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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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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滋流淌。她幻 想着自己忽然破门而入,令众人惊诧。她伫立在一屋子的热闹中间,像一尊刚从土中挖掘出来的冰冷石像。 她将那枚找到的贝壳掬捧在手心里,让宛如潮汐般升起的光亮射进他浑浊的眼瞳里。他猝不及防,被剧烈的 往事所伤,打回了原形,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他是个沧桑的老人了,周围的热闹都已无法渗入身体,孤寂瓦 解着他的内心。她捧着他们之间澄清的爱情走上前去,搀扶起他。她要告诉他,这才是他仅剩的东西。 

投梭记下阙3(2) 

  可是她还没有找到那枚贝壳。 

  苏迪亚让她回房间休息,答应帮她再多找一些贝壳回来。春迟又回到她的贝壳中间,憔悴的乐师终于没 有力气再奏响一枚贝壳。她喃喃地说: 

  “苏迪亚,我该怎么办……” 

投梭记下阙4 

  骆驼似乎还不能歌舞升平,尽享胜利的喜悦。岛上尚有残留的敌军部队隐藏在暗处,随时有可能发起反 击。战火很快又会燃起,班达岛的居民终日惶惶不安,许多人已经悄悄逃离此地。 

  而春迟却怎么也不肯离开。苏迪亚终于明白过来,问: 

  “你遇到他了,是吗?” 

  “是的。” 

  “你先前单是和我说他是一个首领,我现在知道了,他是一个这样凶狠残酷的首领。” 

  “我一直也不愿意相信……” 

  “你打算去找他吗?” 

  “我只是在找我的记忆……” 

  “你幻想能在他驻留岛上的这些日子找到记忆?” 

  “是呵。”春迟凄然一笑。 

  “如果留下来,生命随时都有危险;也许还来不及走近他,你已经被他的士兵杀死了。” 

  “我总抱着希望,盼望上天忽然特别眷顾我,将那枚贝壳送给我,又带我去见他。” 

  春迟那种沉溺的神情总令人不忍再说什么。苏迪亚喃喃地说:“愿佛祖保佑。” 

  说罢,他推门走入雨中,又去海边捡拾贝壳了。 

  战争很快爆发了,到处一片混乱。岛上的居民除了之前迁走的,剩下的人关在家里,不敢出门。由于骆 驼和他的军队滥用炸药,岛上的树木被劈倒,被炸死的动物尸体随处可见。 

  苏迪亚和春迟被困在他们的小房子里,外面不时传来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天空,白昼与黑夜再无分别。 春迟变得越来越憔悴。然而苏迪亚又何尝不是呢,尽管外面一片战乱、情势危险,但他仍要出门,冒死去寻 找贝壳。 

  苏迪亚多么珍惜当他背着装满贝壳的麻袋回家来,递给春迟的那一刻她脸上掠过的微笑。他为她带回六 十六只贝壳,六十六只贝壳就是六十六个希望。春迟小心翼翼地将贝壳倒在床上,一枚枚数着。她像个终于 得到蜜糖的孩子,满足而贪婪。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她可曾发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知道吗?这一刻他多 想抱住她,将她完全裹在他的怀抱里,就像夜色降临于小岛,烟霭笼罩着森林那样,均匀的、轻柔的、浓密 的拥抱。不,他已经不能给她一个如此静谧的拥抱了,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涌动。迟来的青春期矗立在他的面 前,像一座无法翻越的山峰。少年跌倒在山脚下,匍匐前行。他颤抖的身体变成了一片海洋,海浪狂野地打 在礁石上,来势凶猛,他几欲失控。 

  春迟无视少年炽烈的情欲正在灼烧,她又义无反顾地走入虚幻的贝壳世界。她从未真正地了解男子,她 从未看到过一个忍受情欲折磨的男子(曾经有关骆驼的经历,使她觉得男人应像飓风一样袭来,没有迟疑, 没有犹豫)。纵使她的眼睛可以看见,面对少年涨红的脸庞、战栗的身体,她亦不会领悟到什么。 

  苏迪亚沮丧地退出屏风,回到他的床上。他常常怀疑春迟所经历的那场爱情是否真实,她看起来那么单 纯无邪,仿佛从未有男人走近过。他蒙在被子里,和自己发狂的身体搏斗,直至筋疲力尽,才带着忧伤睡过 去。 

投梭记下阙5 

  那一天,春迟仿佛受了什么召唤,她放下手中贝壳,推门走入外面一片无垠的黑暗之中。屋里的床榻上 ,苏迪亚熟睡正酣。 

  春迟茫然地走入一片毛莨丛林,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去哪里,捡贝壳还是寻找骆驼的住处?她只是隐约 地知道,走出这片丛林,就到了海边。 

  毛莨丛林里到处是刺,灌木有刺,藤蔓有刺,就连竹子也长满了刺。天色已晚,她完全看不见前路,只 是莽撞地向前走,尖刺不断扎进她的皮肤里、手臂、脚踝,甚至脸上。她轻轻地拭去脸上泌出的血滴,继续 向着更深处走去。然而身前的灌木丛越来越高,越来越稠密,仿佛从未有人走到过这里。春迟并没有感到害 怕,可是思念忽然来袭——她多么想念骆驼呵。她想起他们曾经的海边小屋,想起那张吊床——那样亲昵地 叠睡在一起,再不会有了,不会再有人与她如此靠近。 

  森林深处,盲女开始狂乱地冲撞。她跑过的地方发出灌木折断、鸟群惊起的声音。不久,她灵敏的鼻子 便闻到了火药的气味。周围一定有人。也许被骆驼击溃的翁格人就埋伏在这里。她慢下脚步来。有人在靠近 她,从身后。她无处可逃,前面的灌木已经足有半人高,很难穿越。后面的人越来越近,她听见恶狠狠的呼 吸声,听见弯刀划过灌木丛的声音。那人应该就在她的背后了,她刚这样想着,就感到冰冷的长刀抵住了她 的腰。 

  身后的人用马来语喝止她。她听不懂,继续走。弯刀从她的后腰部刺入,血液的气味在潮湿窒闷的森林 里显得很清爽。她向后仰倒下去。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穿射进来的月光,终于找到了她,温柔地舔噬着她的 伤口。 

  漫长的黑夜终于结束,她再也不会因为失眠而躁动不安。 

投梭记下阙6 

  醒来时,伤口还在流血。她知道用力压住身体会好一些,可是腰肢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她的身上缠着一 圈圈绳子,像一只梭形纺锤般丢在角落里。她听见有人用马来语小声对话,那应是看守她的士兵。而周围还 有其他微弱的呼吸——她绝不是唯一被擒住的犯人。 

  她被翁格人当做骆驼派来的探子,和其他犯人关在一起。可他们是多么荒唐——又有谁会派一个双目失 明的柔弱女子来做探子呢? 

  接连几个晴日,酷热。在密不透风的囚室里,众人伤口迅速腐烂,脓血不止,到处弥漫着一股腥臭的气 味,引得苍蝇嗡嗡乱飞。囚犯们不休地哭闹,抱怨,谩骂……只有春迟非常安静,一动不动地缩在墙角,像 一只冷冰冰的蚕蛹。吃饭的时候,有好心的犯人靠近她,将饭食放在她的旁边。她没有动。苍蝇们围着她的 伤口绕来绕去,犯人们都疑心墙角的女子已经死了。 

  但春迟的头脑却很清醒,耳朵也还灵敏。犯人们的对话她听得很清楚。他们与自己一样,都是一些无辜 的人,不过是因为误入翁格人的领地被当做密探擒拿。他们当中有相依为命的老夫妻,有孕妇,有少年…… 春迟从未与这样多的人共处一室,一直以来她都是自闭的,没有关心过周围人的生活。 

  年老的夫妇相互扶持,不离不弃;对腹中胎儿的盼望,使孕妇不曾失去求生的斗志;少年无时不在思念 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孩,他在囚室的墙壁上刻画着她的名字……爱是无尽的牵挂,是不竭的力量,是苦难的庇 护所。春迟也隐隐感到内心的不甘,她还有那份可贵的记忆没有找寻到,难道她放弃了将灿如珍宝的爱情呈 于他面前的愿望? 

  犯人们越来越明白关在这里的唯一结果是什么。他们都不是匈蓬部落的探子,骆驼自是不会派人来营救 ;对于翁格人来说,他们已被认做罪人,又再无利用价值。翁格人的军队忙于抵御匈蓬军队的再度袭击,这 几日送饭的人没有按时来,他们已经被遗忘了,很快就要饿死在这里。 

  年老的夫妻已经没有气力说话;少年不再坚强,靠在铁栅栏上默默地哭泣;孕妇被间歇性疼痛折磨着, 发出阵阵哀叫——也许就要临盆了。而那个他们一直以为死去的女子忽然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她循着哭声走 过去,在孕妇的身旁坐下。这样的举动,连春迟自己也感到惊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动。 

  “你很痛吗?”在岛上居住那么久,春迟多少会说几句马来语。 

  孕妇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是紧紧攥住春迟的手。她的身体很烫,还在不断发抖。春迟的手臂不经 意撞到她隆起的腹部,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它在动,宛如一朵从水底缓缓升起的海葵,伸出柔软的触角, 轻轻碰了碰人间。 

  孩子,孩子是水底绽放的精灵。 

  春迟忽然冲到囚牢的铁栏前,对着外面大喊: 

  “带我去见匈蓬人,我们是他们派来的探子,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赎回我们!” 

  囚牢里的犯人们都惊异地睁开眼睛,望着春迟。关在这里那么久,这个瘦小女人身体里的血液还未流光 ,她忽然显现出惊人的力量,宛如一次重生!他们怀疑着,又不可遏抑地开始憧憬。 

  次日中午,春迟作为俘虏,被翁格人押着,前往匈蓬人的营地进行谈判。尽管对于春迟的话他们还有所 怀疑,但由于军队已经处于极其不利的劣势,所有可能扭转局面的办法他们都愿意一试。 

  她如猎物般被拎到骆驼的面前。她终于与他见面,众目睽睽下的见面。她被狠狠地丢在地上,腰背上化 脓的伤口首先被他看到。她坐起来,仰起脸来。她从那一大堆混杂的记忆中艰难地扯出一丝微笑挂在脸上, 哀怨或者也是有些的,但并不容易察觉。 

  他们用马来语交涉。她听着他的声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悠悠地倒下去。听到他的声音她就知道,自 己平安了。那声音强硬、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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