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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挺远呢,”我说。
她再次说不要紧,走着,她抓住我的手,就像一个铁钩扎进去,再向外拉。
她不再咳了,在一段时间里。但她又咳了,轻咳,她说,“是被呛的”这是一个细节,这变成了一个细节。我偷偷地注视着这个女人,注视着,毫无顾忌。她说着话,但并不能很好地驾驶她的语言。
呵,她说。
我看见她嘴角的微笑,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什么也——仿佛她从未从我的身边离开过并有了些变化。靠近,抓住。在她抓住我的这种有益的缓和状态中,我忘了我的存在,忘了其他一切的存在。短短的一瞬间,焦虑才刚刚告罄。
我试着平静下来,却想起某一时期,某个片段,某种温度、味道、紧张或松驰、细腻和接近。那么这些是不真实的,我感觉在黑夜但这是白天,微弱的阳光下,她就在我身旁,这似乎也不是真实的,做梦像是,但是真实的,真切地听到她的嗓音,接触,她的皮肤。如此地真切却像是在梦中。
“我想你呵,”她说,“每天都是。”
我说,我也是。
她告诉我,除了生活本身的问题,她的痛已彻底的有所好转。
我当然为此感到高兴。
“但是,还不能出来——最终退出来可能还得需要一段时间,”“只准许我出来两天,”她补充道。
“两天后又回去?”
“嗯。”
我不说话了,她也不说,朝街路边走着,迎面走来几个人,我们闪到一边,我把她随身带的一个小挎包提在手里。突然,她一动不动地站住——
“我把织给你的羊毛衫忘在车上了!”
我看她,犹豫一会儿说,“车大概开了……”
不行,我要看看!“她很坚定。
那么,重新走回去,汽车太拥挤了。
走得很急,她不断地催我快点。穿过人群,她已经出汗了,急促地喘着气。没有停下来,没有仔细看周围的场景。也不说话,走,快走。走得很快,我牵着她。一直不停,什么不说。没有一点声响,没有说话声。那感觉没有声音,沿着街道。穿过马路,靠近铁栅栏,沿着栅栏,直入车站。
第四部分它简直禽兽不如
晚了。
火车已经开走了。
虽然心跳得厉害,虽然她的腿在颤抖个不停。远远的,那车还是开走了,她在讯问处,问,于是。
她叹了一气,看着我,说“没希望了,黑明。”
沿着栅栏走回来,她一声不吭,缓慢地走,叹气,她说:“怎么这么没记性呢!”
“可能是下车的太激动了,”我说,算了。
她说,怎么能算了呢?
她这样说,不知道她是否哭了,我感到她的泪从眼眶生往外溢,顺着脸颊往下流淌。流过她的鼻沟,她的下巴颏,一直流入我的衣领。没有,她轻轻地靠在我肩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火车也真该死,它不应该走那么快——起码等我们赶到了。”我说,“它简直禽兽不如。”
我这样说,她好像笑了,“唔,是我记性太糟。”
沉默。附近有音乐流漫过来,飞旋,盈满了耳际——一首过于熟悉的施律。
有一刻,她双眉紧蹙。一缕头发在微风在轻扬,掠过她的肩膀,她平坦的肩膀紧挨着我的胳臂。周围仍是一拔一拔的脚步声和嘈杂声,尤其是汽车的响声,整个一天都响彻着这样的声音,声音离得那么近,简直叫人觉得要把自己撞翻了。
“我织了很久呀,”她说,有些哽咽,久久不能释怀。
我不作声,重新穿过马路。
我说:“坐车吧,阿×!”
她说,“坐了半天了,现在都还有些晕呢。”
那么,继续走,顺从她。
但是过于缓慢。
她似乎想要停下来坐一坐,没有,她说“我好久没这样走了,走走,会感到轻松些。”
她说在疗养地可不能走远,“只能在院里转,一下就转完了,而且,还有人监督着。”
“那地方安静极了,白天也是,尤其晚上,有时下雨——我喜欢下雨,落在窗上,沙沙的,声音轻柔极了。不仅轻柔,而且安宁。似乎轻轻地落到了心底。我把百叶窗敞开,听雨声呵,是那种极为细密的小雨才好,淅沥沥的,轻柔地沿着松尖滴落下来,和流敞在地上的水的噼啪声混在了一道。”
她说的时候声音从中音区发出来:“如果这时候有人跑过,脚步声回荡在宁静之中,就好像是马在奔跑,没穿雨衣的人。大概想尝一尝雨的味道吧,黎明,雨声退去,水珠还在滴落,景物被笼在一层溥雾之中,看起来没有尽头。只能看见近处的树尖,看不见远处的山峦。
她继续说,她话很多,太激动似乎。
但我闭上了嘴巴,在她的嗓音里,我听出的不是疲乏,而是别的,是深深的,隐秘的愉悦。
我转头看她;澄澈似乎要从她眼窝里溢漫出来,纤细的眉毛衬扶着她乌黑的笑意,她噘起的嘴唇变得很灵活——说话或且笑。
“你夜间睡得好吗,黑明?”
“糟透啦。”
她说,我也是,也许因为咱们同是一类型的人。
“静。……处在一种失眼的无望中和无言的期盼里,”她笑笑,“夜间,有人起来解手时使劲儿一拉——仿佛被什么粘住的卫生间的门‘啪’地一声打开,那声音会在空气中留下一个回响,就像一个逐渐消失的喊声。”
“接着就没法入睡了,本来就睡不好,于是给你写信呵,或者记日记。”
她的嗓音缓慢下来,变得像个迷茫的少女那样。她的笑容倾斜在柔软的阳光下,显得像一个脸蛋儿稍圆的动漫人物。但她的身上却使人感到一种莫名的迷惘。
她稍用力地握紧我左边的手,迟疑不决地说出了我的名字,“黑明……”。那声音听起来好像我是她或者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一般。内心里有个什么东西竖了起来。我答应了一声。
她还是笑笑,又伸出另一只手来,用一个旋转的小动作轻轻抚摸我的手背。
第四部分她的喘息她的无法抵抗
停顿。
犹豫一会儿,我给她讲了准备好的一个略有些粗俗的笑话。她格格地笑起来,然后停住,她说你瘦了,“但我的身体变粗了,呵,还没有变形吧,所以尽管穿裙子还是看不出来。”
我仔细地打量她;她的身材依旧,而且腿部看起来仍然完美。直筒式的套裙。裙摆稍宽些,走路偶尔会碰到裙底。
她说,“好看么?”
我点头,“天气已经变冷了……”
“呵,可以穿厚一点的呀,”她笑,但不要粗尼,不要褶子,不要丝绸,不要深色大条纹,最主要是适合,……“如此,等等,我一窍不通,只是同意她的看法时,点头。
她用手捋了捋头发,停下来,她靠在路边的栅栏上。我跟着靠在栅栏上。
过了片刻。
“走不动了吧?”我问。
她伸出手抓住栏杆,又松开,轻摇了摇头,接着又伸出另一只手。
稍停。
“咱们搭车吧,”我说。
我准备拦下一辆出租车,但她阻上了,说歇歇再走。
“黑明”她对着湖面喊,但声音太小,我几乎听不清。
她摸了摸我的额头和两边颧颊。什么也没说,石栅栏在阳光中颤动,现出一条细影,或者说模糊不清的大方格。而我和阿×的细影则向反方向滑向街景,于是,栅栏、树、人、街道,依次靠近,融为一体,筛出无数的小格子,在地面上,在沥清上,像血液般流敞。我们平静下来。
我站在她身旁,很笨拙地抚摩她握着我的那只手——她亲爱的一部分,我把自己的温度连同聊微微的颤抖传递给她。她看着我,她的嘴唇似乎紧张地微启着,不过这会儿却露出了微笑,——尖尖的嘴角缩进了细腻的脸蛋儿。
黑明,她说,把“黑”字拉得很长,终于,她将脑袋上埋在了我的胸前。
接着,她开始哭泣。
我紧盯着她的头发。头发波动着,连同她轻微的战栗。我盯着,竟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心在胸腔里向上汹涌。我抚摸她的头发——她的亲爱的一部分。抚摸,我突然在她的发丛中发现了一丝白发,紧接着我发现了好几丝,我犹豫着想把它们拔掉,但没有。仍旧轻轻地抚摸。抚摸着并轻轻地颤抖,她讷喃道:“你在哪儿,黑明?”
我说:“我在这里”确切地说,在这座城市的街边,在她身旁。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泣。或许是今天以来一直在街路上走啊走啊,在太阳下,她累极了;也许是为了街边那柔善的曲子。
我感觉在颈间、在耳朵上的动脉里,血液在奔突,而且我猛地弃掉一泡口水,在地上,留下一块斑迹,几缕蓝色的微光照耀着像在透明的鱼的鳞片上闲烁。街景在阳光的直射下旋转。她似乎在我的身体闭合。我感到了她身体深处的一个链条,一开裂就噼啪断了。歌声在潮湿的空气中飘浮,余音息息,声尽音存,那飘浮的空气就是那歌中的悲伤。
她说着话,她说话时声音嘶哑,我很难听清她在说什么。
我该怎样解释这一段记忆呢?或许我根本就是在做梦,她不过是梦中交织在一起的幻象。我的梦反映出对她而言她“并不存在”。那事实,我很可能病了,我向后靠在椅子的侧边,以便看到整个房间,和镜中阴郁的肖影,弯着背,看上去瘦弱可怜,无力从肩上举起构画的右手,我似乎明白了那窒息着我全部存在的软弱与怯懦,既使我忽略了别的一切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