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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厨房里的人一早便知荣国府的二爷要亲来做食,也不等怜诗来吩咐,急忙忙将需要的素材备好,只等宝玉来了后均都退出厨房在院子里候着。
“若是有何需要,只管吩咐便是。”那厨子出去前朝宝玉陪笑着,“小的们都在院子里,不敢走远。”
宝玉再三感谢,又表示不用帮忙下手,从大伙儿给备下的食材中取出几样必要的,着手忙碌起来。
这厢宝玉是忙得不亦乐乎,那一头北静王等得满心好奇,待想要去厨房看个究竟,又觉失了身份。
按捺不住等待,北静王拿了书走到窗边坐下,刚看了几行,心思飞远,只得放下轻叹。
起声唤了门外的侍女进来,北静王那句“去瞧瞧宝玉做了些什么”刚到嘴边,又给收了回去,反手一挥,“下去罢。”
北静王回身坐下,正拿了书要看之时,宝玉走进来见他微皱着眉头,不由得笑道,“这样就等得不耐烦了,倒不像你往日的性子。”
北静王松了口气,招手示意宝玉走近,拉了他的手道,“也就是你了。做了什么好东西,去了这么长时间。”话音未落,一股香气从外间飘来。
宝玉窃笑着,怜诗和玄赋手捧托盘进来,每人盘中各有着一碟子鸡翅,色泽均匀,面上泛着一层油光,看上去竟比平日里吃的那些更好。
“这个是蜜汁鸡翅。”宝玉道,“我做了很多。这两盘是给你的。”并对怜诗和玄赋道,“谢谢两位姐姐,你们也去尝尝这个,看看我的手艺跟那些大厨比起来差多少。”
怜诗玄赋抿唇一笑,将碟子搁在桌上后退了出去。
“试试。”宝玉将一对五彩银箸递给北静王,目视着他夹了一小块送入口中,忙问,“怎么样?”
北静王细细咀嚼了一番,含笑点头,问他,“怎么做的?与往日尝的味道大不相同。”
宝玉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对北静王的赞美十分受用,“当然不一样了,不然我还做这些干什么。”
北静王又吃了几口。不住夸赞了宝玉,两人正在说笑之时,怜诗在外头回话,说是有尊客来访,人正往这边来了。
北静王神色一凝,刚放了箸起身,只听见外头传来朗朗笑声,“今日总算得了空闲。听说王爷这里有个好戏班子……”
怜诗只得挽起帘子,那人走进来,见宝玉也在,一愣,脸上瞬间浮起点点欣喜,“原来宝玉也在。”低头瞟见桌上的几碟子好鸡翅,不禁笑道,“原是躲在这里吃体己食,也不叫上我一声。”
来人正是永颐。
北静王笑着说是宝玉做的,又让怜诗重新取来一副五彩银箸,让永颐试了试。
永颐尝了一口,只觉那肉香甜酥脆,别有一番风味。回头正要问宝玉如何做出的,但见他站在一旁面色平静,未有半点波动,便笑着道,“宝玉竟有这手艺,却一直深藏不露。我倒是好奇,宝玉身上究竟藏了多少惊喜,令人应接不暇。”
宝玉本想着这些原是做了给北静王吃的,却不想永颐突然冒了出来,心中顿觉不满,又不好直言让他不吃,只得干巴巴的道,“没了。会的这些,你都知道了。剩下你不知道的,我也不会了。”
永颐勾唇一笑,也不畏北静王在场,唤了宝玉走近几步,笑着问他,“日前我曾派人送了好几封信笺与你,你却回我那几个字,倒是何意?”
宝玉未想永颐竟在此地当着北静王的面将话问得这般直白,忙扭头看向北静王,正巧对上后者投来的凝重眼神,不禁心神一滞,回转头蹙眉无言。
永颐暗里藏心思
“也,也没什么意思。”宝玉压低了声音回道,“当时有事赶得急,便随便写了那么一句,并无其它含义。”
感觉北静王的目光若有似无般落在自己背上,宝玉如被针扎般退开一步,将自己和永颐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未察觉到宝玉和北静王之间流动着的暗波,永颐笑了笑道,“今日难得有空出来一次,我本想请王爷替我传个话,烦你过来一趟,不想你竟在此处。”
宝玉扯起一边的嘴皮子笑了两声,点着头,“正巧。我刚好作了文章拿来请王爷指点一二。”
永颐笑问,“可解完其意?”得到宝玉点头应允后,便开口邀他去城外走走。
宝玉回头看了北静王一眼,见他双眉紧蹙,却并无阻拦之意,想来也是不好明着拒绝,便答应道,“只去半个时辰。家里还有其它功课未作。”
永颐笑着起身,不忘朝北静王问道,“王爷,借用你这好学生的半日时光,可否?”
北静王无声叹息,掬身作了一揖道,“请。”
宝玉狐疑的瞅着北静王的举动,还来不及多想什么,永颐已大笑着走了出去。宝玉回头朝北静王耸了耸肩,小声道,“没什么,你只管放心。我去去就来。”
北静王神情下敛着一丝凝重,目送宝玉和永颐出院门,心中暗道,看他那样,倒是越发明显起来。此事,再也久拖不得。
除了北静王府的大门,永颐乘轿宝玉骑马,一袭队伍往郊外行去。
出了护城河门,永颐让队伍靠近路边停了,下轿后和宝玉一前一后沿着土坡往上行去。
走了一程,永颐停步回头,笑着问了他近况如何,说了几句没要紧的闲话后,道,“今日正好有一事要同你说了。”
宝玉道,“这么巧。我也有一件事,不吐不快。”
两人走到一处草丛前止步,永颐扭头看着他弯唇轻笑,“宝玉先说。”
宝玉也不推让,点头道,“那我就说了,你可要扛祝”
永颐颔首,宝玉后退一步俯身作揖,道,“请公子日后不要再给宝玉写信,如无事端,也无需多番相见。”
永颐眼帘微抬,眉间瞬间笼上一层薄薄青凛,却不动声色,笑问,“为何?”
宝玉依旧半垂着身子,白皙的脸隐在剪碎的枝影叶翳下,朦朦胧胧,瞧不真切。
“宝玉少年不更事,曾几次惹怒家父。如今大了,心知父母苦心,决意潜心苦读,力求出仕以报亲恩。”宝玉将贾政搬了出来,心想着,什么理由都比不过这一个来得更好。
永颐打量了宝玉片刻,缓缓开口,“原来宝玉是有心在朝中谋职。”语气淡然,却俨然隐着一丝关切,“此事倒也不难。”
宝玉在心中猜想着,他那句“倒也不难”究竟是何用意?不及深想,又道,“宝玉只想凭自己能力谋取前途。请永颐公子念在相识一场,日后勿在叨扰。”
树影婆娑,阳光从枝桠间洒下,潋滟的碎光氤氲着永颐那张俊朗的脸庞。宝玉抬头,透过光线,他看见永颐面色平静,眉间却蹙着一抹隐隐的阴霾。
宝玉心中既是惊讶又是疑惑,正在想着永颐会如何回答时,那人悠地开口,“依你之言,倒是我耽误了你的学习不成?”
宝玉骤然抬头,正对上永颐暗沉的眸子,不禁心下一惊,忙回道,“并非如此……”
永颐黑潭一般的眸子里罩上一层寒霜,迈步上前,伸手捏住宝玉下颚令他与自己四目相对,“看来,这性子果真是纵容不得。我不过是让你一分,你就趁势追进三分,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些。”
宝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没了言语,一双琉璃般清透的眸子里漾出点点恼怒。
“怎么?”永颐手指微微收力,宝玉的下巴被捏出了一圈红晕,“我倒是说错你了?”
宝玉眉头紧皱,心想着,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只许人家顺他,违不得他半点的意,结识这种贵胄公子,也当真是无趣的很。
想到这里,宝玉心底满是怒意的将头撇开,挣开了永颐的钳制。
永颐勾起一边的唇角,掬起宝玉的一绺发丝,似笑非笑般轻言,“你倒是第一个敢拒我好意之人。想必你心中清楚,我既能与北静王交好,身份自然不低。你敢这般违逆我,就不怕我降罪与你?”
宝玉定定与他对视,眸底飞速闪过一丝愠怒。
“你会吗?”宝玉反问。
永颐扬唇而笑,突然将脸凑向宝玉,灼热的呼吸令他一窒,“如果你一再挑战,或许,我会。”
宝玉望着他,眼底充满了惊诧,面上却依旧保持了最初的淡然无波。
“我知道了。”言尽于此,宝玉也只觉再无多谈的必要,“即刻开始,你我只要形同陌路,你无需气恼我的违逆,我也无需担心会被降罪。”
朝永颐拱手行了一礼后,宝玉转身就走,永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深沉的黑眸隐约浮着点点压抑的盛怒,“今日约你相见,并非来听你说这些。我的话还未说完,你敢离开。”
宝玉闻言一震,气息立时收敛,明眸圆瞪盛满了难以置信。
“何以我令你这般避之不及?”永颐声音里的愠怒和训斥,使得宝玉心下一紧,一股反感与不悦犹然滋生。
宝玉回头,平静的表情仿佛在说一件和他全然无关的事情,“并非避之不及。朋友相交在于坦诚,真挚。你对我,一不够坦诚,二未见其诚意。就当是我贾宝玉高攀不了你这皇室权贵。”说完,目光在他握了自己手腕的手上扫过,“请公子放手。”
永颐脸上迅速地掠过一丝失望,随即消逝不见。
松开手,目送宝玉反身头也不回地离去,永颐面上表情仍是不变的平静,眸子里却昭然着极度的抑郁与冷峻。
贾宝玉,你是第一个敢违逆朕意,当着朕的面转身离去的人。若连你都无法收服,这江河万里,朕何以为治!
宝玉离开城郊后,并未回北静王府,而是去了林瑾容开的茶叶店。店里的小子却说冯大爷一早过来,接了少爷去什么楼听戏去了。宝玉本想将那药方子交给他,不想扑了个空。转念想着不过数日未见,冯紫英和林瑾容竟能这般和平相处,倒也实为奇事。不知冯紫英是用了什么法子,才哄得林瑾容回心转意。
过了两日,元妃从宫里赐下东西。
晴雯将宝玉那份领了来,进屋见他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