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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阴谋般地走进卫生间拾起拖把,倒过来,举过头顶,对谁震动的地方,“砰砰砰”地捅了几下,天花板掉下来一些灰尘。上面静了一会儿。
我放下拖把。但很快,上面又动起来,节奏小心翼翼地由慢而快。等到敲击又开始影响我的情绪时,我又扬起拖把对着天花板捅了几下,这回静了好长一会儿。
不动了。我闭上眼睛坐到床上,突然我非常地想念菲儿,或者不如说非常地沮丧。我直挺挺倒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底下,让自己平静下来。别无选择。种种迹象都表明:我心乱如麻,局促不安。我的整个身体好像在消蚀,皮肤收缩,脸颊凹陷,颧骨突出,整个身躯变小。我颤抖起来,莫名的颤抖,全身发冷,咳嗽。这场发作是件好事,我说“完了”,但过一会儿却又恢复了原状,似乎一切都只是在开玩笑。
这时候,上面又开拔起来,动静越发的响亮,而且有点不管不顾的意思了。于是,我再次扬起拖把“砰砰砰砰”地捅了几下,然而这回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收敛,反而更加热烈了。“跟我对着干呐!”我嘟嚷道,索性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只躁动不安的蜘蛛出起神来。
第五部分有一种呆不下去的欲望
他对自己的变化完全没有察觉。整个房间里撒满了烟头、零乱的稿子,各种互不相涉的物品堆放在一起,有酒瓶、罐头食物、快餐盒、一瓶瓶果酱、巧克力糖和塑料袋,还有书本和钢笔、软底鞋,甚至脏衣服和被子。他对自己感到失望,他不说话,但有时演戏似地诵唱,调子拔得很高,充满了抒情性、戏剧性。
他本想改变一下,却收效甚微。
胡子长长了。不过没关系,没有人会说你,甚至可以留出一个山羊胡子来。你决定刮掉——或许至少能减轻一下自己的可鄙形象,你想。你从右向左刮着。平常,你并不是从右到左刮胡子。也不从左到右(以前菲儿替你刮的例外)。你总是在左边,或右边刮一些。然后再在左边或右边刮一些,对称地。毫无疑问,是和匆忙相连的。从左面颊,然后右面颊。就这样延续下来,没有人会说你这样刮胡子不妥。漫不经心的,半小时,这个半小时过后,两小时,你可以刮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可以是挑衅的、傲慢地。当然,可能有些支撑不住,尤其是脖子。但不防试试,消遗消遣呵。
胡子刮完了。你总是把下巴留在最后。
剩下来的时间:可以专心致志地欣赏一番。
接着:你洗了一个头。
再接着:你换了一条裤头。
然后,你有一种呆不下去的欲望。
再然后,你服从了这一欲望?他走到街上。漫无目的地沿着熟悉的街道张望,到处是人,车子和建筑物无外乎。嘈杂,。但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的事情进展缓慢,悄然无声,他感到他的耳朵成了纯粹的装饰品。摇一摇。静。他觉得比他经历过的最安静的夜晚还要静。幻觉,他们听到了街上一片嘈杂声。
天色在变。云朵冷冰冰地,不近人情地缓缓飘过长空,速度缓慢得可怕。他注视着一堆积云聚集在一起,看着它裂为两块,三块、五块,不断地变换着形状和色调,以后再飘过天空。四周的景物都染上一层紫红色,
但突然地,似乎一切都加快了速度:种种声音越来越响,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沓。全部声响,全部活动,就像一声汽笛长鸣,透进晦暗中来,整个天地间是一个声嘶力竭的悲哀的喧嚣。
喧闹过于沉重。一部正在热映的电影音响放得过大,震耳欲聋。像是在吼叫。声音那么沉闷,好像醒醐灌顶,脑海中疯狂地闪过一个念头,然后什么也没有了。接着什么也不响了。什么也不响,只是幻觉。
但突然——,虽然人块鼎沸,虽然持续不断地被噪音包围,虽然车影规则地被百叶窗横条木划成一条条,——但突然下起雨来。雨下起来没有一丝儿声响,雨声被嘈杂掩盖了。有人紧紧地抱着头,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他却仍然慢悠悠地走着,双手插兜,那么,他开始散步。
他要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散步中。如罗伯特·瓦尔泽说的——他也许会这样:专致无私地奉献和投入,完全的忘我,把自己置身于各种事物中去,用整个身心去爱这些事物,这使他得到无限的幸福,就像一个具有高度责任心的人履行了他的责任之后内心感到满足和甜蜜一样,把他从一个毫不起眼的散步者的形骸外壳中升华出去,这形骸外壳名声不好,总是与流浪汉或游手好闲的酒鬼身上的臭味一起释放出来。散步中出现的各种各样奇妙细腻思绪神秘地追踪着散步者,就在他稳健勤奋的脚步中,在他伫立倾听的时候,神奇古怪、美妙迷人的想象逐渐逐渐地攫住了他,他似乎有一种感觉,好像顿时陷进了地心,好像他那思想家、诗人的眼睛受了强光刺激,模糊纷乱中,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座无底深渊。那脑袋好像要掉下来,平时灵活无比的四肢顿时像僵直了似的,大地和人、声音和色彩、人脸和躯体像幻影似的在四处旋转。他问自己:(我在哪儿?)大寺和天空突然汇流混搅在电光闪闪,模糊不清、雾霭茫茫的浑然一体之中。混沌出世,秩序顿失。
站台的尽头消失在茫茫的雨雾中。雨中的情形,像夜间路灯周围的光景一样模糊。一切都淹没在雨雾中。然后他想:“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他在散步,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雨中散步。雨下着,落在屋顶上、窗玻璃上,沙沙的,那声音轻柔极了,尤其是在汽车马达的轰鸣和脚步声后,不仅轻柔,而且安宁。他想起阿×的话,想起阿×喜欢在窗前听这样的雨声。他慢慢地走着,到处响彻着卡车的鸣笛声,甚至弥漫着整个天空。似乎是在山谷间。在山谷里回响。他静静地走在街上,街旁的百叶窗都合上了,只有少许人把它打开:或许是要听雨声吧。整个城市都在愈来愈稠密的雨声中,弥漫在雨雾的气味里。街道边的酒馆飘着音乐。他竖起耳朵,现在,他听见雨滴落在喷泉池塘里的声音。街上飘着轻柔的乐音。但似乎没有一点声响,除了乐音和雨声。没有谈话声,没有了喧哗,一切都静静的,空空的。现在,百叶窗都有敞开着,门也敞开着,所有心情忧郁的人都有了改观,都在听这雨声——心门也敞开着他很慢很慢地,向前走去,暴露在街上。一个男子从身旁飞也似地跑过去了,脚步声回荡在一片寂静之中,好像是匹马在奔跑。
第五部分汽车是男性的虚荣心
雨,淅淅沥沥,轻柔地沿着发尖滴落下来,和房顶上流下的噼啪声混成了一道。衣服已经湿了。湿透了。他把自己紧紧地裹在里面,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他的呼吸平静。雨声中,他听见念书的声音从墙壁后面的窗口里飘出来。飘出很远。他停住了,听着断断续续的念书声。这一切仿佛成了儿时的梦幻,梦幻里所有的细节都在旋转着,找寻着新的排列顺序。接着,他听到了孩子们的欢叫声。声音又一次回荡起来,在雨声中盘旋。叫着,笑着,然后一个沉沉柔柔的嗓音唱起来。孩子们也跟着唱起来。这一切都是那么遥远,那么不可碰触,然而又那么近,那么真实,甚至可以抓捏。他呆呆地站着,汽车驶过,泥水溅在了他的裤腿上。所有驶过的橡胶轮胎都发出一种吸吮的声音。一盒装在衣兜里的软包装的香烟已经湿透了。他取出来,捏成一团,扔进拉圾箱。走起来,冰凉的雨水滑过他的背。现在,他看到冰淇淋商贩的多彩阳伞,苹果绿的遮阳篷。街头的一家霓虹灯招脾不停地闪烁:墨绿色,接着淡紫色,红色,尔后什么也没有——墨绿色,接着淡紫色,红色,尔后什么也没有。
一个女人从身边走过,胸口开得很低,袒露的肩膀上有一小点红痣。
他慢慢地呼了一口气,目送这位年轻女人走过去。
她的胸脯饱满,紧缩着身子高举着一把小红伞。
她走过去了,一切变得轻飘、空渺。就像瞧着空气和风一样,他瞧着雨点的坠落,和坠落在女人脚踝周围的裙裙的飘动。不是,那不是阿×。她仅是肩上有一颗和阿×一样的小红痣。但他看着她。他看着,她的胸脯饱满,且上下晃动
他也不搜索枯肠去想阿×去想菲儿去想任何别的什么人,他什么也不想。他不说话,他走过那条街。他一直不说话,事情都是在默默无语中进行的。他听着,这声音,这雨声,某一刻出现了一阵异常的宁谧。他不时出现一种幻觉,幻觉像睡眠一样轻柔,像湖水一样平和安宁。
他走过广场。他,一个孤独的散步者。他有时闭上眼睛,就像事情发生在其他地方。他走上另一条街。雨中的各种情景同他肉体的欲望混同起来。雨下起来的声音很平静,却又有一种难言的忧伤。一种难言的喜悦。他的头发里,眼睛里,鞋里都盈满了水。水从他的肌肤滑过,他感觉到血在他的肌肤里向上奔涌。有时刹车声在他身后打断了寂静,接着,又那么安静,没有哭叫也没有说话声,没有鸟叫也没有狗吠。只有刹车声只有汽笛的鸣叫和车厢连接处吱吱嘎嘎声,然后就是车轮开始在铁轨上滑行的尖锐的磨擦声。他走过车站,走过闪烁着甜蜜的乳黄色微光,走过撑一把小伞带着音乐感的柔软身段,裙衫迤迤;走过挟一袖暗香的女子,走过心绪万千,走过惆怅无限,走过的一切如在梦幻中。走过的所有街路他都曾和阿×一起走过。他似乎还能闻见阿×走守时留下的气息。他能闻或者说他想到阿×身上的气息。
他沿着车轨往前走。列车过来了,慢慢地开着,亮着车灯鸣着笛,仿佛在赶一群羊似的把车厢往前推进。车灯的周围是朦胧的光晕。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