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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量吧,”冷血医师平静地解释着,“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在血肉上穿针引线,可不是每个人能扛得住这种痛苦的,他没吼没叫没虚脱也是够有能耐的了。”
想想也是,唐战只能强迫自己闭嘴,只听紧靠着耳边的皮肤下就是对方的心脏在有力跳动,一波波热量传过来,让他的体温仿佛也增高了好几度。
“现在连酒精也找不到,能活下去算是造化了啊。”伤脑筋地嘀咕一句,张庭从摆在架上的酒瓶里倒出叁两白酒,拿小块纱布沾湿了就往缝好的血口上拭去。
“唔……”遭到强烈痛楚的再次袭击,僵挺的身体电击般地震动了一下,汗如流水哗哗地沿着俊美的额头往下淌。
“轻点啦,你以为是在绣花啊!”唐战咬牙切齿地叫嚷起来。
对方则散慢地还以不解的表情:“这个家伙不是你的仇人吗?要让他死在你的手下才让我医他的,何必管他痛不痛啊?”
“办完事就可以滚了……”无法反驳的唐战只能再次闭上了嘴,扯起身上残破的礼服下摆轻柔地擦拭着汗湿如淋雨的额头。
“真不晓得你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要报仇的话岂不简单,现在往他脑袋上来一下就少一个强敌,”姓张的老乌鸦还在耳边不停地唠叨,“别忘了这个家伙的诨号可是死神诶,等他生龙活虎后,恐怕十个唐战也难敌他的一个手指头。 ”
“喂,不会是你对……人家产生了那个、那个……”眼神儿邪佞地转来转去。
“什么这个那个的鬼话啊,快滚啦!”唐大公子终于喷火了,把床边托盘上的医械器具扔向不识相的聒噪者。
“好好好,我走,真是好心没好报……”对方连躲带跑,曾因受唐琮之救命恩而无偿地帮他儿子,可没有必要介入人家的私事嘛。
唐战颓然地想撞墙,而继续陷入半昏迷状的男人依旧紧紧地搂抱着他。
张庭质疑得没错,现在不正是杀他的好机会吗,何必要做出救他的多事之举,可就是怎么也无法做到扔下不管,怎么也……下不了手……如果说把人从火场里救出来是因为不想让他死于别人的手中,而现在所作的举动就完全没有了理由。
把一个男人从众多枪手的眼皮底下“偷”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精疲力竭的唐战已无法控制想睡的欲念,搂抱着自己的怀抱似乎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舒适。 对方既然享受着他的体温,而他似乎是同样享受着被抱的滋味。
在十四岁到来之前,这个怀抱曾是他所有的世界……在矛盾的心情中,唐战竟拥着被视为仇人的男人沉沉地睡去了。
*——*——*——*——*
屋里难闻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
方堂鹤记得自己曾作过被地狱之魔抽筋扒骨的噩梦,现在周身依旧疼痛不堪,不过相比起梦境里的痛楚,已是小巫见大巫了。
渗骨的寒冷全部退却,身子暖洋洋地如浴春日,更确切地说是被人搂抱在怀的奇怪感觉,由于不曾有过经验,这种滋味对他来说真伪难辨。
眼皮能睁开了,首先映入眼的竟是……几缕乱蓬蓬的青丝。 青丝的主人趴在自己的胸膛上睡得不亦乐乎,一双纤细匀称的胳膊被自己挟在腋下,看起来好像是自己强迫着抱住了人家。
面对两人过分亲密的姿态,方堂鹤自然会感到很不好意思,何况对方是女人……呃,女人?他的目光凝结在“她”残破不堪并附着太多泥泞和血迹的豪华礼服上。
他蓦然醒悟了这个“女人”是谁,心头一松又拧上眉头,因为实在想不通两人现在怎么会是这幅惹人遐想的德性?
“喂……啊!”伸手想唤醒睡得很香的人儿,可稍微扭动肌肉,撕心裂肺的激痛就直袭全身。
强烈的颤动终于惊醒了睡美人,人即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让自己睡了好几个小时的胸膛上弹跳起来,脸部神经反应不慢地让白皙皮肤底下的血管迅速充血,用以表明某人难以掩饰的羞怯和尴尬。
“你、你醒了啊?”后退了好几步,用以掩饰脸上的红晕,故意冷起口气,甚至用恶狠狠来形容也不为过。
“嗯,醒了。”
方堂鹤却觉得好笑,他知晓自己已被救起,不幸的是落在了小仇人的手里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见鬼,他在笑什么?!唐战满腔不爽起来。
眼见脸色再叁地变,最终回归于苍白的疲惫,明知小仇人情绪不佳,方堂鹤却故意拨弄。
“唐少爷能否替在下解释一下婚宴上的事吗?”
唐战撇唇冷笑:“如果说与我无关,你会不会相信?”他防备性地抱紧了双臂,离床数尺地瞪着看上去还奄奄一息的伤患。
终于逃离天龙帮的控制,看来一个叫唐战的身负父仇的少年终于恢复自己的本色。
“不相信。”方堂鹤迅速接口,细细回忆不久前发生的那场劫数,伤口竟又刺痛起来。
“不过我问的是你救我的用意。”
“我要让你死在我的手上!”谎言说多了自己也会很相信的。
“现在就可以动手,我不会反抗。”
“江湖规矩,”沾有污垢的脸儿略起了些许绯红,“不杀重伤中的仇家,我们俩的恩仇等你好了后再细算。”
“恐怕你将来会为这个‘英雄’规矩后悔的。”方堂鹤嘴角滑过一丝讥笑。
果然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在江湖上哪有讲究道义的规矩好遵守,“胜者为王败者寇”倒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我高兴如此,你……你管不着!”
瞧,孩子就是经不起一激,连脖子都红粗起来。
鼓起眼睛满脸恼恨的家伙难道和妩媚妖丽的“天龙帮祸水”是同一人吗?
“唐战,你还是继续当‘公主’比较好,江湖不适合你。”方堂鹤如实评述。
“以为我现在不会杀你?!”真是会提不开的水壶啊,让他在仇人身下张了这么久时间的腿,还不够吗?!
“再提一下姓陈的,我就杀了你!”琉璃美目中溢满痛苦的狠戾。
就算谁都可以污辱他,就是这个男人不行!
怕看到那丝痛苦,方堂鹤忍不住侧过头。 那种耻辱的伤害之深,怕是刻骨铭心了吧?
“黑衣客虽与你无关,但炸药的事就不好说了吧?”扯开话题并不是想自保,他不想看到他沉溺于痛苦。
“哈哈,原来你不止肌肉发达啊,头脑也不坏,真是失敬。”唐战笑得阴寒,虽然大仇没有完全得报,还是昨晚的胜利还是让他有说不出的畅快。
“怎么看出来的?”
“现场被炸碎的尸体中间有黑衣客,他们不会笨到炸死自己吧?宴厅中间本来就有黑衣客潜伏,而和我们枪战的人定是爆炸后冲进去的。”
“我不认识那些黑衣客,天龙帮本是树敌太多,正好刚凑一块儿动手罢了。”
“炸药呢?不可能是你亲手放的吧?”
“当然不是。”从头到尾他只负责扮演角色和自保性命。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难道不怕自己也被炸死啊?!”方堂鹤忆起冲入火场时的担忧,恨不得跳起来掐死这小子。
“炸死岂不是正好,你大可放心不必有人整天算计着要你的命!”
听者更是哭笑不得,明明是现在五岁的小娃娃都办到要他命的壮举,信口咄咄的人却距身整整有叁尺之远,嘴里念的和做出来的实在相差太多。
这样的人会要自己的命?谁信?
也许感觉到被嘲笑,唐战突然欺近身来,手指尖刮在缝好的伤口上。
“不杀你并不说明我不会折磨你啊……”绝美的笑颜像朵在血腥中绽放出来的幽莲,暗色双眸中却有森寒的杀意。
本已麻痹的痛楚被硬生生地勾了出来,方堂鹤暗悔自己无事说这么多话干嘛,在阴晴不定的火药桶面前装睡岂不是更能明哲保身。
率性而强悍的唐战让人感觉陌生,就如同猜测不出被救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他明白唐战的确是完全有杀自己的理由。
“比起要你的性命,似乎折磨你更好玩呐。”痛苦的表情似乎刺激了唐战的虐性,残酷的举止没有停止的迹向,手指按住伤口正中,然后缓慢施力。
方堂鹤咬紧牙冠,脸色顿时惨白如纸,长久的江湖生活虽然让他的忍痛功力非同一般,不过这种刻意的折磨简直不是血肉之躯应该承受的。
该死,这小子不是玩真的吧?!
并不响亮的呻吟让施虐的人颤抖了一下,手指如被火烧般地弹开,却又如故按上,刻意地加重着力道。
他垂着头,无法让人窥到脸上的表情。
“啊——”方堂鹤终于忍不住狂吼出声,被撕裂血肉的痛楚实在超过身体的承受范围。
施暴的手再一次弹开,施暴的人抖得像风中的残叶。
“姓方的……我、我我真的……恨你!”念咒般的低喃后,突然转身甩门而去。
痛得昏迷了过去,方堂鹤完全没有看到他淌在脸颊边的两行泪水。
“呵呵,小两口表白完毕啦?”挂着一脸扎眼笑容的张庭背后灵般地出现。
唐战想也不想地用双肘撞过去。
“你别乱扯,我会杀了他的!”他大声地吼了出来,挂着泪的决心看上去根本没有说服力。
“好啊!”喜欢捉弄人的恶劣医师灵活地闪身躲过攻击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泛着寒芒的刀片,“往他喉咙上一割就成了。”
身负重伤的“死神”也是普通的血肉之躯罢了,受伤后取其性命易如反掌。
“我自会向他讨回血债,只是现在不行……”还是做不到向一个重伤的人下刀。
“恐怕等他好了后,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把你重新打包到陈埔士的床上取悦他的老大吧?”
“我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的!”
“那就去杀了方堂鹤,”张庭垮下脸来,正色道,“如果下不了手的话,我愿代劳。阿琮泉下有知,可不会想看到自己的儿子爬完了仇人的床再去爬其得力手下的床!”
“你……”
这话说得好过分!唐战如被狠掴一记耳光,脸色红白青地交替不止。
方知言重了,张庭心下颇有些不忍,可作为唐琮的生死之交,不愿见到老友之子竟拥有对敌人仁慈的心肠,所以他并不想为此道歉,只是面无表情地推开房门。
“别杀他!张叔,”唐战不由抓住那只握刀的手,迎着对方凛冽的目光,“暂且别……”
“玩笑而已。”张庭还是软下了心肠,恢复轻浮的嬉皮笑脸,“我定会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