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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艺术发了羊痫疯,历半个世纪而清恙未已,并变本加厉,祸延文学,也真足教人痛哭!
琼瑶虽是一个很年轻的作家,有她一份爱好新奇的心理,却并不盲目地跟着别人乱跑,
她自会选择她应走的道路。她小说结构之精工细致,是令人惊叹的。不仅千头万绪的长篇,
即一个三四千字的短篇,她也不肯掉以轻心,随便出手。关于这事,凡读过琼瑶小说的人,
都能领会,现亦不必多叙。
若徒然在结构上讲求,千篇一律,毫无变化,那也不足见工夫了。琼瑶那个神奇的小脑
袋,储藏的东西,竟出人意外地那么丰富、繁复。她的每一篇小说都花样翻新,创出一种不
同的格局。我读琼瑶小说每疑走入阿拉伯神话,一座皇宫有门一百,你每日打开一门,入内
游览,门内景物,各有其美,无一雷同。于是而知琼瑶小说之引人入胜,百读不厌,是有其
当然之道理的。可是作者的小脑袋固然神奇,在布局遣辞上她所耗废的精力,也仍然极大,
所以作者自己慨叹说,“每写一篇小说,我把自己溶化进去,浑然‘忘我’。写作的过程原
是痛苦的。食不知味,寝不安席的日子不知有多少……每当一篇作品发表的时候,我的感慨
总多于欣喜,谁能知道一篇小说的背后,有作者多少的眼泪和辛酸。”我也希望读者于阅读
琼瑶创作,收获无上快感之时,莫忘记作者的惨淡经营,良工心苦!
第三、笔力雄厚,举重若轻,扭转危局,出人意外。别看作者是个纤纤弱女,那一支
笔,力量之大,竟可与那个拔山举鼎之雄,较量高下。她作品的布局每能一层深似一层,一
层紧似一层,一层高似一层。高到无可再高,忽然来个峰回路转,另外出现一个奇境,像
《窗外》那个长篇,女主角江雁容与老师康南恋爱,已热烈得到了难解难分的地步。雁容的
家庭因双方年龄过于悬殊,知道这项婚姻将来决不能幸福,竭力反对。江雁容的母亲,反对
尤其剧烈。但江雁容却是一个满脑充满梦想,不顾现实,又是痴情一往,百折不回的女孩。
为了对家庭的抗议,她的悲哀、愤怒、焦灼,无不到了极度,最后且曾决心自杀,图殉这一
段不自然的恋情。文章写到这个地步,也可说已是水尽山穷了,这个危崖坠石之势,已决无
挽回的余地了,可是作者却借江母的一封信,使全部局势,陡然改观。那封信确也写得好,
慈母如山的恩情,如火的热爱,细针密缕的爱护与关切,充分流露于字里行间。简直是一字
一泪,一泪一血,沁人心脾,感人肺腑,可说自有文学以来,很少见的一篇杰构。无怪她的
女儿读了为之深深感动,终于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了。记得我初读《窗外》,读到雁
容自杀未遂的那一章,我以为她与康南的恋爱定然成功,但别的先读此书者却告诉我,雁容
终于顺从父母意旨,悬崖勒马,和康南断绝。我总觉得不相信,不知作者是怎样将这局面扭
转的。谁知作者竟有这么出奇的腕力居然扭转了,并且不取巧,不弄诡,正面下笔,掀起这
么个高潮。好像《老残游记》济南听说书。那号为白妞的王小妹,歌声愈转愈高,愈高而气
力愈游刃有余,好似一条飞蛇在黄山三十六峰间窜来窜去,陡然拔了一个尖儿,高唱入云,
再纷纷下落,散作满天花雨。又好像金圣叹评《西厢记》某一回:有两个画家在佛院赌作天
帝释出巡的壁画。甲画家每日偷窥乙画家所作,一日忽*A然而笑,因为乙画家从天尊的先
头部队画到中间部队,再画到近身侍卫,再画到侍从仙官,其服饰容止,威仪气度,莫不比
甲画家高一等,然则天尊的形貌又如何下笔呢?这岂不要技穷了吗?谁知乙画家自有一尊日
月光华,气象万千的天帝释的法身,最后从壁上涌现,非甲臆度所可及。甲始掷笔叹服,甘
拜下风了。我以为江母的那一封信,亦可作如是观。《窗外》可朽,这封信是永远不朽的
了!
第四、有深刻的人生经验而又洋溢着新鲜活泼的青春气息。说琼瑶是个怪人,她也真是
怪,她到这个世上来不过二十几年,偏偏她的人生经验竟比六七十岁的老年人还要来得深刻
和丰富。她那善于推理的脑筋,好像古人所形容的易理一样,能以至简易推知其至繁复者,
至浅近推知其至深赜者;又能以短暂的现在推知无穷的未来,是以她掌握了整个的人生,年
龄没法限制她,经验也不足范围她。譬如她从来没到过四川重庆的沙坪坝,她居然敢将一座
相当热闹的学生俱乐部,一篇恋爱交响曲,放在这个地点。居然把磐溪、小龙坎、化龙桥、
相国寺、牛角沱、上清寺、两路口、观音崖、夫子池,一概搬到读者的眼前,便是一个土生
土长的沙坪人,对于沙坪也没有作者认识的清晰。那些靠公费过活的穷学生,虽然衣敝履
穿,仍然挥霍潇洒,自得其乐,也给她画活了。好像她也曾在战时的重庆,当过几年穷学
生,所以能够把他们的生活点染得栩栩如生。
譬如她没有到过上海的杨树浦,居然敢画江湾的风帆与晓雾,穷艺术家所栖身的古旧楼
房的阁楼和百万富豪华丽如皇宫的巨厦。她也从来没有到过杭州的西湖,又能描写西湖的景
物。抗战时代,她随父母在黔桂道路上流亡,乃是童稚时的事,印象早消褪了,但琼瑶偏能
凭其两亲记忆中的追述,给我一幅一幅鲜明生动,军民共同逃难的画面。其他类此的描述,
不可遍引,唯有从略。
凭臆度瞑想写客观景物,写得竟这么逼真,还不算太难,难的是她写人生遭际,譬如几
对男女二十年间的离合悲欢,祖父与孙儿三代人中间沧海桑田的世变,都刻画得非常深澈细
致,描绘得淋漓酣畅,好像作者亲自经历过一般。即使教一个真正亲身经历过的老年人来
写,恐怕也不能写得这么好呢。
但作者虽像有中年老年的人生经验,写出来的文章却又并不是一味枯藤老树,古木寒
鸦,给人萧瑟迟暮之感。她文笔豪放不羁,活跃异常,那富于创造的精神,敢于尝试的勇
气,混合瑰丽的梦想,芳馨的诗意,交织出无限的光和影,有似青春大泽,万卉初葩,海市
蜃楼,随风变幻,使她的文字呈现出一片迷人的春天的气息。
从前法兰西产生了一位圣女小德兰,自命为“老孩”,异哉,“老”与“孩”两个极端
相反的词儿,怎可糅合在一起呢?这是说她以老年人的智慧调和于孩童的天真,成为她独创
一格的圣德。琼瑶的创作,我以为也有类似的特色。像琼瑶这么年轻而成就又如此卓越的作
家,引起嫉忌,是不能避免的。有些嫉妒她的人自己写不出好文章偏偏又喜欢谩骂瞎诋,看
见广大读者都倾向琼瑶,便使出恶毒的手法,狠狠地来打击她。他们以为读者是易于欺骗
的,只须捏造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混淆美丑,颠倒黑白,读者一时或不为所动,久之则亦
不免为眩惑了。他们又以为作者琼瑶不过是个女青年,女孩儿天生爱洁,爱芳菲的事物,于
今偏用下流污秽的话来侮辱她,弄得她兴趣索然,从此再没有提笔的勇气,那么,他们的目
的也就达到了。
我也并没有抹煞台湾目前一些优秀作家的成就,可是目前稍有名望的作家,谁又不遭受
那种莫名其妙的恶势力的排斥、攻击;谁又不是栗栗危惧,惟恐那毁谤侮辱一朝会落到自己
身上来?舆论不裁制,法律难保障,使我们的安全感受到了莫大的威协。
像琼瑶这样有希望的作家,台湾主持文艺政策者正应该好好保护她,培养她,使这一株
瑶苑奇葩,得以充分地发荣滋长,将来也许能到世界文坛去参加竞赛,为我们的国家争回最
大的荣誉,若一任盲风怪雨加以摧残,咳,这份“可惜”还有什么字眼可以形容!
不过,自古以来,“虚伪”掩蔽不了“真实”;“丑恶”摧毁不了“美善”,文学作品
的优劣,读者心里自然有数,别人想对读者欺骗,恐怕是徒劳无功的事吧!
他们的手段虽然可恨。可是,琼瑶,我要嘱咐你。你自己曾说过:自幼对于写作便有永
不枯竭的兴趣和永不消灭的热情,那么,你就永远写下去。天生你这一支彩笔,实不比寻
常,你该好好利用它,假如你再能推出几部像《几度夕阳红》的创作,岂但你将屹立台湾文
坛,永无人摇撼得你动,世界文苑将来也该有你一席之地呢!
琼瑶,请记住我这样一句话:“永远莫放你下这支笔!”选自《闲话战争》
孙多慈女士的史迹画及历史人物画
四十六年度教育部举办文艺奖金,美术部门获奖者为孙多慈教授,戏剧部门则为李曼瑰
教授,两位学养有素,造诣深邃,在文艺学术界久负盛誉,这次获奖,可谓实至名归,可为
国家得人称庆,也是文化界莫大的光荣。
笔者个人和孙多慈女士交谊之深,不止一日,在四十四年出版的拙著《归鸿集》里,便
有了两篇介绍她的文章,自问介绍得相当详细,现在想再写些关于她的什么,实有“词穷”
之苦。不过这次看见我所敬爱的画家,获得这样大的荣誉,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何况多慈
现在正努力从事两种极有价值的工作:其一是国史馆委托她所绘的大幅史画;其二是梁容
若、梁实秋、台静农诸先生劝她所作的新历史人物画。这两项工作当然都是相当艰巨,不是
一朝一夕所能成功的。但我们的画家正在尝试要肩负这个神圣的使命,悉力以赴。我们做朋
友的人,对于绘画虽完全门外,在旁边拍拍手掌,叫喊几声,替她打气,那也是义不容辞的
吧。
多慈受国史馆馆长罗家伦先生之托,绘制革命先烈、开国元勋之像,已有好几年了。已
绘成的如秋瑾、陈英士、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