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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以后怎么办?〃楚雁潮喃喃地说,心怦怦地跳。
〃只有依靠保守治疗了,我们将努力保持和改善病人的心脏代偿功能,减轻心脏负担,并且尽量避免链球菌的反复感染。有条件的话,我希望她能够长期住院治疗。。。。。。〃
〃这样,可以保证她明年暑假之后就能复学吗?〃楚雁潮担心地问。
〃不能保证,没有人可以做出这样的许诺!〃卢大夫加重语气说,〃不要再考虑那些事情了,她恐怕很难再回到学校去了!〃
〃啊?这怎么行?不!〃楚雁潮冲动地站起来,慌乱地抓住卢大夫的手,〃她不能离开学校,不能丢下所学的专业!您知道吗?她参加高考的时候根本没有填写第二志愿,她是为外语专业而生的,事业就是她的生命!卢大夫,我求您救救她!〃
〃你不要太激动,冷静一些,〃卢大夫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你的心情,我都明白,我多么希望她能够健康地重新回到学习岗位上,在事业上做出应有的成绩!可是,感情并不能改变科学,病魔对于任何特殊人才也都会毫不怜惜地摧残,而医学界目前还没有更为强有力的手段来降伏它。我将尽我所能,设法延长新月的生命。。。。。。〃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楚雁潮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是的,'美言不信,信言不美',我必须告诉你真实的情况。既然她的心脏不能用手术治疗,病就永远无法根除,而只能维持,恐怕会一天天地严重,就像一架破损的机器,勉强地运转,随时都可能出现致命的故障。如果再发生上次那样的急性心力衰竭,而得不到及时抢救的话,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楚雁潮呆呆地站在那里,卢大夫的话使他觉得从头到脚,寒冷彻骨。新月,一个充满生命力、充满事业心的姑娘,已经被判处〃死刑〃了,她所痴迷的事业,与她无缘了;她所热爱的人生,为期不久了!命运,对她太残酷了,她那颗柔嫩的心,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啊,救救她,救救她!谁能够救她?谁?既然连心脏病专家都无能为力,还能够有谁呢?
窗外,大雨如注,密集的雨丝抽打着玻璃,又像瀑布似的朝下倾泻。。。。。。
门被推开了,一位老护士托着饭盒走进来:〃卢大夫,您的饭都凉了!〃
〃哦,谢谢,请放在那里,我这里有事情。〃卢大夫说。
老护士放下饭盒,轻轻地退了出去,却没有带上房门,并且临走时埋怨地看了楚雁潮一眼。
楚雁潮意识到自己该告辞了,他朝卢大夫歉意地点点头,〃您吃饭吧,真对不起。。。。。。〃缓缓地转过身,向门口走去,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那么沉重。
〃楚老师,〃卢大夫跟着走过来,叫住了他,〃我刚才所说的一切,都不能让病人知道。。。。。。〃
〃我明白。。。。。。〃楚雁潮喃喃地回答。
〃她这次住院,我觉得她的精神状态有些反常,好像有什么心理负担。是不是在家里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还弄不清楚,因为我不了解她的家庭。。。。。。〃
〃我明白。。。。。。〃楚雁潮机械地答应着,朝前走去。其实,〃博雅〃宅中的一切,他并不明白。
他默默地走在楼道里,头脑好像被抽空了,眼前一片茫然。
他下了楼,向内科病房走去。雨浪疯狂地向他卷过来,他像航行的人突然翻船落水,险些跌倒在地,这时,才意识到应该把伞撑开。棕色的油纸伞在风雨中摇摆,像寒塘中的一茎残荷枯叶。
水淋淋的楚雁潮走进病房的楼道,值班护士像突然看到了一个鬼魂,惊得愣了一下。在这样的鬼天气,他是仅有的一个前来探视的人。
新月的病房的门敞着。因为气压太低,护士怕病人感到胸闷,又没有人来打扰,就敞着门。对面的窗子上,倾泻着雨水的瀑布。
这间病房很空,只住着三个人。那两位,一个是中年妇女,一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们的病显然不重,或者已经接近痊愈,正各自坐在床沿上,往一张椅子上摔扑克,排遣这雨天的无聊。看见有人走来,满带喜悦地往门边看了看,又失望地垂下头,继续摔她们手中的〃红心〃、〃黑桃〃。
新月静静地躺着。她的床头翘起,垫着厚厚的枕头,半坐半卧,这是最适合她的姿势。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白底蓝条纹的病员服,衬着一张白玉似的脸,病情使她的双颊泛出红润??典型的〃二尖瓣面容〃。小辫子没有梳起来,任其自然地松散着,柔软的黑发一直垂到胸前。这样一位美丽的姑娘,谁会相信她将不久于人世呢?毁灭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那将是怎样的罪恶?
她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空洞无物,只是一片洁白。她也许什么也没看,在茫然的思索中,眼神凝住了,眉宇之间,一缕若隐若现的哀愁。她在想些什么呢?
楚雁潮愣愣地站在门边,雨伞和裤脚上的水,无声地滴落,在地上汇成一片浮出地面的水汪。他静静地望着新月,却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像被什么噎住了。卢大夫那可怕的预言,在他的脑际盘旋。他觉得那简直是巫婆的恶毒咒语,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落在新月的头上,人间的一切不幸都不应该属于新月!他想呼喊,想痛哭,想发泄胸中的不平。。。。。。但他没有这样做,几秒钟之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怕,不,不能抱怨卢大夫,她不是巫婆,而是天使正在竭尽全力和死神搏斗,争夺属于新月的时间;她对病人的爱,决不亚于这个不懂医学的英语教员,她维系着新月的生命!不,决不能向新月吐露半个字,这个十八岁的女孩子还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那隐隐在望的死亡。岂止是新月呢,如果放在二十六岁的楚雁潮身上,甚至是年逾古稀的严教授,也难以做到平静地走向生命的终点,常常发出不能〃长绳系日〃的哀叹!楚雁潮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过错:以前,他对新月责之过苛,残酷地让她〃自知〃,正视自己的〃短处〃、〃弱点〃,用激励猛士的办法对待一个弱女,让她〃掌握自己的命运〃,而现在,她掌握得了自己的命运吗?楚雁潮,一个研究语言、文学的人,应该懂得语言的奥秘、文学的精髓,那就是〃人〃,人的思想,人的情感。人是多么复杂的一种生物,语言和文学的创造者,语言和文学中永恒的主角;几千年来,人用文字写着人的命运,却至今不能使它穷尽,或许命运之谜永远也无法揭开;从来也没有一个人能真正透彻地了解和掌握自己的命运,只不过以各不相同的方式和不可知的命运较量而已,或逆来顺受,或奋起拼搏,拼搏的动力不仅来自〃自知〃,而且来自幻想。。。。。。美好的幻想,往往既是辉煌的人生的起点也是终极目标。啊,人需要幻想,幻想使人生变得美好,使有限的生命扩展到无限。。。。。。
楚雁潮心中的麻木和凄凉被一股温情所消融,他捋了捋被雨水粘在额上的头发,脸上泛起微笑,向那张病床走去,轻轻地叫了一声:〃新月!〃
新月从沉思中被惊动,微微转过脸来,眼睛中放射出兴奋的光彩:〃啊,楚老师!〃
楚雁潮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动,然后自己搬过了一把椅子,坐在她的床前。
〃楚老师,想不到您今天会来,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连我家里的人都。。。。。。〃新月仰望着他说,眼睛里闪烁着泪花,话说了一半又停住了。
〃我早就该来的,〃楚雁潮发觉她的神情中的孤寂和悲哀,立即接过去说,〃为了不打扰你的休息,我最近没到家里去看你,也不知道你又。。。。。。〃
〃我本来是想写封信告诉您的,可是又怕影响您的工作,您那么忙。。。。。。〃新月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她渴望着和老师见面,又怀着惟恐连累了他的歉意,微微喘息着说,〃就没写。。。。。。不,写了,没发。。。。。。〃
〃哦,你应该寄给我,〃楚雁潮觉得遗憾,〃好让我早一些知道。〃
〃我怕您知道,怕您为我着急,所以那封信重写了两次,还是没发,〃新月有些自嘲地微笑着,脸上的红晕更浓重了,〃反正我这次病得不重,只是感冒。。。。。。〃
楚雁潮的心像被一根鼓槌猛地敲了一下!新月只知道她患的是感冒,在她的心脏又面临新的威胁的时候,她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怕惊扰了她的老师;现在,老师来了,就坐在她的床前,老师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能说!
〃你怎么感冒了呢?〃楚雁潮只能这样说,〃天气凉了,你应该时时注意保重身体;大夫不是给了你预防感冒的药了吗,在家里没有按时吃吧?〃
〃哦,一忙就容易忘了。。。。。。〃新月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唇,像没有完成作业的学生面对老师的批评??她从没有丢下过作业的时候,而现在对待比作业还重要的事儿,却疏忽了。
〃忙?你在家里还忙什么?〃楚雁潮觉得奇怪。
〃前些日子,我哥哥结婚,〃新月微微一笑,〃他和淑彦结婚了。。。。。。〃
〃就是你那个女同学吗?她的年龄好像并不大,和你。。。。。。〃
〃不,她比我大两岁多呢,今年都二十一了。我小时候入学早,比她早了两年。。。。。。〃新月忽然又伤感起来,〃可是,现在又让病给耽误了,真是命中注定啊,正像我姑妈常说的一句俗话:'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楚雁潮懊悔刚才提到她的年龄,赶快扭转话题,回到那件喜事儿上去:〃你应该为你的哥哥、嫂子感到高兴,这为你们的家庭也增添了快乐!〃
〃欢乐,是欢乐啊!我哥和淑彦都是非常非常好的人,我衷心期望他们永远欢乐、永远幸福!〃新月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那天的婚礼好热闹,我还亲自去迎亲了呢!〃
〃唔!〃楚雁潮的心中却蒙上了阴云,这个不幸的姑娘,对人间美好的事物,这么好奇,这么热心,充满了深情,为了别人的美满结合,她无私地去忙碌,却不知道,这一切和她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