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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人漂流世界的梦如今看似稀薄了,但徽商的没落,不是枚举一两个原因就可以说清的。”赵世诚的眸子充满了一丝痛苦和不甘,“的确,那个‘无徽不成镇’的辉煌已过去了。”
他轻蔑的目光瞪着那只猪脑,朗朗一笑地说:“但你可知,徽州的男人没死光,我们能找回徽商们久远而辉煌的梦。”
鞠砚的心轻颤了一下,这是怎样的一颗男人心啊。她脱口说道:“是的,徽州人已苦了近两个世纪,但徽州的男人怎么会死光呢?”
有几个男生真的被这些鲜活的故事迷住了,禁不住摩拳擦掌,仿佛赵世诚的现在就是他们的明天,仿佛他们即将加入开宝马坐奔驰的那群人的行列。
一个女生咋着舌说:“真够炫的,简直酷毙了!”
听到夸张的尖音,赵世诚不禁注视一下那个眼珠瞪得要吻上蓝滢滢水晶镜片的女孩,那女孩也发觉这个中年男人注意她的笑吟吟的表情,便回应他一个扬眉,做了一个满不在乎的表情,黑眼珠就慢慢收回白眼球里去了。
那个不满意鞠砚邀请陌生人插入他们圈子的男生漠然地问:“请问赵老板,我是学政法的,能进入你的公司吗?”那个声音是懒散的,仿佛满世界都不够他睥睨的。
赵世诚听说他是学政法的,倒认真看了他两眼,语气也轻飘飘的:“小城的湖水太浅,怕养不起金鳞。”
说完这句话,赵世诚停顿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今天是星期天,我不办理公务。”
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那男生扫了大家一眼,也附和着冷笑起来。
这时,门铃响起来,鞠砚站起来说:“饭菜送来了,请大家到餐厅里就坐吧。”
说完,又特意望望赵世诚,送他一个会心的笑。
赵世诚也朗朗笑出声来,示意小钱跟在他后面随大家下到一楼去。
这位官家小姐的烛光盛宴,似乎汇集了时下流行的菜肴,倒令赵世诚胃口大开,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次纯粹寻开心的口福。
餐厅里“嘶嘶”的冷气,对比着室外夏日夜晚奇特的闷热。洋溢着酒香、菜香的柔和的气氛里,鞠砚在大家祝贺的眸光里柔柔举起杯,款款站起来,烛光里艳艳的酒红,温柔而多情。
鞠砚眼波流转,温软若水,在座的人们仿佛感到她的眼波已流入自己心底去了。“谢谢大家没忘记我的生日,也谢谢我的同事,请大家今晚玩得开心些。”
大家不约而同地笑了,纷纷动作起来。
时下的青年对酒更不在乎,敬完寿星鞠砚的酒后,一个个商量好了似的敬起赵世诚来。小钱怕赵世诚吃不消,一桌中便替他挡了半桌,让几个存心想出赵世诚洋相的小青年抱憾不已。
在这豪华的气氛里,在这喧哗的年轻的热闹里,在柔暗水红的烛光里,一张张充满朝气的脸庞们汹涌着。这种情况下,年轻人们很容易流露出自己的性情来。
鞠砚的秀脸也喝得红红的,媚眼如殇,更显出娇艳欲滴的江淮水色。
平常的女子就归了平常,美丽的女子却各有各的美丽。如果说,女人的娇,透着一种弱,女人的羞,透着一种柔,那么,女人的媚,则是专属情人的,是对情人的天性流露,唯有情人才有幸享有女人的媚。
赵世诚也感觉到,这里面的男生不乏优秀的,也不乏暗恋鞠砚的,而鞠砚好像刻意在寻找什么,又像在刻意回避什么。
他无意把鞠砚与自己联系起来。
待时间的触角温柔挨到8点半的时候,已有男生在酒桌的中间地段赶开一些盘碟,置了一个硕大而精美的生日蛋糕。蛋糕上,与鲜花彩带亲热的是一头胖胖白白的奶油猪,奶油猪头的面目不甚真切,却是憨憨等人来宰的乖巧模样。几双女孩的手迅速在蛋糕上布着纷乱的细烛,五彩的细烛竟有着和女孩们一样的细微心思。
《情到中年无觅处》 青灯对红烛 闻说庵后春尚好人类总是悲剧性的动物(5)
赵世诚点起一支烟,饶有兴趣地旁观着这一群青年男女们煞有介事地忙着。
大家把寿星围在蛋糕边的黯黯烛光里,非让她许个愿不可,鞠砚一拒再拒:“都快嫁不出去的人了,还许什么愿?”
但她拗不过众人的力量,便整理一下衣裳和头发,朝赵世诚坐着的方向嫣然一笑,在众人的围拢里坐下来,合掌胸前,微闭起双目。
女孩的这个动作,让餐厅明暗不定的烛光迅速安谧下来,厚厚的窗帘也娴静下来,幢幢人影,屏息静气,一起护着女孩的心灵空间。
唯有空调,不解风情地散着嘶嘶冷气。
烛光裹着透着酒红的女孩面容,眉际蚁聚了几许虔诚与安静,那几许虔诚与安静里,竟透出几许淡淡的哀愁。
赵世诚面对着光晕里女孩的沉静,恍惚间,他读到几分熟悉与亲切,突然,男人的衣襟也微微心惊肉跳起来,那不是杭城大雄宝殿佛像前小楠低眉抿唇、纤纤双掌合于胸前的倩影吗?玲珑纤弱,又是一枝极凄美极易逝的樱花。
一时间,这个男人有些呆。
一个男生的头伸近鞠砚的嘴边,想听听她口里祷告些什么。鞠砚闻见一缕清晰的呼吸声,忙睁开眼睛,看男生的鼻眼快贴上自己的唇了,吓了一跳:“你要干吗?”
“我在听你有没有念着我的名字。”男生说完,便嘻嘻哈哈地逃开。
这样,酒宴就接近了尾声。年轻人的心早已从吃喝上溜走,做完吹蜡烛切蛋糕的游戏,然后便是互相举着奶油围着鞠砚嘻嘻哈哈地闹。
唯有赵世诚和小钱坐着不动,也没有人近前招惹他俩。
桌底下,啤酒或易拉罐的空壳“咣当”着,被你踹过来我踢过去,在人们的脚之间乱滚着,偶或间发出破裂的或压扁了的声响。
赵世诚看他们闹着,便把一支洁白的长蜡烛置于自己和小钱之间,让自己映于烛影里,悠然地随意吃喝着,要么,就停箸和小钱交谈着什么,也不管他们做什么,更不参与他们充满青春气息的流淌。
烛光流淌的男人!
不知是谁提议一声,被酒精燥热着的男女青年们仿佛足下踏了云,一窝蜂地,脚步不稳地朝三楼家用小舞厅淌去。不一会儿,光怪陆离的声音震开来,那些年轻男孩好像被喂了摇头丸似的,强大的声波点击着他们的脚步,有节奏地跳起街舞来。
未随年轻人一起闹腾的赵世诚和小钱,仍守在杯盘狼藉的餐桌旁,正抽着烟谈论着什么。突然间,三楼的音响与跺脚声连夹带裹地淋了下来。赵世诚感觉这噪音生了无数的脚和手,尽在他和小钱的头顶上回旋,乱抓乱踢着,奋力冲刺着他俩的耳膜。这些声音,又似乎存心要把三楼震蹋似的,一波波地齐力撞痛地面,掀翻地毯;更多的声音则想冲出这座洋楼,冒着虚无的五光十色的气泡,成股成流地袭击着豪华厚帘的暗红。这些声音里,毫不遮拦地搅混着暧昧的、尖锐的、青春的及激情的味道。
这一切,令赵世诚摇头哂笑不已,于是他起身关上门。
他回头问着小钱:“不知,小鞠也和他们一起疯狂没有?”
小钱说:“这些年轻人,哪一个能不和小城一同受伤?”
不一会儿,鞠砚脚步虚虚地推门进来,酡颜醉红,眸子水亮亮的,她慵软无力地直望着赵世诚和小钱,嘻嘻笑出声来:“小钱,赵总,对不起,冷落你们了。”
赵世诚未动,小钱则站起来,扶了鞠砚一把说:“我们的助理,今天才看到你放松的样子。”
鞠砚挤在赵世诚和小钱之间的椅子坐下来,随手拿起一杯半剩的易拉罐,灌了一口,然后抹了抹嫣红的唇说:“赵总,是不是让你瞧不起我了?”
赵世诚的目光,偶尔碰着了鞠砚眼里飘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媚,酒醉的心里,一种什么东西想漫上来,他克制着把它按下去,掸了掸指间灰亮的烟灰,低沉地说:“我也曾年轻过。”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鞠砚的眼神漫过赵世诚的额头,突然说:“你的额头真好看。”
“你用杯浓茶吧。”赵世诚说,“今天,我感觉‘年轻’离我如此的近,中年的我,已很久没和青春喝过酒。青春不再邀请一个中年人了,回味这种余味也令人激动。谢谢你,小鞠!”
鞠砚轻轻笑起来:“赵总,以后喊我‘小砚’吧,‘小鞠’两个字,让人感觉心底间的距离好遥远的。”
她又饮了一口饮料说:“我可不可以邀请两位,移步楼上共舞?”
赵世诚犹豫了一下,小钱则站起来,别有意味地说:“赵总,莫负了良宵美景,莫冷了鞠砚盛情。”于是,小钱和鞠砚,各挽着赵世诚的一只胳膊,扶他走进五光十色的声音里。
赵世诚不情愿地被他们挟持般地拽到三楼上。
这个家庭小舞厅,里面的设施齐备,只是在空间上小了些。舞厅中央上空的霓虹灯急速地旋转着,布着一股股一道道万千变化的镭射光,整个舞厅混乱着幽暗、躁动与嘈杂。
青春,原来常躲在这里!
鞠砚把赵世诚按在墙边的沙发上坐下,替他开了罐饮料,然后又给小钱开了一瓶。
小钱说:“我不用了,你陪他们跳吧。”
“你不来吗?”鞠砚随着舞曲轻轻做了个踢踏舞的姿势,伸出中指,青春曲线毕露地邀向小钱,马尾似的长发也跟着有节奏地律动起来。
小钱望了赵世诚一眼,赵世诚鼓励地笑笑,小钱便站起来,也随着舞曲的节奏,作了个应邀的舞姿,两个人一进一退,夸张地摆胯送臀,慢慢蹦入人群里去了。
赵世诚手捧着鞠砚给他打开的饮料,靠在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