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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那人眉头轻蹙,黯黑的眸子里闪过千丝万缕,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与无形。
“没错。”微声叹息,他点了点头,承认,“我并非忠顺亲王。”
宝玉身子一僵,立时石化在了原地,脑中一片嗡嗡作响。
想不到自己最终还是被这些权贵如傻子一般戏耍,玩弄于鼓掌之间,宝玉自嘲的摇了摇头往后退开几步,眸子再度看向对面那人时,俨然冰冷了许多。
“宝玉。”那人上前一步,却见宝玉眼中凝着冷然防备,想要伸出去拽他的手不由得缓缓收回,放柔了声音道,“宝玉,我本非有心瞒你。”
宝玉像是要被烫手山芋触到一般往后再退一步,勾起一边的唇角笑得无害且疏远,“无论有心无心,都算了。你是谁我不想知道,以后也请你不要再找我过来。我知道,你身份一定十分尊贵。既然能让北静王为你圆谎,出门又有这么多的侍从前呼后拥,地位也一定是和王爷等同的。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朋友之谊在于坦诚,今日你对我言行丝毫算不上坦诚,从此往后,我贾宝玉也不敢再高攀了你这位尊客。”说完,掬身朝他行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开。
“宝玉。”那人忙拽住宝玉,趁他停步之际脱口而出道,“我叫永颐。”
宝玉微微回头以余光瞟向身后那人,却不曾开口。
“宝玉,我自然知道朋友之谊在于坦诚,但对于身份隐瞒一事,我自有苦衷。”永颐拉着宝玉的臂膀使他慢慢转身面向自己,双手擒上他的双肩,迫他与自己眸光对视,“宝玉,既是朋友,为何不予理解?日后若有时机,我必全然告知。”
宝玉轻轻拨开肩头的手,回望的目光里溢满了不确信,“为何到现在,谎言已被拆穿,你仍不肯告诉我实话?难道,”顿了顿,嗤笑道,“你是皇上?还是宫中被囚禁的质子?又或者是某位镇国大将军之类的?”
永颐眼底异样光点稍纵即逝,“宝玉,有一天你总会知道。眼下,并非好的时机。”
宝玉闭了闭眼,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往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上一棵大树才停下,心中思绪却是紊乱如麻。
北静王和东平郡王……
“忠顺王”并非忠顺王……
宝玉的失落与无助倒映在永颐眼底,深深震撼了他的心。
原以为自己隐瞒了身份不过是件小事,却不想给宝玉带来这这般难以忍受的抵抗与恼怒。
永颐只想着宝玉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欺骗他一事而生气,却未曾想到的是,真正纠缠着宝玉令他几番心神不安的来源,是北静王和东平郡王的过往种种。而他欺瞒的事,只不是炽烈簇火上添加的一块木材罢了。
迈步走上前,永颐伸手将宝玉一把拥入怀中,柔声安慰,“宝玉不必介怀,此事必有让你一清二楚之时。”
宝玉甩开永颐的手,扬唇而笑,“清不清楚都已无妨。请……王爷,保重。宝玉告辞。”拱手作揖,刚转过身子,背后传来永颐的问话,“宝玉,你为何这般执着于区区小事?”
宝玉骤然停步,眉头剧烈一蹙,沉默片刻后,咬牙大步离开。
永颐站在原地目送宝玉的背影远去,一旁守候许久的侍从忙上前跪地请旨,“皇上……”
永颐摆了摆手制止了侍从的话,微微上前一步,凝视着宝玉远去的方向久久不曾回神……
宝玉失魂落魄的走出林子,早已等候多时的李贵和茗烟帮迎了上来,见他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忙问发生了何事。宝玉摇了摇头不肯多言,也不让李贵和茗烟,只自己牵了马朝着回府的方向走去。李贵和茗烟跟在后头面面相觑,心中担忧又不敢多问,只得默默一路跟着。
刚上宁荣街,便听见后面传来一记熟悉的唤声,“前面的可是宝兄弟不是?”
宝玉闻言回头,见冯紫英骑了白马从一巷子转出来,见果真未曾认错人,忙策马上前,笑着跳了下来拍着宝玉肩头道,“我正想着去府上寻你,可巧就在这儿遇见。这是打哪儿回来?”
宝玉随口答了是城外骑马回来,随即转移话题道,“冯大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找我?”
冯紫英侧头看了一眼宝玉身后的李贵茗烟,将他拽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可不是有要紧的事么?这些日子我也时常想着要与林公子亲近一些,只是他始终淡淡的,倒叫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宝兄弟,你我也不是外人,可一定要帮哥哥这一把。”
宝玉只觉自己事情尚未理清,哪有什么闲工夫去管冯紫英的事。但又碍不过他这般诚挚的语气与态度,想着平日里他对自己素来很好,便点头道,“要我帮你却也不难。只是你知道,瑾容对这事一直是反感的,你若是把他逼急了,指不定他会不会与你翻了脸去。到时莫说做不成朋友,只怕回苏州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冯紫英一听慌了神,也顾不上多想一把拉了宝玉急道,“既是如此,可有什么妥善的好法子?”
宝玉略一沉思,起笑道,“我倒是有个能逗人顽笑的小把戏,这样,改明儿得了闲你来荣国府找我,我教给你,你学了去讨瑾容兄的欢心,如何?”
冯紫英闻言大喜,忙道,“还有什么‘改明儿’的,如今我就是特特为了这事才要去府上找你。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好把戏,你且快教了我,若真能让林公子对我笑颜三分,我定要行大礼来拜谢你的。”
宝玉笑着连说“不用”,和冯紫英一同说笑着回了怡红院,先进里屋换了衣裳后走出来,见冯紫英正坐着喝茶,便走上前在他面前伸手一拂,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宝玉手中已多出一块丝帕飘然垂下。
冯紫英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这算是哪门子的戏法?”
宝玉也不瞒他,只笑道,“这是跟个杂耍班子学的。我也拿他做了给北静王和……和别的王爷瞧。虽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玩意儿,但是你若能这么凭空的弄些东西出来,一般的人都会觉得新鲜。你想,别说是王爷,就是瑾容兄,只怕平日里也甚少接触这些,自然觉得这是个稀奇玩意儿。不过,你若觉得脸上无光,不想学,倒也罢了。”
冯紫英忙起身作揖,笑道,“可是该死了。你这么好心意的教我,我岂敢不学?倒不是觉得脸上无光,就怕事后不得奏效,反而是我自讨没趣。”
宝玉想了想,觉得冯紫英言之有理,便道,“瑾容兄是饱学之士,与一般的人不同。这一招用多了也没什么效果,我反而觉得,他独身一人在京城,若你能时常找他说说话,逗逗趣,嘘寒问暖,下棋写诗,说不定他更容易接受一些。”
冯紫英点了点头,心中仍觉不妥,又道,“这个自然。不过你刚才弄个那个,还是教教我,以备不时之需。”
宝玉笑着反问,“怎么,堂堂大将军的爱子来学这些民间的玩意儿,不怕辱了你身份?”
冯紫英摆了摆手,笑得尤是随性,“你荣国府的宝二爷都能学,我怎么就不能了?闲话少说,快些来教会了我才是正经。”
“等等,”宝玉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道,“你是将军之子,那么朝堂上的人,你应该也认识一些的,对吧?”
冯紫英点头,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倒是认识几个,不知你想打听何人?”
宝玉那句“永颐是谁”已到了嘴边,又给生生咽了回去。想着,既然他始终不肯告知自己身份,说明他确有为难之处。若这名字是假的,问也白问。若是真名字,他这么相信自己,又怎会料不到我要去打听呢?
罢了罢了。宝玉笑着摇头道,“也没什么,我就白问一句。”说完,借着要教冯紫英将他心思岔开。
冯紫英本就是个简单而爽朗的人,见宝玉不说,他也不多问,跟着兴冲冲的学开了。
随后几天,北静王也时常打发人来接宝玉过府,宝玉都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辞了。
一想到那东平郡王对北静王存在的心思,宝玉只觉胸口堵了什么般,难受得紧。
在未能平息那口怨气之前,宝玉不想再见到北静王,更不想一次又一次的被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这一厢宝玉只管发泄着心中不满,北静王府那边却始终不知宝玉心事。两人你一追我一退,不觉间又疏远了两分。
北静王亲下口谕
此后,北静王府又打发人来接了宝玉几次,他都一一推辞不去,过了些时候,也不见北静王府再来人。
等了几日后,见北静王府果真未再来人,宝玉又觉坐立不安起来,站在房中来回踱步,只恨不得一对眼睛飞去北静王府瞧瞧那正主子如今究竟在做何事?
晴雯正坐在榻上绣着什么,见宝玉焦躁的来回走动,不禁笑了起来,“你且快些坐下停上片刻才是正经,这么来来回回的晃得我眼花。这又是个什么事来着?人家好好的打发轿子来接你,你就拿乔不去,如今人家不来了,你又心痒难耐起来。”
宝玉被她一语堵得哑口无言,只得返身走回桌边坐下,倒了杯茶刚喝一口,听见外面丫头来传话,说是薛大爷请去吃酒。
晴雯起身帮忙换了衣服,又打发人去传茗烟等人在二门候着,只望着他出了院门才回来。
刚出门,便见薛蟠早已等在回廊的转角处,见宝玉来,便笑着迎上前道,“好些时候不见你了,只听说是常去了北静王府。昨日蒋兄弟从忠顺王府回来,说是一众亲王郡王都要去皇林狩猎。我想着你今日定是不出门的,便约了大伙儿一起聚上一聚。”
宝玉一怔,这才想起许久前北静王就曾说过,月初的确有个皇林狩猎来着。想必那东平郡王也一定会参加的。
“……宝兄弟,宝兄弟?”薛蟠一手拍上宝玉肩头,唤他回神。
“恩,聚一聚当然是好的。”宝玉忙笑道,“这么说,蒋玉菡公子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薛蟠笑言,“他哪里是要远行,原来是去东郊二十里外弄了个什么紫檀堡,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