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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笑道:“在你这一身打扮跟前,俺都跟要饭的一样了。”
玉儿想,幸亏没穿太好的衣服来,也没戴首饰,否则,自己也觉得不自在。
草根让媳妇去烧水沏茶,还说要留下吃饭,又让去抓那只大红公鸡。玉儿说:“嫂子别忙活,我得回家。在家里只呆了半个小时,俺娘不让出来呢。”又把自行车上挂的个塑料兜递给草根媳妇,“嫂子,这套衣裳是给孩子的。”
慌得草根媳妇忙说:“哎呀妹子,还让你花钱!你在外边混得好了,也没忘了俺们。”
玉儿问草根:“家里还行不?”
草根说:“还行。今年雨水充足,又没啥大的风灾雹灾,我种的梨长得不错,已经卖了500多块钱了。估计能卖2000多块。我准备拿出1000多块,把学校的房子、桌凳修一修。现还是我一个人,给两个班上课。每个班十来个孩子。咱不图别的,就图个对得起孩子,对得起家长吧。”又问,“你在外边挺好吧?对你的传说可多哩!”
玉儿只是笑笑。
又说了一阵子话,玉儿要走。草根非让带上一筐香梨,说:“我知道你家的梨比俺家的还好,大叔是梨树专家。俺的梨,是俺两口子的一点儿心意。”就把那只棉槐条子筐绑在了玉儿自行车的后货架上。又说,“这不,结果出来了,春上你家俺大叔给我剪了的那几棵梨树,比不剪的平均多长五六十斤,梨的个头儿也大。我也买了几本种梨的书来看,还想去找大叔拜老师哩。这不就是总设计师说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在农村种地,没技术是不行呀!”
到了院门口,玉儿担心有人说闲话,就不让送了。刚要走,却又记起一件事来,说:“老同学,麻烦你,给捞点儿螺蛳,就是菠萝牛,行不?”
草根说:“这咋不行?苦水河里有的是!噢,对了,天河人爱吃酱油螺蛳!我捞了晚上给你送家里去。”
玉儿推着自行车,快到自家小院时,见门口停了一辆乳白色的桑塔纳轿车。进了院,见爹正坐在屋门口跟两个陌生男子说话。一个四十四五岁、穿白色条纹衬衣、微微发胖的男子迎上来,彬彬有礼地问道:“这就是玉儿小姐吧?”
玉儿有点儿愕然。旁边一个三十五六岁的黑瘦男子忙介绍道:“这位是吕县长。”
玉儿跟吕副县长握了手。暗想,他就是韩立冬原先的顶头上司吕士波了。就是他策划更换了商业局的领导班子?他就是贪污分子流氓厂长肖守本和郑二秃子的靠山?吕副县长又介绍那黑瘦男子:“这是你们乡的苏乡长。”
苏乡长热情地说:“玉儿妹妹刚从大城市里回来,就先去三中看望老师,这种精神令人钦佩呀!”又说,“吕县长听说你回来了,要请你到县里去坐坐。”
“坐坐”就是请吃饭。玉儿忙推辞道:“谢谢县长和乡长的盛情了。我刚到家,还没跟爹娘说说话。到县里,就免了吧。”
苏乡长、吕副县长仍再三动员玉儿去县里,又说:“吃点儿便饭,住在县里也行。”
玉儿说:“我的车让回县里去了,今晚就想住在家里。”
苏乡长说:“在县里吃了饭,再送玉儿小姐回来。”
玉儿猜不透吕副县长和苏乡长请自己是什么意思。玉儿娘说:“县长、乡长这么看得起咱,那就去吧。”
玉儿仍不愿去。就说:“明天中午吧!上午我去百货商场看看,11点20分,一定到县招待所。”
吕副县长想了想,点点头:“好。那明天上午11点10分,我和苏乡长在招待所恭候。”就告辞走了。
玉儿爹瞅着那白轿子开远了,和玉儿娘、玉儿回到院里,才说:“这个苏乡长,别看年轻,可不是个东西。到村里收这个费那个费的,对老百姓可凶哩!”又说,“呵呵!还叫俺闺女小姐!我又不是个戴西瓜皮帽子拄着根文明棍子的老地主!”
玉儿笑了起来。
玉儿娘忙说:“你少说两句吧!要让他听了去,可了不得。他们来巴结咱孩子,不也护着咱了?往后,都知县长还来请咱闺女,谁敢来欺侮咱?”
为招待女儿,爹捉了一只芦花公鸡杀了,收拾干净,用沙锅炖上。娘在厨房里烙了两张油饼,又打了一锅新鲜的玉米面糊糊,煮了十几个咸鸭蛋。玉儿自个儿去咸菜缸里捞了几块洋姜疙瘩咸菜。娘说:“庄户饭,比不上大城市的牛奶面包哩!”玉儿说:“牛奶面包我还真吃不惯。”又想,给胡泊带几个咸鸭蛋、几块洋姜咸菜,他肯定喜欢吃。
晚饭,玉儿吃得津津有味。饭后,邻居的大娘大婶大嫂和几个小姐妹来看玉儿,一直唠到十点多。乡亲们都走了后,玉儿娘让玉儿洗脸洗脚,早点儿睡觉。玉儿非要跟娘睡,老爹就搬到西屋里去了。
玉儿娘拿把芭蕉叶扇子扇扇蚊帐,把蚊子都赶出去,才放下来。母女俩躺下后,玉儿才说了跟来永去离婚的事。娘问:“妮儿,在天河城是不是找了个人家呀?”玉儿想,要是说胡泊是搞摄影的,娘一定会认为是个干照相馆的了,就说是个报社的摄影记者。又摸摸胸口上的玉坠儿,说:“还没定下来,我也没最后拿主意。这个人倒是不错,今天我带来的衣裳、烟、酒、点心,全是他给买的。”
娘说:“妮儿,这第二次的亲事,自个儿可千万拿准了。第一次是爹娘重男轻女,把你的前途给毁了,我和你爹老觉得对不住孩子。”
玉儿听着蚊帐外蚊子不住地嗡叫,蟋蟀也在屋角里吱吱地鸣唱,说:“不怨爹和娘。那些事过去了,就别提它了。”
娘又说:“这不,你嫂子一直也不上门。嫌咱家是庄户人,穷呀!不上门儿就不上罢。只是,我挺想孙子的。”
玉儿说:“按说,我这次回来,该去看看哥哥嫂子和小侄儿的,可是……”
娘没再说什么,伸出手,去摸摸女儿的头,又说:“以后,要是允许俺妮儿生个娃,我就去给看着。”
玉儿往娘怀里偎了偎,说:“以后,不知还能不能怀上哩!”一时,还有点儿担心,这十几天,跟那个人也没采取什么措施,别真的怀上了。
胡泊和李长胜聊到6点多,忽听有人敲门。李长胜叫了声:“请进!”来人却是金大章。胡泊说:“嗨,巧不?三家村碰一块儿了!”
金大章一脸的疲惫不堪,人显得瘦了不少,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沙发上,说:“他妈的,烦透了!今晚上来你这儿散散心!”
李长胜说:“这几天风声紧,我把小舞厅给关了。现代舞和民族舞,你都看不上了。”
金大章说:“不看不看!有也不看!”又说,“公司的事不顺,想上个项目,贷款贷不下来,借钱又让个狗日的东西点划了。家里的母夜叉还他娘的老闹腾。今晚上我也不回家了,呆会儿你给打个电话,就说我喝醉了,回不去了。只有你俩打电话她信。别人打,她又得怀疑我跟哪个情人鬼混去了。”
李长胜笑道:“内外交困,自作自受。反正鬼混了不少,艳福也享了不少,也够本了,受点儿惩罚也别觉得委屈。”
金大章说:“不是。老婆至今还怀疑我跟公司的一个挺漂亮的女文书有问题。那个女文书已经辞职走了一个多月了,连我都不知道她上了哪儿。老婆子却仍怀疑我把人家养起来了,不是吵就是闹。哎,二位老弟,苍天在上,我要跟那个女文书有一点事儿,明天一出门就让汽车撞死!”
李长胜看了一眼胡泊,胡泊坐在那里不动声色。
李长胜精神好了一些,手一挥:“走!三家村的弟兄们吃饭去!先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天塌下来有地接着哩!”就领二人去了那个摩托女郎的雅座。
第二天早上,雨仍在下。玉儿就动手收拾东西。娘找出来小米、绿豆、豇豆、红小豆,每样装了几斤,又煮了几十个咸鸭蛋、咸鹅蛋,说让带给“那个记者”。玉儿去捞了一包黑乎乎的洋姜咸菜。爹给装了一篓香梨,玉儿拿出来几个,换上了几个草根给的。她还惦着让草根去捞的螺蛳,昨晚和今早上也没送过来。可能是天老下雨,他没法去捞,那就算了。又拿出500块钱交给娘,说:“这些,是给五嫂的那两个闺女的,娘您抽空给送过去吧。”
娘听了,长叹了一口气。吃了早饭,玉儿对爹和娘说:“这样的天,轿车没法进村里来了,我到公路上去等吧。”爹就把玉儿要带的东西捆在自行车上,披上一件塑料雨衣,去送闺女。玉儿换上一双以前搁在家里的透明塑料凉鞋,挽起裤脚,打着一把白底红花的伞,帮爹扶着车子往前走。回头看,娘还淋着雨立在小院门口看着父女俩。
玉儿回身朝娘招招手,泪流了出来。娘也冲玉儿摆摆手,又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
上了高高的玉米地之间的泥泞小道,深一脚浅一脚刚走了不到100米,爹的自行车挡泥瓦里就塞满了黄胶泥,推都推不动了。爹用根树棒棒抠了一阵子泥,推起车走了不到20米,又塞满了。玉儿说:“爹,您回去吧。粮食和梨都不带了。最多一个小时,我就能走到公路上。”爹叹了口气,想回去,又想送闺女,又走不成。
这时,身后有个戴斗笠披蓑衣挽着裤管穿着黑色雨靴的壮汉赶了头黑驴,叮叮当当地走来了。黑驴背上铺了床花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