思想从心里撂开。她学会了对自己
说:“我现在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了,等到明天再想吧。〃往往到明天,那个思想压根儿已
不再出现,或者由于一再推迟而淡漠起来,觉得并不怎么烦人了。如此,偷看艾希礼的信件
这件事也就不再是她良心上的一个负担了。
对于艾希礼的信媚兰向来慷慨的,往往要给皮蒂姑妈和思嘉朗读几段,但那些没有读的
段落呢,它们正是思嘉感到痛苦之处,并促使她去偷看这位大姑子的邮件。她必须弄清楚究
竟艾希礼从结婚以来是否已经爱媚兰了。她必须弄清楚他是不是在假装爱她。在信里他给她
写温柔亲昵的话吗?他表现了什么样的感情?又是用怎样热烈的口气表达的呢?
小心地,她把信笺摊开。
艾希礼的细小匀整的笔迹在她眼前跃然出现,她阅读起来,〃我亲爱的妻〃,这个称呼立
即使她松了一口气,他毕竟还没有称呼媚兰为〃宝贝〃或〃心肝〃。
“我亲爱的妻:你来信说你深恐我在向你隐藏我的真实思想,问我近来在想些什么…
…”“哎哟,我的天!〃思嘉深感歉疚的想道。〃隐藏他的真实思想。媚兰了解他的心思吗?
或者我的心思?她是不是在猜疑他和我〃她把信更凑近一些,紧张得双手发抖,但是读
到下一段时又开始轻松了。
“亲爱的妻,如果说我向你隐藏了什么,那是因为我不想给你加重负担,使你在担心我
的身体安全的同时还要为我心理上的困扰担忧。然而我什么也瞒不住你,因为你对我太了解
了。请不用害怕。我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玻我有足够的东西吃,间或还有一张床睡觉。对一
个士兵来说,不能有别的要求了。不过,媚兰,我心头压着许多沉重的想法,我愿意向你敞
开我的心扉。
“入夏以来,我晚上总睡不好,经常在营里熄灯后很久还没有入睡。只好一次又一次仰
望星空,心里在想:‘你怎么到了这里,艾希礼·;威尔克斯?你为了什么而打仗呢?'“当
然不是为名誉和光荣。战争是肮脏的事业,而我不喜欢肮脏。我不是个军人,也没有不惜从
炮膛口里寻找虚名的志愿。不过,现在我已到这里打仗来了我这个天生的地地道道的乡
下书呆子!因为,媚兰,军号激不起我的热血,战鼓也催不动我的脚步,我已经清清楚楚看
出我们是被出卖了,被我们南方人狂妄的私心所出卖了我们相信我们一个人能够打垮十
个北方佬,相信棉花大王能够统治世界呢!我们被那些高高在上、备受尊敬和崇拜的人出卖
了,他们用空谈、花言巧语、偏见和仇恨,用什么'棉花大王'、'奴隶制'、'州权'、'该死
的北方佬'把我们引入歧途。
“所以,每当我躺在毯子上仰望着天空责问自己'为了什么而打仗'时,我就想到州权、
棉花、黑人和我们从小被教着憎恨的北方佬,可是我知道所有这些都不是我来参加战争的真
正理由,另一方面,我却看见了'十二橡树'村,回想月光怎样从那些白柱子中间斜照过来,
山茱萸花在月色中开得那样美,茂密的蔷薇藤把走廊一侧荫蔽得使最热的中午也显得那样清
凉。我还看见母亲在那里做针线活,就像我小时候那样。我听见黑人薄暮时期倦地一路歌唱
着从田里回来,准备吃晚餐,还听见吊桶下井打水时辘辘轳吱吱嘎嘎的响声。从大路到河
边,中间是一起宽广的棉田,前面是辽阔的远景,黄昏时夜雾从低洼处升起,周围渐渐朦胧
起来。所有这一切,正是为了这一切,我才到这里来,因为我既不爱死亡和痛苦,也不爱光
荣,更不对任何人怀有仇恨。也许这就是所谓爱国之心,就是对家庭和乡土的爱。不过,媚
兰,意义还更深一点。因为,媚兰,我上面列举的这些仅仅是我甘愿为之献出生命的那个东
西的象征,即我所热爱的那种生活的象征而已,因为我是在为以往的日子,为我所最珍爱的
旧的生活方式而战斗,无论命运的结局怎样,我担心这种生活方式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因
为,无论胜败,我们同样是要丧失的。
“如果我们打赢这场战争,建立我们梦想的棉花王国,我们仍是失败了,因为我们会变
成一个不同的民族,旧的宁静的生活方式从此消失。世界会来到我们的门口吵着要买棉花,
我们也可以规定自己的价格。那时,我担心我们会变得跟北方佬毫无两样,像他们那样专牟
私利,贪得无厌,一切商品化,而这些都是我们现在所蔑视的。如果我们失败了,啊,媚
兰,如果我们失败了呢?
“我并不是怕危险,怕被俘。怕受伤,甚至死亡,如果死神一定要来临的话,我担心的
是一旦战争结束,我们就永远也回不到原来的时代去了。而我是属于过去那个时代的,我不
属于现在这个残杀的疯狂时代,我害怕即使我尽力去适应未来的世界也会跟它格格不入,亲
爱的,你也不行,因为你和我属于同一个血统。我不知道未来会带来什么,不过可以肯定不
是像过去那样美丽和令人满意的光景。
“躺在那些酣睡的小伙子们附近,我瞧着他们,心中暗忖那对孪生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