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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还不为他订婚。其实四弟在外面纵是得了一个什么女人,未必又比母亲眼睛下选择的好。
他又并不反对在家中订婚,只说是在外事业不佳所以不提起这事。不知母亲意思何如。难
道是因为侄子隔了一层就不必怎样注意么?四弟他是一个人,小小儿孤孤零零在家中养大
的,小时候的教养,母亲都不辞烦琐去照料,这事何以反而任他?我不懂母亲的意思。
四月十六日,晴。
得了一个可伤的梦。象是在别一处,又象是在黄土坡的旧家,见到直卿从外面来,忘
了他是已死。
直卿仍然是笑着嚷着,一见我就近身来……“你有过好久都不刮脸,你看你胡子都刺
人了!”
他只是笑。
“怎不说话?”
我这时忽然又记起他是死过一次,所以忽然害怕,往里就走,遇到家里的爹,告爹说
适间见着直卿,瘦了一点,还是旧模样,爹就跑出去追他,……醒了,追想着很分明的梦
境,就哭了。
听更声还只转五点。以后也没有再睡,就在床上回味着那笑着嚷着的直卿的脸相。哭
是今年第一回。
头只是昏沉,怕母亲知道,还是先母亲起床。
母亲于早饭后到南门坪去看周娘家傩傩,拿了昨日大姨送来粑粑的一半。母亲刚出门,
义成铺子里即送来十斤茶油,告他没有钱,老太太不在家呢,那伢仔说不要紧,连坛子放
下就走了。晚上母亲回,才知道是母亲从铺前过身时订下的。
母亲说拿五斤为四弟炸菌油,遇到好菌子时就办。
文鉴同他娘于下半日来坐了一回,又谈了一阵近来四弟的情形。
“我可以为他做个媒,廖家桥张家亲戚那大妹乖极了!”
“你下次来试和我妈谈谈罢。”
“那大妹真好,样子脾气都配得上四弟。我文鉴是太小,不然我是将留到自己做媳妇
用,谁还愿意帮别人做媒?”
我怂恿着她,要她等另一次试同母亲去谈谈,她答应了。
走时把大姨送来那粑粑取十多个送文鉴,两娘儿就去了。文鉴小小的就非常懂事,也
亏得他,田嫂子生到这世界上才还有点趣儿。若我的碧碧莫有死,则七月初五是五岁了,
不知又是如何的乖,母亲又是如何的惯恃。……这也是命。
听到外面吹小唢呐,要帮工张嫂把那四只小公鸡都捉去阉了,二十文一只,一共是八
个铜元。母亲回时说是应得关到笼里去,不然它一吃了水,将来又会咯靠靠开叫了。告母
亲粑粑又去了一半,母亲说我们又都不大欢喜吃糯米食,正好明天谁来都送去,免得发霉。
院子里那一盆慈菇,经了雨,叶子更其绿的可怜了,上旬数是九匹叶子,如今是十四
匹。月季忘了收拾,开着的热热闹闹的花都给雨打落了。人也是这样,一阵暴风雨吹到心
上来,颜色也会在很快的时间中就摧残憔悴得不成样子的;慈菇般的心肠呢,因此会使叶
子更其肥壮。
今天日记写下了许多,象这样记下去,到年底真会有颇厚的一本了,也是可喜的事。
四月十七日,晴。
要张嫂喊老向屋里人来下帐子去洗。
用鲫鱼川汤作早饭菜,母亲说这非常好。近来鲫鱼卖五 百多一斤,比去年贵一半了。
但比较鸡同鸭子算来,还是合宜。鲫鱼好是好,却多刺。母亲不爱那无刺的鳜鱼,喜欢鲫
鱼。每见她老人家筷子一动,心就一跳。她又不要人帮到拣。
阿弥陀佛,从不闻鱼刺卡了喉。
黄土坡家中教人来接,问了母亲,稍稍收拾下,就同来的那女人回家了。到家见了爹,
象是胖点了。问八弟,才知近日棓子涨了价,爹拟不久就下常德。棓子一共三千多
斤,还有四十桶桐油。八弟因了我回家,特得许可,逃了一天学,因此见我异常高兴。要
我拿钱送他试去采买一点新上市的枇杷吃,不久就大大的提一篮枇杷回来了。
“爹是不准吃的,姊姊你来,我就叨光了!”把篮子顿到地板上的八弟,蹲下去把胖
大的都拣给我,自己选那小而熟的。
“八弟你少吃点。为哥哥留一半,不然爹爹又会说你淘气。”
“是,我知道呢,”他也怕爹爹知道是他出的主意,吃了些就玩去了。
到家中看到爹,姨娘,朱嫂,松弟,柏弟,八弟,在一 个桌子上吃了饭,恐怕天黑,
就回这边家来了。母亲同宋婶子正吃着饭。宋婶子说:“听说是回娘家做客去了,我怕你
不会回来的,你婆婆还留我做伴!”
“有偏婶子了。早是不知婶子要来的,不然也不去了。”
母亲不知还以为是有许多客,“请了些什么人?”
“一个都没有!是为爹不久拟下常德卖…''子,所以要我转去坐坐。”
宋婶子于断黑后挣着要回去。母亲也不好怎样留了,只把那剩下来的粑粑为几个小老
表用手巾包去。
晚上母亲说怕是吃饭太多了,腹略有点疼。煨了点糊米茶吃,母亲出了些汗,即时象
就好了点。恐怕母亲半夜人不安,是夜灯只捻得很小很小,打了三更始上床。
四月十八日,晴。
母亲象是忘了昨夜的腹痛,很早的就起床了。
“大妹你还没醒么?”
在梦中给母亲惊醒,母亲是站在床边笑着。我想起身,又给母亲按倒下去。
“妹你莫忙,还蛮早咧。我醒了,想起今天是佛生日,还得到玉皇阁去找到师母,所
以早早的就起来了。我洗一个脸就出去,顺便到大姨家去邀她。大概是晚上回罢。”
“妈是全好了?”
“早好了,昨夜睡得也很好。妹你昨夜太睡晚了,再睡睡罢。我报了张嫂,为你买了
早饭菜,那坛子里盐蛋你欢喜吃正好用新辣子炒吃。”
母亲何时出的大门都不知,起床时已是十点了。
太阳甚好,把母亲皮袄都取出到院子中晾着晒,那件青宁绸面的脱了许多毛,我那件
狐腿坎肩似乎也有了点毛病了。
看《妇女杂志》上说是用樟脑可以杀虫,用汾酒喷可以使毛不脱,因不知喷法,只令
张嫂买了两百文樟脑,做小包分置在箱子里。
收到四弟寄来报五份,有画报一张,印有北京清宫内里景物。听说是近来清宫里只要
花一块钱即可入内去参观,黄瓦红墙,俊伟富厚,真不知是如何有趣!四弟在北京时总是
常到过的罢,可惜我们是无从梦及。
母亲回时携了一包新鲜的枇杷,说,妹,这是特意为你拿来的,刘师母园里摘来,我
是只能吃一两颗尝尝新,应下节候就有了。不知我还比母亲早得吃。
在灯下为母亲念报,又把四弟为直卿做的一篇纪念文章 读给母亲听。
“是这样咧,可怜他们两弟兄当年在当兵的那时。你四弟的确真小,听说做了书记后
别人还为他取了个绰号叫‘射师爷’呢。”
念到后面,母亲是眼眶子全湿着在那里默听,我也无从念下,只说文章是就此完了。
不知这文章是不是四弟一旁脸颊上流着大的泉样眼泪时写成的。他大哥,除了在母亲,
在我,在四弟几个人心中似乎还生存外,如今是又生存在这文章里了。因此也就使我愈觉
得可伤。若是两弟兄还是一同存在,一同做着事,不相分离,虽然是无从使母亲见面,母
亲也会少了一点忧愁罢。家中有直卿在,也不至要四弟一人来撑持,四弟也可以去多求点
学罢。看四弟的相,身体比他大哥似乎还要单,可怜一个人从小到如今还是那么无可奈何
的到处飘,也都是为我们母媳两人……恣意的伏在床上哭了多时,又恐母亲知时心中难过,
只好用被蒙了头。
……(间了十二天)
真象是书引出我许多的烦恼。在往常,象不至于那样。
近日只觉得一堆一堆苦恼,竟如同蜂子样飞拥上身来。我又象新发见缺少了许多东西。
本日晚得四弟信,说不日要归家,因卖文章得了七十块钱,所以路费就有了。母亲听
到极其高兴。
五月初五日。
端阳,晨,三姨送粽子来,同时又送了一对鸡。母亲叫张嫂把那小一点的鸡婆杀了。
到吃过早饭后,周家又送了粽子同糖点心来,因为太多,母亲叫来人拿回去,赏了他四百
钱。
八弟来拜节,母亲嘱送两百钱。
“送他一百就有了,这孩子,一得了钱就去买果子吃,又不怕伤食。”
“别人那么远远的来拜节的,有希望咧。”母亲说了就好笑。
“母亲对于这些小孩子都疼得太过分了。我若是一个小孩子,恐怕还要得老人家疼!”
母亲笑。说,“小孩子是可爱的。”
人越老,对于小孩子越爱,是真事。
“八弟,你不能拿钱全买李子枇杷吃,明天我回去见娘是要告的。”
“是的是的,我买纸抄字。”
八弟去了不久文鉴来。仍然是二十枚铜子的打发。问母亲,怎不给小钱,说是小钱留
到过年用。
母亲说:“文鉴,要你妈晚上来吃饭,吃皮蛋,吃白片猪肉。”
“好,好,”就走了。
“记到要你娘来,我们等她哩。”我追出去告。
“好,好,”这小孩,跑得象一匹脱了笼头的小马,想必又拿钱到老瑞那里买蛐蛐笼
去了。
文鉴妈来了,母亲想打牌,要向嫂去接几个客。
接大嫂,接刘干妈,接宋婶,接伍家婶子。我猜详,除了饿牌的刘干妈,其他的人都
怕不能来。告母亲,“怕不能来吧。”
母亲说,“妹你为我想一想。”
“我想在过节还能出来打牌的,恐只有刘干妈一人。”
“那邀大姨的大妹来,说你要她来。”大妹是大姨的大女儿。
“好,要她来,周姊也要来,若你打一个,就够了。文鉴妈,是能打三天三夜不下桌
子的,麻将到老鼠搬家,全都来,全都会。到家里时,同松弟柏弟打一铜子一墩也不辞。”
人来了,就摆常特意要大妹坐母亲上手,好放老人的张子。牌是打“一百二百叠叠翻”,
我又坐大妹上手,当母亲作庄时,我“守醒”。就站到母亲同大妹身背后牵线,好让母亲
尽得好牌吃。刘干妈知道只尽笑。
因为客多了,晚饭菜上加了腊肉同板鸭。大家吃雄黄酒,用雄黄末子放到酒里去。母
亲很高兴,吃酒到四杯。文鉴娘扯文鉴的耳朵用雄黄在额上画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