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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重感冒嘛?感冒还能病危啊?”我问水水,也替他着急。
“前天怀疑是肺炎,现在又说是心肌炎……”
“这是误诊吧?所以把病情耽误了。”阿俊问。
水水摇头,说:“前天一个医生说过根本听不到什么罗音,不是肺炎,另一个
又说透视照出来有阴影……”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水水,阿俊说了些宽慰的话,又问目前的状况。
“……我听别人说……上了呼吸机就没有下来的……”水水突然低沉急促、颤
颤微微地说了这么一句。水水吸了一下鼻子,做了个极度深呼吸,立刻将头埋在手
中,我听到水水哽咽的声音。
我和水水是初中同学,算下来有十多年的交情。我们一起经历过不少事情,我
亲眼看见水水他爸用铁锹头戳在水水的胳膊上,水水疼得呲牙裂嘴,托着胳膊跟我
往外跑。我们一起愤怒过,恐惧过,伤心过,我见过水水各种表情,但象这样哭,
我是第一次看到。
“冰冰要是死了,我他妈饶不过他们!那几个混蛋医生我都认识,他们草菅人
命,他们一个也别想活,咱们都别活……”水水低声恨恨地嘟囔着,象自言自语。
“说什么气话,冰冰这不是抢救着,再说你还有儿子呢……”我骂水水。
“儿子……才两岁就没了妈,我他妈饶不了他们……”水水说着更气愤也更加
伤心。
我们一直在医院里陪着水水,下午的时候医生说现在情况比较稳定。冰冰的父
母建议水水先回去,他已经两宿没睡觉。我们送水水回家,路上水水睡着了,只是
睡的时候偶尔突然一动,好象痉挛。
因为冰冰的事情,我和阿俊也情绪低落,沉默着往自己家开。
“冰冰若是死了,一定要告医院,告那些医生,发烧住院了这么长时间,居然
不给做全面检查,哪怕化验一个心肌酶谱,或者多做两次X光透视,就有可能早发
现。这是医疗事故。”阿俊突然对我说。
“如果人都死了,告不告有什么区别。”
“我要是水水,倾家荡产也告他们,有多大能力就用多大能力,至少让不负责
的庸医过不舒服!”阿俊好象气势汹汹,令我惊讶。
我笑了,说:“你和水水没有半点象的地方,你刚才说话那模样倒是象水水。”
阿俊转过头看我一眼,表情严肃,好象质问我:“你怎么笑得出来呢?假如你
最亲的人发生这样的事,你不恨?”
我收起笑容,靠在椅子上,想到如果我妈让医生给治死了,我是要跟他们没完。
这个下午,阿俊很沉闷。我在想阿俊根本就没见过冰冰,他这是伤的哪门子心。
晚上,阿俊还是话少,我听惯了阿俊说这讲那的,受不了他的安静。
“你还想着冰冰的事情?”我问阿俊。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我明天一早就给水水打个电话,现在我怕水水正睡觉呢。”
“……”阿俊不说话。
“装什么酷呢?”我笑着问阿俊。
阿俊注视我,轻声随意般地问我一句:“你真心喜欢过谁吗?”
“我对谁不真心了?我从来不玩虚的。”我听出阿俊的问题不是好话。
阿俊冲我笑笑,比较勉强。
“你别上网不行吗?”我对阿俊说。
“我没上网,改这图呢,想做得更清楚更漂亮些。”阿俊对他的论文很认真,
他似乎要做到完美。
“别改了,陪我睡觉吧?”我挤到阿俊怀里,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
如果是以前,阿俊一定会将我抱住,对我笑着说些下流的话。
“你快起来,压着我的腿疼死了。”阿俊推我。
我非常没脸、无趣地站起来,讪讪地来到卧室躺在床上。
我他妈怎么那么贱呢!我心里骂。
第四十章
冰冰算是过了危险期,命捡回来了,但因发现心功能不全和心脏扩大仍需长期
的治疗,水水愁起医疗费住院费来。他们两口子都不算会省钱的,所以只能靠双方
父母资助。冰冰上班的那个公司给了他们三千块钱,基本算是遣散费。水水没向我
开口借钱,估计他知道我是工资不花光也要折腾光的主儿。阿俊给了我五千块钱,
让我对水水说是我们俩借给他的,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还。阿俊让水水打张借
条,我说这话我讲不出口,阿俊回答:那就算了。
快年三十了,阿俊计划二十九号回家,初三回来,他问我今年春节宴会厅忙不
忙。
“今年国外的大型旅行团一个没有,国内公款吃喝都在年前疯狂过了,三十、
初一、初二宴会厅就没人。”我喝了少半瓶别人送阿俊的五粮液,躺在沙发里回答
他。
“那我初二回来吧,你也过来。”
“不过来我去哪呀,我妈年三十都不在A市,他们去武夷山旅游。”
阿俊听我这么说似乎微微吃惊,说:“那三十就你一个人……”
“我跟你回蕙城过年吧?”我忽然嘻皮笑脸地问阿俊。
阿俊话语迟疑了,他眼珠乱转,大概是快速地思考。
“你这么瞒着家里咱们早晚要散。我跟你回家,让你爸妈怀疑,你也根本不用
承认什么,以后可能跟我上次似的,坏事变好事了。”
阿俊还是没有表达意见。
“你说句痛快话,到底让不让我去你们家?”我不耐烦地问。
“我编个理由,咱们一起回去。”阿俊似乎已经思考成熟了。
“你还编什么理由啊!你单位里我绝对不难为你,就是赵雯老公找人打我一顿,
我都认了,我不能让你丢人现眼,在学校里被人欺负。可家里咱们怕什么?你又不
靠着他们,最坏的结果是他们不认你这个儿子,你又不损失什么!”
“哼……”阿俊冷笑:“你的意思是小时候我们要靠着父母生存,现在他们没
用了,就可以过河拆桥了。”
“你怎么也跟女的似的胡搅蛮缠呢,真他妈的母!”
“你除了抽烟喝酒赌钱骂人,我也没看你公在哪里。”阿俊说话的语气很平静。
“你这么瞧不起我,咱们分了算了,耗着干什么?”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是你看不起我,看不起你自己。”
“是呀,我他妈的有什么呀,我连个屁都没有……你也没什么,你不说你成天
东抄西凑,就是个文章机器嘛。”我头昏脑涨,可很兴奋,想吵架。
“贬低我也无助于增强你的自信。”阿俊的口气还是淡淡的。
我发笑,因为卢俊杰骂人能骂到点子上,还不说脏话,想吵架都吵不起来。接
着,我感觉到阿俊抚摸我的头发,他蹲在我对面,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令我们十
指交叉在一起,他握着我的手开口说:“我绝对不能让家里知道我是GAY。不是
因为我害怕他们。我父母虽然是开厂子的,可很多观念保守到你都不能想象。我现
在经常向他们灌输独身的思想,遇不到合适的另一半坚决不凑合。”阿俊说到这里
叹口气:“都希望父母长寿,可自然法则谁也无法抗拒,其实生命很脆弱,也许就
几年、或许几十年,我不想让他们经受不必要的痛苦……”
我的酒劲上来了,越发迷糊,我坚决认同阿俊的一个想法:宁可我们小辈受,
不能让老辈受。但我没说出这话,因为我已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大年三十,我从睡梦里醒来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昨天晚上我打牌打到四点,
又和同事一起吃东西喝酒,早上六点才回家睡觉。
手机里全是阿俊的短信留言,也只有阿俊的留言。我将手机扔到一边,想着如
今不必再象原来一样顾念着我爸那里、我妈那里,雯姐,甚至水水和钱刚都不能去
打扰他们。俗话说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一屁股债再加上卧病的老婆,没
有人比刘水更心烦的了。钱刚老婆一天比一天凶,钱刚现在什么都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