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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里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宝玉疑惑起身,正好瞧见一旁的侍从挽开帘子,忠顺王从轿中走出,不禁愕然惊诧。
瞬间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盈涨身心,宝玉咬了咬牙低下头去,口中虽未说什么,面上脸色却有些难看得厉害。
“何以宝玉一见我,就是这般神情?”忠顺王笑着走近道。
宝玉抬眼看向忠顺王,在对上他笑意盈耀的双眸后,愠怒道,“王爷若要见我,只需言明,我又怎会不敢不来。何必打着北静王的幌子来骗人。”
“大胆!”一旁的侍从厉喝上前。
“退下。”忠顺王摆了摆手,让一干人等退出三丈之外后,才凑近宝玉笑眯眯的反问,“宝玉与我说句实话,若是听我传召,不会借口推脱不来?”
宝玉顿时哑然。
确实。如果是听闻忠顺王传见,自己一定会想出千万个理由回绝。
不得不说,这忠顺王心思深远,远非自己所能及。
想到这里,宝玉也别无他法,只好咽了这口冤气问道,“既然是这样,不知王爷召见宝玉有什么事?”
人都已经来了,总不至于再回去。何况人家是王爷,说句不好听的,他能召见自己,是给了荣国府莫大的荣宠,又何必诸多拿捏左右不依呢?权当是出来散了趟心好了。
听出宝玉话中妥协,忠顺王笑意愈发灿烂起来,“今日天高气爽,宝玉不如随我四处走走。”话落,迈步朝前走去。
宝玉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将那那一丝微弱飘散的压迫强行隔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跟上前去。
一路上,忠顺王不时指了些风景示意宝玉看,宝玉也都强打了精神笑对,并不时附和着说“好”之类的言语。
瞧出宝玉的兴致缺缺和强颜欢笑,忠顺王弯唇一笑,带着他走到一处空旷的花草丛地席地而坐,命随行侍从送了些糕点茶水上前摆了,指着其中几样道,“你试试,这些都是宫中御厨做的,外面尝不到的。”
宝玉本欲问他怎么能弄出宫中糕点,但转念一想,人家是亲王,长期宫中出入,跟皇帝都能称兄道弟了,一两盘吃的算什么,遂也不再多想。低头见那龙凤描金攒盒里摆的几样小吃确实好看,便捏了一块送入口中。
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唇齿间萦绕一股独特的奶香,饶是宝玉这般吃过多少好吃的人也不禁点头笑道,“是挺好吃的。”
忠顺王又亲自倒了盅茶水递给他道,“尝尝这个。”
宝玉接过喝了一口,清润茶水自喉间一滑而过,淡淡清香渗人心脾。“好茶!”端起那青玉茶盅细细端详了一番,由衷赞叹,“不愧是宫中出来的茶点,就是不一样。我以前还以为,皇帝吃的东西一定不好。”
忠顺王笑问,“为何?”
宝玉道,“其实我也不敢肯定,就是自己猜的。皇帝万人之上,身系江山社稷,所以吃东西之前都有太监帮忙试吃,然后每样夹上一点。虽然看着品种多,但是这么一点儿一点儿的吃下来,也难得吃饱肚子。而且,还是人家口水吃过的。”
忠顺王闻言朗然大笑,好半晌才道,“有趣,当真是有趣。”顿了顿,又道,“依你之言,那些皇帝岂不是傻子。一盘菜放那儿,却让个太监吃第一口?”
宝玉一愣,忙回神解释,“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哪里知道皇帝怎么吃饭的,我又没亲眼见过……”末了,小声嘟嚷一句,“都是看老妈拍电视看多了,思想被同化了。”
忠顺王笑道,“你若想看,日后有机会让你亲眼见见如何?”顿了顿,又道,“皇上的菜无需每日试吃。除非是宫外来的。菜色也不会有太多花样,也就比寻常人家好一些罢了。你荣国府平日里吃的什么,往上想一些,也就是了。”
宝玉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神情。
见宝玉眸子炯亮明耀,脸上蕴着豁然大悟的无辜不住点头,阳光随着他的动作从他脸侧盈耀出一圈朦胧的金晕,引得忠顺王心神一漾,不由得伸出手抚上他隽秀的脸庞。
情意暗投君不知
宝玉骤然扭头看向忠顺王,身子往旁微微一动,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忠顺王淡淡一笑,也未计较宝玉的举动,只收回了手继续欣赏着四周风景。
宝玉自被忠顺王那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后,心中便一直警戒着。殊不知他这般眸光炯亮面带防备的神情,宛如未经开凿的璞玉一般,更吸引忠顺王目光流连忘返。
干坐了片刻,宝玉实在受不住气氛的尴尬与忠顺王那高深莫测的笑,起身朝他掬身作了一揖道,“今天出来得匆忙,再晚回去,老太太要惦记了。”
拐弯抹角的一席话语,摆明了就是想走的意思。忠顺王自然也听得真切,笑着起身道,“既然如此,便回去罢。”
宝玉闻言起笑,刚要说两句感谢的场面话,忠顺王又笑着道,“今日多谢宝玉相陪。下次若再有邀请,宝玉可会推辞?”
在心底快速想了想,碍于忠顺王问得这般直白,宝玉只得笑着答道,“自然不敢推辞。”
忠顺王含笑点头,欲要唤人送宝玉回府,后者却行礼婉拒了他的好意,并道自己有随行小子,只跟着一路回去也就是了。
忠顺王也不强求宝玉,命人牵了马来看着他上马离去,这才敛了笑意对一旁的侍从道,“去跟着,一路保护他回府。”
两名侍从忙答应着远远跟着去了。
宝玉并不知身后跟了人,等入了城后朝茗烟道,“先去一趟昌隆当铺,我有点事找长袀。”
茗烟答应了,主仆两人策马至昌隆当行门口停下,还未下马便见店内的小厮忙不迭的迎出来将他抱下马,笑道,“宝二爷怎么过来了。正好少爷就在店里,小的给你引路。”
宝玉将马缰丢给茗烟,自己则跟了那小子一路进到内屋,见柳长袀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不禁笑言,“我不来找你,你也不知道去荣国府见见我。我只当你是不惦记我这个朋友,可是你也不惦记林妹妹,真是奇怪了。”
闻声便知来人,柳长袀忙搁了笔起身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又唤小子上茶,让宝玉坐了,道,“如今你也来这么打趣我,亏了还说是朋友,可见你也未必是真心待我的。”
宝玉忙举手澄清,“当然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稍作一顿,又问,“瑾容兄可将你的事告知林妹妹?”见他摇头,不由得忍了笑道,“这事怎么能一拖再拖?改明儿他要不说,我给你说去。”
柳长袀信以为真,慌忙拦道,“切莫如此。瑾容不说自有他的道理,你虽是好意,却不免让林姑娘心中郁结。还是等过些时候罢了。”
宝玉见他一脸的慌张与认真,不住的拍手大笑。柳长袀这才知道被宝玉戏耍了,既是好气又觉好笑,指着他道,“我说你平日里最避麻烦的人,今儿个怎么管起这闲事来了,原来是闲着无事来找我打趣的不是。”
宝玉好容易忍了笑意道,“哪敢打趣你,以后还多的是地方要靠你依仗呢!说正经的,”收敛了笑意,又道,“我今天来确实找你有事。”
见宝玉神情严肃,柳长袀也收了顽笑心思道,“何事?只要我能帮得上,绝无它言。”
宝玉道,“我想请你帮我重新配一些人参养荣丸。前些时候给你看的那颗你也知道,药性不纯,虽然不知道是好的还是坏的,但这药既然都是一味味配好的,多出一味总不妥。”
柳长袀疑惑道,“配药的事,荣国府想必有专人负责才是,何必又上外头来配,未必就比府里的好。”
宝玉看了一眼门口,见并无闲人,这才道,“这药就是府里配出来的。”想着到底是荣国府的私事,也不能跟柳长袀说太多,何况自己也尚不知内情,便岔开话题道,“你既然以前配过人参养荣丸,又熟知药理,以后就帮我多配一些预备着。”
柳长袀迟疑了半会儿,问,“我且先问你,这药是何人服用?”
宝玉心想,柳长袀既是林黛玉的未婚夫,这事他迟早要知道,也没有瞒他的必要,便如实道,“林妹妹的。”
却不想柳长袀闻言一惊,霍地一下从座位上起身,“竟是林姑娘的,为何不早些来告诉我,偏拖了这么些时日?她是身子不适还是患了何种疾病?可曾严重?”
宝玉被他一顿抢白堵个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哭笑不得道,“人参养荣丸是治什么的,你不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身体太弱了,所以才吃这些来调理。看把你吓的。”
柳长袀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道,“让宝兄弟看笑话了。只是有关林姑娘的事,我怎能不忧心?”突然想起什么般,眉头一蹙,又问,“既然是府上给她配的药,何以会多出一味?”
宝玉早就做好了柳长袀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准备,但真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只得道,“其实这个事我也不清楚。你也说了,这多出的药也不知是什么,好坏暂时不能确定。不过,我几次三番询问林妹妹,她都肯定的告诉我,在扬州时只需要按时服用人参养荣丸就好了,所以才过来劳烦你给她重新配药,让我带进去给她服用。”
柳长袀道,“说什么劳烦,林姑娘的事我自是尽心尽力办妥。”说着,起身朝宝玉掬身作揖,行了大礼道,“说来,还是要多谢宝玉。林姑娘在这边,亏了宝玉前后照顾担待,如今又为了她的药这般奔波劳碌,长袀铭感在心。日后宝玉若有需要,但说无妨,长袀甘愿鞍前马后,绝不推辞。”
宝玉忙扶起他道,“你说的也太见外了。我跟林妹妹从小……咳、从小一处长大,好得就像兄妹一样。跟你又是一见如故,亲如兄弟。能帮到你们,我也挺高兴的。”
柳长袀心中满是感动,又说了些感激之言,至此以后将宝玉视作兄弟一般还亲三分。此为后话。
柳长袀写了药方,亲自去药店抓来配好,按照林黛玉给宝玉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