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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虎成群鬼神皆惊
如前所述,清党委员会一成立,陈群立刻打电话向杜月笙借人,这个人所主持的单位是
「行动大队」,这无异陈群在跟杜月笙说:
「关于清党工作之执行,我也需要你那边的力量,尽力支持。」
杜月笙推荐芮庆荣过去,当天就扫荡了共产党四大机关,捕获嫌疑犯一千余人。除了配合行动的军警,芮庆荣调集的弟兄最少也得在两千人以上。芮庆荣要在短短几小时里发动这么许多人马,当然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所可及──这一点充份表杜月笙是在以实际行动,事实表现,来答复陈群还没有开口提出的要求。这一着棋下的很漂亮,杜月笙使陈群晓得他并不止向杜月笙借了一个芮庆荣,他借到的是整个杜总部。因此,陈群深受杜月笙的感动,毫不迟疑的接受了杜月笙的好意,从此,杜月笙的人马,便连同他自己在内,一道投入清党的战场。
人生十指,长短难齐,何况早年杜月笙手下的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这帮人平时就难免欺压善良,偷鸡摸狗,如今老虎皮一披上,叫他们耀武扬威的去清党,他们暗底下出些公报私仇,浑水摸鱼的花样,那是绝难避免的事。他们搅出来的一笔滥帐,当然也得记在杨虎、陈群,甚至黄杜张等人的身上。──时至今日,由于四十年前的上海清党,遭过冤枉蚀过大钱,记得亲朋戚友间血海深仇的人,可能所在多有,「狼虎成群」的话一直传到今天,其原因也在于此。
症结在于:以当年上海的情势,长期清党一举是否有其必要?再则,那时候连带发生的诛戮过甚,殃及无辜,能不能够设法避免?──虽然国民党中央特别委员会,在十六年九月廿七日决议撤销各地清党委员会,但是,「所有清党事宜,交由各级党部继续严厉执行。」
自从蒋总司令宣告下野,宁汉合作开始进行谈判,直到十六年十二月十七日汪肇铭挨尽国人唾骂,由上海登轮出洋,在四个月多的一段时间里,究将汉归于宁,抑或宁归于汉?未来的国民政府,其将分共乎,容共欤?以汪兆铭的诡诈多变,唐生智的野心勃勃,李宗仁、冯玉祥等将领已呈骑墙之势,态度暧昧,当时,确实是谁都不敢逆料。
大局混沌,国家多难,而共产党获得斯大林的全力扶植,即使在「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情况下,势力犹在潜伏发展,相当壮大。举一个显明的例子:陈群主持的清党委员会,于上海共进会击溃工人纠察队,廿六军和共进会弟兄缴下他们所有的枪支以后,自四月十四日正式成立,当天展开行动,照憾恨无穷者「杀人如麻」的说法,一连杀了好几个月。照说应该把共产党杀干净了吧。然而,武汉分共后的共产中央,却在九月底,十月初,从武汉迁到了上海。试想,共党中央能在党员屠戮无遗的上海建立其总部吗?
证据是:南昌暴动失败,共产党领袖之一张国焘从香港打电报给中共中央:「弟约日内回沪,面受处罚。」此其一。国民党清党后领导中共走上盲动主义的瞿秋白,他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亦卽最高负责人。瞿秋白在九月十二日以后,曾有一通电报拍给自福建汀洲西窜的贺龙和叶挺,当时贺军中附有大批共党头目,如谭平山、周恩来、邓演达、高语罕等。瞿秋白的这一个电报,便是从上海打去的。而他在拍过这个电报过后不久,由于风声太紧,花了很大的一笔「保险费」,运动日本商船,夜半出发,沿江东下。而贺龙、叶挺两军九月廿三日入潮安,陷汕头,被国军陈济棠、薛岳、黄绍竑等部围剿,全军覆没,贺龙、叶挺、及谭平山、周恩来等各自逃生,也都是由香港转赴上海。
由而可知,从民国十六年春上海清共,清到九月中旬,桂子飘香,共产党不但没有杀完,甚且连「中央」都搬来了。中共政治局常委瞿秋白,当时是中共的第一号人物,他便以上海为根据地,作发号施令的指挥所,大批共党头目失败了都往上海跑,凡此都足以说明上海共党的势力有多大?杨虎、陈群的「大肆捕杀」,「神鬼皆惊」,如果不是共产党的恶意宣传,便是在大混乱期若干被害者的愤懑之词。杨虎挨骂罪有应得,陈群就颇为冤枉,杜月笙更是殊为不值,──当年他们所从事的是相互斫杀,生死搏斗,究竟谁在地上,谁在地下,谁在「清」谁?也都还大有疑问哩。
杜月笙和陈群可以说是反共战斗中的尖兵,他们在民国十六年三月以后的所作所为,适足以惊天地而泣鬼神,从他们二位以至执行清党的无数无名英雄,应该被称为勇敢的斗士。小疪不足以掩大醇,同样的,尽管一个人毕生罪恶罄竹难书,但若他有一点长处,仍然值得歌颂。
这一场斗争,旷日持久,经年累月,认真说来,它应该从民国十六年四月十二日算起,一直算到民国三九年,共党占领上海一年后,露出狰狞面目,全面搜捕反共份子,──中多的是黄杜张一系列人物,逮获人数据中共报导卽达三万余人,市郊刑场,血迹不干,共产党终于血债血偿了。
十六年国民党清党期间,双方的冲突极为尖锐,所谓清党这个名词,照以上的说法,似乎应该称作斗争较为贴切,国民党虽然在表面上控制了上海,但是共产党潜伏的力量仍然相当庞大。若干工厂学校成为他们的禁区,他们公然在内进行各种活动,军警如欲搜查,他们拿得出力量来对抗。共产党在其势力范围区内,同样的警戒森严,设有岗位和哨探,并且也有枪械武器。少数军警经过,说不定还会被他们拖进去加以暗害,而一般军警公务人员,对于共党的巢穴也是心里有数,通常都采取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偶有不知内情的人误进禁区,或者接近了他们的警戒线,每每会从暗处内闪出来几条彪形大汉,把他团团围住,盘问搜身,警告嗣后不得再犯,然后纵之使去。
这种情形有点像中日大战时期,日军控制了城市和铁路公路线,国军和游击队则占据山区或乡村。当时,共产党在上海和国民党人斗争业已采用近代的游击战术。
因此清党委员不像是一般的执法机关,只要按图索骥,把人抓到就算任务完成。他们必须从事大小不一,明里暗里的战斗,而且是双方交兵,互有胜负,共产党倘有很大的损失,这边自然也得付出相当的代价。自杨虎以次,所有跟清党工作相关的人,他们的狐假虎威,为非作歹,干的那些戕害无辜,勒索敲诈的勾当,加上国共之间进行斗争,造成的紧张恐怖气氛,被共产党大力渲染,广事宣传,使得上海人相惊伯有,夜不安枕。这种人心惶惶,彷佛大难临头的现象,又成了共产党扩大宣传的好题目,以便制造「反清党」的声浪,拿来箝制清党者的行动。
于是继蒋总司令引退出国而来的,是「狼虎成群,神鬼皆惊」、「清党之役,杀人如麻」,这当然是共产党施予清党委员会的有力反击,它激起了上海市民的憎恨,酿成朝野人士的反感,情势变得对执行清党的人至为不利,同时也由此留下了那些反共斗士的「劣迹」。
这时候,陈群因为基本性格的关系,犯了很大的错误,对于他周围那些趁火打劫,混水摸鱼者,碍于情面,始终曲予包庇,而上级有所责问,他每每傲然的拒绝解释或说明。他独断独行,刚愎自用,以为只要他办事尽责任,工作有表现,其它一切可以在所不计,他这种态度使很多人为之激怒,反对的浪潮,越来越凶。
于是他又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出生入死,牺牲奋斗,居然换得这些不公平的攻击,含冤负屈使这个倔强的人丧失理智,他顽强的反抗,用逸出常轨的行动表示抗议,他不惜逮捕公开反对自己的同志,利用职权,将他们下狱,甚至处死。
陈群来佐天地开阔
陈群一味向前,他不顾四周的暗潮滋长,环境渐渐的对他不利,他只有一个目标,和潜伏上海的共党份子奋战不休,他要使用杨虎的军警武力,也要利用杜月笙的群众力量,因此他一手拉住杨虎,一手拉住杜月笙。他的总部设在枫林桥,在相毗邻的两座大厦里,监狱刑场、办公室、审判厅和行刑室一应俱全,羁押在内的人犯确实不少,每当破获一处共产党的巢穴或机关,大量的嫌疑犯捉进来,监狱里关不下,就在办公室、审判厅、走廊的地板上,一堆堆的坐着,他们大都神情沮丧,垂首无言,静静守候不可测的命运。行刑室里备有各式各样,怵目惊心的刑具:夹棍、老虎凳,钉上铁钉的皮鞭,卷上铁丝网的狼牙棒,监狱里由于人多脏乱、设备简陋,和狱卒的如狼似虎,更是满目黑暗,一片凄惨。一天不知有好几十遍,会突如其来发出令人血液为之凝结的惨叫,骇呼,在这里审判的过程快而短,执行的方式更简单,不计人数,所有宣判,上诉、更审、或者写遗书、喝断命酒、验明正身、监刑验尸那一套仪式,一概豁免了。军法官做个手势,施个眼色,押解的士兵将犯人拖着就走,步下石级,走向办公室后的荒林旷野,一边前行,一边掏出腰间的盒子炮或手枪,找一处适当的地点,手一扬,枪声响,一条生命就此终结
能够在清党委员会耽上半天一日的,必须有铁石般的心肠,百炼钢一样的神经──方忍受得住那种惨绝人寰的极喊,鬼哭神嚎的哀求与呻吟,以及,一声枪响一条人命,以及一堆堆卽将踏上死亡旅途的青年男女,他或她们一被牵到这里,魂魄早已飞散,神经全部麻木,浑浑噩噩,茫然无助,犹如待宰的羔羊。
陈群就在这个地方办公、会客、思考和策划;他对大量的死尸视若无睹,对惨呼极喊充耳不闻,他的表情冷漠而严峻,他的判断迅速而正确,他的工作态度是非常积极的。
晚间,下班了,陈群的座车前呼后拥,他带着若干名的保镳,车队从枫林桥驶入法租界,杨虎陈群在嵩山路十八号设置的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