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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 作者:刘晓刚-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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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等了一个钟头,然后在屋里的柜子和房门上试过钥匙,挎上随身携带的小包,快步来到垃圾台旁。院子里依旧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他用钥匙打开垃圾台上沉甸甸的大铁锁,拉开门钻进去,把门拉紧关严。垃圾台顶端是个向上的斜坡,他往脸上套一只丝袜,手脚并用,攀爬而上。二层的垃圾箱锁着,三层的垃圾箱也锁着。他屏住呼吸,祈求老天保佑,让好运气继续。四层的垃圾箱没上锁。他心中一阵狂喜,扒着垃圾箱出口深深吸了两口气,侧耳倾听。过了五分钟,他推开箱门爬出来,敏捷迅速、悄无声息地滑到了目的地——珠宝柜台下面。 

        汗照样出个不停,心照样一丝丝抽紧。必须立即行动,否则恐怕连逃跑的力气都要耗尽了。他从挎包里掏出一把刻刀,刻刀顶上有一粒人造金刚石。他用刻刀在玻璃上划个直径十五厘米的圆圈,玻璃很厚,他连着划了好几遍。心跳恢复了平稳,汗也停了,手臂手腕和手指没有分毫颤动。他取出一个小吸盘,贴上圆心,微微一拽,拔下玻璃圈。他探手进去,抓出满把的物件塞进挎包。对,就是这样。柜台有十二米长,还得照此办理三次才行。他进入一种亢奋状态,面泛潮红,眼露寒光,精神高度集中。他仿佛听见二楼保安的咳嗽声。那是幻觉。柜台终于被一扫而空,挎包变的鼓鼓囊囊的。他站起来,看见柜角还剩几件东西,就伸手进去捞,一直到把大半个胳膊伸进去才够着。第一个洞位置开的不准确,再移五厘米就好了。 

        十分钟后秦雪雷跑到垃圾箱那里,钻进去,溜回地面的垃圾台,在垃圾台里听了一分钟外面的动静,扯下丝袜塞进裤兜,拉门出去。院子里还是没有人。他再次进入老冯的小屋,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放进塑料袋。老冯呼噜打的山响。他把钥匙串别回老冯的裤腰,拉出老冯脑袋底下的枕头,捂在老冯脸上。 

        确认老冯断气之后,秦雪雷背着挎包,拎着塑料袋走出屋子,轻轻撞上门。他沿着墙角向前,二十步后拐弯,经过一个自行车棚,来到一堵墙跟前。墙角有一堆水泥板,他跳上水泥板,蹿上墙头,跃墙而出。墙外的小巷子黑灯瞎火,他觉得这条巷子简直跟他第一天来梅港时歇脚啃馒头的巷子一模一样。他不去通大街的巷口,而是朝巷子深处走。这条巷子会把他带到许多巷子里去,那许多的巷子则会把他带回家。 

        梦娜不在家。他可以等梦娜回来,等多久都没关系。    
        当秦雪雷顺着小巷疾步前行的时候,楚天梅正好写完给海蓝蓝的回信。孙小琳今天回娘家,去伺候身体不适的孙天颐。孙天颐最近心脏不太正常,住院检查了一个星期,刚刚出院。楚天梅把写好的信从头看一遍,犹豫一下,决定还是发给海蓝蓝。 

        海蓝蓝: 
        那天我去了。躲在佛塔下面的树丛里窥伺了你好半天,可始终缺乏跳出来的勇气。我要是跳出来该多好啊!那样也许我就能把你像猎物一样叼走了! 
        人生的舞台是这样:开场锣鼓代表出生,背景随着场景变换,在不同的场景讲不同的台词,直到象征死亡的落幕来临。背景有大海,有高山,有乌鸦窝,有老鼠洞。场景有爱情,有搏斗,有幸福,有痛苦。台词千变万化,即便有一定的套路,也要看临场发挥。在这个舞台上,只有“生”与“死”是不可改变的主题。我可不愿意像头野猪似的跳出来,在把你叼走之前,横冲直撞地将所有布景毁的一塌糊涂。上帝这个导演绝不允许我这样做。你明白吗? 

        我这支长线股虽然前景看涨,却也不敢保证持股者稳赚不赔。天下的女人用柔情和家庭羁縻了多少颗雄心,但当这些鲜活的心脏冲破罗网,可怜的女人们还能剩下些什么呢?除了逝去的青春,憔悴的容颜以及无尽的哀怨。叶芝的那首《当你老去》你读过吗?“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长线股的最终受益者不会是女人。我以为。 

        这一年多我初尝权力的滋味。这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滋味啊!简直妙不可言。当你握紧权力之剑,千百人围绕在你身前。你不会理解。你只会用蔑视五十万港币年薪的目光来蔑视我所说的权力。权力在我身后发出隆隆巨响,令我热血沸腾,萌生无限向往。而这巨响对于你却像夏夜耳边蚊子嗡嗡。海蓝蓝,你我是如此不同!能将两个如此迥异的人连接在一起的,也许只有爱情吧! 

        可悲的是我失去了谈论爱情的权利和资格。这并不表明我不再相信爱情,只表明对我这个权力的追逐者来说,爱情已成为遥不可及的星辰。就算流星跨越苍穹,它抵达心灵荒漠的时候也只落得粉身碎骨。这片荒漠只属于权力,就像杰克伦敦笔下的阿拉斯加荒原,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埋藏着金矿的荒原。 

        我宁愿咱们两个还是孩子。我宁愿。可我们已经不是了。 
        祝好! 
        梅之木 
        楚天梅看看满是烟头的烟灰缸,无奈地摇摇头。烟抽的实在太多了。这次扫黄打非行动很成功,市委周书记特别重视,通令嘉奖。美中不足的是吴主任不满意,因为楚天梅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吴主任毕竟是正主任,一把手,副主任太风光了他面子上下不来。吴主任是孙天颐提拔的,心里再不高兴也要给老领导的女婿留个台阶。今天上午办公室李主任打电话来,问楚天梅出不出席市里的表彰大会。对于这样的明知故问,楚天梅的表态是请吴主任出席,他本人不参加。 

        楚天梅关上笔记本电脑,用食指敲着桌子。吴主任只有三十八岁,是市委第一梯队里的后备干部。真不知道这个青年才俊还要在他楚天梅头顶上坐几年。楚天梅抑制住再燃一支烟的欲望,去卫生间刷牙。他想明天不管怎么忙,也要去看望孙天颐。他得陪老爷子下下围棋,尽一尽半子之分。 

        上床时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了秦雪雷。这小子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第二十一章 
        秦雪雷这个家伙正陷在沙发里,冲着一封信发愣。他一动不动已经快半个小时了。从发现这封摆在茶几上的信开始,他就僵硬了。其实他手里的这张纸根本算不上一封信,只是一张餐费发票,背面写着三个字:“我走了。” 

        秦雪雷回到家,拉上窗帘,洗了个澡,把所有脱下的衣服塞进一个塑料袋。他赤条条地跑到衣柜前,穿上一条内裤,将那个装满财宝的布包塞到柜角。当他跳进沙发,准备好好抽支香烟,耐心等梦娜回来时,这封信跃入他的眼帘。他想起卫生间里梦娜的化妆品不见了,他想起衣柜里梦娜的衣服不见了,他还想起鞋柜里梦娜的皮鞋不见了。刚才他太兴奋,什么都没注意。现在所有被忽略的一切疾风骤雨般地倾倒在他脑海里。化妆品涂抹他的神经,衣服把他的神经当成了晾衣绳,皮鞋干脆在这些晾衣绳上敲击飞舞,践踏蹦跃。秦雪雷觉得头疼难忍,疼得眼皮突突颤抖,疼得太阳穴里好像有无数钢针挑扎,疼得嘴唇哆里哆嗦,怎么也咬不紧。这一切痛苦的根源不过就是那三个字:“我走了。” 

        她走了!她去哪里了?她能去哪里?秦雪雷脖子僵硬,后背全是汗水。他想去拿衣柜里的那个小包,可实在没有力气站起来。千难万险得来的东西在那三个字跟前简直不堪一击。他突然间体会到父亲自杀时的心情,徒劳的挣扎,完全徒劳的挣扎。徒劳里蕴涵的软弱比挣扎里包含的坚强不知要大多少倍。他想哭,但找不着眼泪。 

        秦雪雷没听见开门的声音,当梦娜冰凉的手掌放到他脖子上时,他打了个寒战。梦娜俯视着他,抚摸他的头发。秦雪雷眼睛一亮,随即垂下眼皮。梦娜的神态说明了一切,这活生生的证据瞬间摧毁了秦雪雷重新燃起的希望。那神态里掺杂着一些悲哀和无奈以及一种去意已决的伤感。 

        梦娜坐下来,轻声说:“我一定要回来对你说清楚。” 
        秦雪雷艰难地侧过头,下巴上的伤疤扭歪了。梦娜不看他的脸,继续说:“孩子不是你的,是蔡老板的。半年前我又去找他,又跟他上了床。” 
        原来如此。孩子不是他的,是蔡老板的。人的高低贵贱不等出生就注定了。那个新生命怎么会是他这样一个小混混的儿子呢?他怎么配有一个儿子呢?梦娜又去找蔡老板了,又主动献身了。梦娜做的对,因为他什么都不配。他万念俱灰,梦想破灭后的虚脱让他意识到为这个梦想他到底付出了多少。 

        他喃喃重复一句:“又跟他上了床。” 
        “对。又跟他上了床。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可我离不开他。你明白吗?” 
        秦雪雷不明白,困惑写在他脸上。爱一个人。离不开另一个人。秦雪雷糊涂了。他觉得自己像一只狂奔的蜗牛,竭尽全力沿着一条柏油马路向目标行进,而目标却以百倍的速度脱离他的视野。他永远不够快。永远不够。 

        “我离不开他,怎么都离不开他。我恨我自己,却毫无办法。他把我给黄东阳的时候,我去跳艳舞。咱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我去当三陪。我想尽一切办法报复他,结果就更加离不开他。我是不是很贱?” 

        不,你不贱。贱的是我。你这样问我,我就显得更贱了!起码你还可以为了一个人糟蹋自己,还有一个人能让你糟蹋自己。你只是不想做蔡老板的玩意儿。那我呢?我是谁的玩意儿?我是你放在蔡老板饭碗里的沙子,还是搁在蔡老板椅子里尖头朝上的钉子?秦雪雷想不下去了,脑子里乱的像一锅滚烫的粥。他的眼前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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