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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寂静,远处却是马蹄隆隆,人声盈盈。
裴鹤谦捉住顾言雪的手放在胸前:「言雪,我不知道该怎么带你逃出去,可我知道,我们的日子还很长。言雪,答应我,不管出了什么事,不管我怎么样,你一定要跑出去。即使走散,总有一天我们还会重逢,答应我,言雪。」
顾言雪望着他,眼眶渐湿,说不出话来。
裴鹤谦微微一笑,俯身吻去轻轻顾言雪的泪花,又将一件东西戴到他的颈间。顾言雪低头看去,却原来是裴鹤谦给过他的那块定情血玉。
顾言雪一怔,刚想说什么,裴鹤谦却点住了他的唇:「我说过,这是定情之物,我只有一颗心,给了就收不回去。你还我一趟,便是伤我一次,不要再伤我了,好不好?」
顾言雪生性倔强,本是轻易不肯落泪的,今夜却不知怎么了,裴鹤谦简简单单几句话,倒把他逼得泪盈于睫。
顾言雪仰起头,含泪笑问:「我的剑没了,拿什么还你呢?」
裴鹤谦故意叹了口气:「我哪敢指望你的东西。」
见顾言雪变了颜色,裴鹤谦笑了,将顾言雪揽到胸前,捉着他的手探入胸怀。
温热的肤触让顾言雪心头一跳,接着手指碰到一个小小的佩饰,温润的感觉似是暖玉,形状却不规则,非环非锁,不知是什么东西。
「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信物。」裴鹤谦说着,扯着丝线将那件东西拿了出来,稀疏的星光洒在他的胸前,那果然是一件玉饰,温腻的白玉雕出一只雪狐,眉目含笑,大尾蓬松,维妙维肖,真似活的一般。
「言雪,」裴鹤谦直望进顾言雪的眼眸:「知道吗?我要的信物就是你……」
话音未落,嘴唇已被封住。
顾言雪的吻热切如火,紧箍的手臂甚至让裴鹤谦觉得痛楚,然而这痛是实在的,撇去了伪饰,舍掉了缠绵,一味地想要靠近,近些,再近一些……
「要是只有我们两个该多好。」靠在裴鹤谦的肩头,顾言雪叹息。
裴鹤谦拥住他,望向沉沉暗夜:「会的。等过了今晚,我们到山里搭一间茅屋,种几畦小菜,闲时再打些山鸡,只一个你,只一个我,就这么过一辈子。」
「好。」顾言雪把头埋进他的胸怀:「要是真能熬过今晚,我愿意一辈子不吃鸡。真的……」
裴鹤谦听了这话,一阵好笑,一阵心酸,正想找些话开解,却听身后銮铃声响、马蹄杂沓。裴鹤谦回头望去,只见无数的火把映亮了粼粼铠甲,大队人马已然追至。
裴鹤谦望了望顾言雪,两人相视一笑,手拉着手静待大军,眼看江山府的兵马已经追到了跟前,顾言雪忽地一拧身,扯着裴鹤谦钻入了路边一处三层的木楼。
白雾城的房子门庭狭小,骑兵自然冲不进去,江山府尹一面令人下马盘查,一面指挥大军将这栋木楼团团围住。
不想那几个兵丁进了楼便再不见出来,江山府尹正急得满头大汗,玉矶子恰好赶至,听了经过不由顿足:「大人!这屋子只怕有些古怪!」
「这……这……这里是白雾客栈!」忽地,马队里发出一声惊呼。
玉矶子和江山府尹循声望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钟昆,只见他手指楼门,脸色煞白:「不会错的,原先这儿有个『白雾客栈』的牌匾,这里就是那狐狸的老巢!」
玉矶子闻言颔首:「大人,您带大军在此暂候,我带童子进去看看!」说着便领着几个道童冲进了白雾客栈。
一行人进到楼中,却见四下漆黑一团,道童燃起火折子,玉矶子上得楼去一间间屋子都搜遍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老道略略沉吟,下了楼,又到后院查看,果然发现一条小径直通后山,玉矶子不禁跌足:「糟了!让狐狸跑了!」转过身呵令道童:「速报大人,狐妖已逃去后山!快带大军围堵!」
再说后山的竹林上空,裴鹤谦正拉着顾言雪御风而行,顾言雪时不时回望身后:「你说玉矶子会在客栈耽搁多久?未央他们跑进山里了吗?」
裴鹤谦点头:「放心,这么久了,未央他们肯定已经进山。言雪,」裴鹤谦说着握紧的顾言雪的手:「等过了这片林子,就是仙霞山了。我们不会有事。」
正说话间,却听前面「呛啷啷」一声磬响,林间涌出大团的金光,金光之中一个老僧脚踏金云,手中的金刚杵指住顾言雪:
「我听说江山府攻打白雾城,就知道你会从这儿逃命!老衲业已守候多时,妖孽,还不快快伏诛!」
裴鹤谦闻声大惊,原来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圆觉寺的主持静虚,数月之前他在后山被顾言雪重伤,连金刚杵都掉进了寒潭,不料此刻竟会出现在这里。
顾言雪也是愕然,未及回神,静虚的金刚杵已然拍至,顾言雪堪堪躲过,第二杵又扫了过来。
眼看金刚杵离顾言雪的面门不到寸余,裴鹤谦一掌击上大杵,静虚身子一歪,连退几步,再看裴鹤谦手捂前胸,脸色也是煞白。风过林梢,带来马蹄隆隆,裴鹤谦拿眼角的余光一扫,竹林那头火把闪耀,正是江山府的大军。
「言雪,你先走。」
「不。」
「傻瓜,玉矶子要的是你腹中的灵珠,这些人也是跟你有仇,我就算被他们抓住,也不会有事。」裴鹤谦望着他笑了:「言雪,我答应你,一定会去找你的。我从来没骗过你,对吧?」
正说着话,静虚手执金刚杵又扑了过来,裴鹤谦拧身格挡,与他战作一团。
竹林外头人声马嘶越来越近,裴鹤谦心急如焚,放声厉喝:「你受了伤,不能帮我,只会让我分心!快走!」
听到这话,顾言雪悚然失色,他咬了咬牙,终于调转身子朝着后山飞奔。静虚见顾言雪要跑,忙去拦堵,却被裴鹤谦死死缠住。
风在耳畔呼呼直吼,眼前竹影憧憧、时密时疏,到处是枯黄的竹叶,彷佛不会有尽头,脸上冰凉一片,到底是汗还是泪,顾言雪却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要快点跑,再快一点,只要出了这个林子,只要翻过这座山,天就会亮了——
鹤谦说过,熬过了这一夜,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终于竹林被甩在身后,顾言雪爬上了山岗,往前望群山莽苍,绵亘起伏,那是仙霞腹地,人迹不到的深山。
天就快亮了吗?然而东方只有无尽的浓云,它们紧紧地压住了群山,彷佛要把山峦都揿入地底。
马上要下雪了吧?原来即便熬过夜晚,等来的也未必是天明。
忽地,一阵尖锐的痛贯穿了顾言雪的胸膛,这疼痛如此强烈、如此突然,以至于他弓下了身,甚至不能呼吸。
是伤口开裂了吗?不,不是,即使心被刺穿,也不该那么痛的,会那么痛的,只有失去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于是,在那高高的山岗之上,在离平安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顾言雪蓦然转身,朝着白雾城踉跄飞奔。
小径上没有火把、没有人影,风儿穿过竹林,带来远处的喧嚣,像是马嘶,又像是人声,可那声音太模糊了,又或者顾言雪的心太乱了,他怎么都听不清楚,他能听到的只是自己狂乱的心跳。
按着灼痛的胸腔,顾言雪拼命奔跑,周围的竹子被他撞得哗哗乱响,这样太容易被发现了,然而他顾不得,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前方的竹叶间,渐渐透出银光,一点点的,波影涟涟,那是林间空地,那是两人初次合欢的寒潭,那个地方从来是寂静的,此刻却人影幢幢,喧嚷嘈杂。
那么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助威声、斥骂声,马啸声,然而顾言雪一下子就捉到了裴鹤谦的声音,那是他的喘息,沉重的,彷佛已耗尽了全身气力,却仍在坚守,不肯退后。
顾言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竹林的,那一刻,他已置身度外。
然后,他看到了他。
裴鹤谦站在那里,双目紧闭,全身的真气都汇于掌间,化成一道巨大的风墙,将数千铁骑拦在墙后。
然而他的敌人并不仅仅是这数千铁骑,这风墙也并非坚不可摧,玉矶子的长剑、静虚的金刚杵不时捣破风墙,在他的身边呼啸而过。他的衣服早已失去本色,暗夜中看来彷佛是黑的,但顾言雪知道那是应该是赤红一片,那是鲜血的颜色!
「哗——」银光一闪,玉矶子的长剑直刺裴鹤谦的心脏!
顾言雪猛扑出去,狠狠咬住了玉矶子的手腕!
「叮!」玉矶子长剑落地。
然而,随着「碰」的一声闷响,裴鹤谦还是往后倒去,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静虚的金刚杵击中了他的胸膛!
顾言雪看着裴鹤谦倒下,看着艳丽的血沫从他口中涌出,喷向天空。
没有眼泪,没有声音,天地都凝固了,静,无边的静。
顾言雪伸出双臂,把裴鹤谦揽进怀中,裴鹤谦的睫毛垂着,那么安静,好像睡着了一样。
「鹤谦,你累了吧?」顾言雪轻吻他沾满血污的脸颊:「没事了。」他抱起裴鹤谦,跄踉起身:「我带你去山里,就我们两个……」
玉矶子和静虚直扑过来,顾言雪却彷佛看不见他们,迎着长剑、迎着金刚杵,他径直上前。
「当啷啷——」
「当啷啷——」
随着两声巨响,金星四散,长剑和金刚杵双双飞到空中,玉矶子和静虚都被震到了一边,顾言雪虽也跌在地上,却是毫发未伤,一团红光在他胸前闪烁,那是裴鹤谦送给他的护身血玉。
「傻瓜,为什么把它给我?」望着一动不动的裴鹤谦,顾言雪的眼泪滴落下来。
晶莹的泪珠掉到玉上,血玉忽地碎裂,暗红的残片直坠尘埃。
「它的护身符没了!上啊!」
随着钟昆一声大叫,数千铁骑飞奔而至,玉矶子和静虚也挣扎起身,扑向顾言雪。
顾言雪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