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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宝瑄立卽向杜月笙表明来意,他说:刻在广州因要公稽留的洪兰友,正是奉当局之命,便道赴港对杜月笙加以安慰,并且有所解释。汪宝瑄告诉杜月笙,洪兰友为这件事,心中也很难过,始终不得安心。洪兰友托汪宝瑄转告杜月笙台湾的近况,总统犹未复职,一切难免显得紊乱,某报的这篇社论,大有亲痛仇快之概,令人一见而知撰稿人旣幼稚且有偏见,因此,当局目前已在着手整顿。
眼见杜月笙的情绪渐次平复,汪宝瑄又说:
「当局还有一封亲笔函,将由洪兰公面交杜先生,信上所说的,和我刚才讲的意思差不多。」
顿了一顿,杜月笙方始语重心长的回答:
「宝瑄兄,你回台湾以后,务必请你代我杜某人转告台湾方面那许多党政负责朋友,我杜月笙是白相人出身,我不是国民党员,同时我也不懂三民主义,五权宪法。但是自从民国十六年起我追随国民党,往后的抗日、戡乱,甚至于将来反攻大陆,我一定还是跟着国民党走,这不但是因为我杜月笙,一生不做半吊子的事,而且,我还有我一层最简单的道理老实不客气说,现在跟国民党的人未见得满意,不过我们大家应该明白这一点,跟国民党纵使没有干饭吃,最低限度也有口稀饭喝,倘使去跟共产党呀,」他突然提高声浪,极其轻蔑的说:「我敢于说将来连屎都没有得吃!」
汪宝瑄不但甚以为然,尤且衷心感佩,因为他想,当许多国民党一力培育、造就、栽培的高级干部,都在纷纷变节投共的大混乱时期,对于杜月笙这重忠贞不二,献替良多的党外人士,何能苛求?可是杜月笙对自己的进退出处大义凛然,晚节不亏,卽令在当时斯境,杜
月笙为国民党的作为,与其对国家的贡献,助力之多,尚且超过若干国民党高级干部,以此,他认为杜月笙的忠党爱国,反使国民党干部有所惕励。
接下来,杜月笙又说:
「宝瑄兄,这就是我的心意。无论如何,我还哓得个好歹香臭,故所以,我决不会跟共产党走。杜月笙一生一世凡事都要做到言话一句那能这么一件大事反倒会得破例?总而言之一句话,我杜月笙跟国民党算是跟定了,随便怎样也不会回头」
汪宝瑄颇表感奋,紧接着他便和杜月笙谈起共党竭力争取金融工商界领袖人物回返大陆的问题,共产党对这一帮人威胁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汪宝瑄不惜指明了说:撤离大陆的金融工商巨子多一半集中在香港,他们所携出的祇是少数的资金,绝大部份资产仍还留在大陆,这便是共党可资利用的钓饵,他很为他们的未来动向担心,唯恐他们自投罗网,落于陷阱,却是他又强调的说:
据我所晓得的,这么些跟杜先生有关的金融工商界人士,他们留在香港进退维谷、左右两难,其实,他们都是在看杜先生的风色。」
「我的风向早已定了,」杜月笙一语破的,片言决疑,然后他又说:倒是最近王晓籁和刘鸿生居然悄悄的回到上海去,使我心里非常难过。
汪宝瑄所负的使命圆满达成,他很高兴,卽午,杜月笙邀汪宝瑄在坚尼地台午餐,为他洗麈老,同席的有王新衡和宣铁吾,老友聚晤,倍感欢快,席间杜月笙听说汪宝瑄翌日卽将返台,他殷切留客,命杨管北替他退票,留汪宝瑄在香港多住三天,以资盘桓。盛情难却,汪宝瑄祇好答应了。
章士钊泡坚尼地台
统战份子劝诱无功,陈毅的「笑靥迎人」又被杜月笙视若无覩,置之不理,共产党亟需杜月笙重返上海,为他们竭泽而渔,遂行勒索。于是,他们方始又施一计,派出杜月笙的一位老友,被李宗仁任为和谈五代表之一,到北京后先则被扣,继卽叛降毛泽东的章士钊,毛泽东叫章士钊专程跑一趟香港,为朱毛红朝尽量争取可资利用的人物,其中最重要的一位厥为杜月笙。
章士钊,「衔命而来」,力图「立功、报効」,他深知毛泽东心目中主要目标何在,因此集中全力,先「解决」杜月笙的问题。到香港后,他便不时出入坚尼地台杜公馆,登堂入室,有时直趋病榻之侧,和杜月笙接席密谈,他鼓其如簧之舌,搧动诱惑,兼而有之,他分析天下大势,国际动向,尤其对他的敝同乡后辈毛泽东,「歌功颂德」,捧得来肉麻之至。
第一次长谈,杜、章之间,便有一段颇为精采的对话,约略如下
当章士钊滔滔不绝,盛赞毛泽东是如何的尊老敬贤,求才若渴时,杜月笙很巧妙的接过他的话来,用非常关怀的口脗问起章士钊:
「章先生是决定在北平定居了,是??」
怔了一怔,章士钊方答:
「是的。」
「章先生是否照旧挂牌做律师?」
「这个──」顿歇,章士钊祇好老老实实的回答:「诚然,共产党统治下是用不着律师的,我不能再挂牌,不过……」
这一次,杜川笙接口很快,他不等章士钊把话说完,便问:
「章先生旣然不能再做律师,那么,你有什么计划?是否想改行做做生意?」
「做生意嘛,祇怕共产制度也不容许,」章士钊被杜月笙逼得太紧,唯有直话直说,坦然吐露,却是接下去他又指手画脚,洋洋得意的吹起牛来:
「不过,毛『主席』当面告诉过我,我在大陆,一切有他负责。有了『毛主席』的这一句话,个人的生活种种,那还用得着躭心么?」
于是,杜月笙像在自言自语,他一迭的说是:「啊啊,祇是生活不用担心,祇是生活不用担心。」
章士钊听后,顿卽面红耳热,嗫嗫嚅嚅的支吾了几句,第一次长谈,自此草草结束。
等到章士钊告辞离去,姚、孟二氏,儿子女儿,还有亲信诸人,都在等候「消息」,杜月笙坐久了,有点累乏,可是他仍然说出了两人之间所谈的这最要紧一段然后他摇头苦笑的说:
「章先生年纪一大把,做官的兴致高极!祇要有官做,他跟谁都可以,但是他投了共产党毛泽东,却祇说是保障他的生活。旣然祇为了生活的话,台湾、香港、美国……随便那一个地方,也要比共产党那边的日子舒服得多。」
晚间,休息过来,精神回复,杜月笙又提起了章士钊的两件往事,抗战八年,杜月笙怕章士钊落水当汉奸,始终把他拉牢了同在一起,章士钊夫妇曾与杜家合住香港、同游西北,尤曾同住南岸重庆,一应生活开销都由杜月笙负责,谈到了这一件事,杜月笙嗬嗬一笑说:
「负责生活,毛泽东不过给了他一句言话,我杜某人倒是眞负实过不少年啦」
被杜月笙尊如上宾,在大后方流连诗酒,啸傲烟霞的章士钊是否能够满足呢?杜月笙打了个哈哈说道:
「当时,章先生一心一意想当司法行政部长当不上,就一天到晚发牢骚,我祇差不曾老实告诉他了,中央决不可能请他当这个官的。」
接着他又说,章士钊宿愿未偿,官瘾难熬,便在胜利前夕,政治协商会议筹开时期,趁组党之热,臻及高潮,他看中了杜月笙声望如日中天,尤其「恒社」人才济济,「恒社」社员对杜月笙忠心耿耿,遇事争先,因此便想利用「恒社」组织为基础,筹组新党,奉杜月笙为党魁,而由章士钊幕后操纵运用。杜月笙吃他逼不过,乃假恒社社员张裕良的「良厦」,召开恒社社员会议,表面上说是付诸公决,实际则章士钊方一开口建议拥护杜月笙组织新党造福邦家。杜月笙立卽声明,他祇知道拥护最高领袖,有领袖在,国家便有希望,所以用不着我们来搅什么「新党」。同时他更表明自己的一贯主张,当抗战初起,上海抗日后援会成立之日,陶百川、吴开先、潘公展、童行白四位朋友首先喊出口号:─「在一个组织:国民党,一个主义;三民主义,一个领袖:蒋委员长的领导之下,全民抗战,争取最后胜利!」杜月笙重提往事,他说他是公开赞同此一口号的第一人,在上海抗日后援会成立大会席上他卽已大声疾呼的喊过。
杜月笙斯语一出,使章士钊大为尶尬,下不了台,但他「雄心」未死,仍然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力陈他的组党「发展抱负说」,这时候,也有恒社社员揷进来发一段言人人支持老夫子的定见。最后,则由杜月笙作一结论:「章先生一定要组党,我杜某人决计第一个参加,奉章先生为党魁,至于恒社同人参不参加,任凭自决!」一出组党趣剧,遂在章士钊吹胡子瞪眼之下,宣告收场。
讲过了这两件往事,在一旁凝神倾听的妻子儿女,心里都有了数目,照杜月笙的看法,章士钊投共后自顾尚且不暇,他本身的欲壑始终不得填一填,又怎能说服坚决反共,认清共党本质的杜月笙?
然而章士钊「毛」命在身,他不能死心也无法死心,坚尼地台还得三日两头的来,有时候就在杜公馆吃中饭,满座嘉宾,杜门中人同席用餐,说说笑笑,情景依稀当年,却是许多熟朋友间已有相当的距离,场面也显得尶尬来兮。
劝人的反被人劝去
章士钊骑虎难下,他要不断的往杜公馆跑,就无法避免和国民党的要人劈面相逢,相逢时更免不了有窘迫的场面出现,国民党的朋友们理直气壮,大义凛然,章士钊于是为之几度吃瘪。
头一回是碰到多年交好的老朋友吴开先,晚饭过后,杜月笙邀章士钊、吴开先一同到台上歇凉,看香江夜景,任轻风拂面。当时,章士钊有点倚老卖老,忍不住的重弹旧调,尽在为坏事做尽的共产党说好话,称夸毛泽东何等的礼贤下士,奖掖人才,他口口声声的作保证,祇要杜月笙肯回大陆去,不论在何种情形之下,共产党绝对不会亏待杜月笙。
吴开先在一旁听得忍无可忍,他一声冷笑,亦庄亦谐的加以驳斥
「章先生,你在骗什么人呢?我从民国十六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