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他的那些书,原来就一排排地摆在这间屋里的,满满当当一下子,现在呢?现在都杂乱地堆在过道和楼梯间里,一个挨一个紧摞着,简直不留一点儿缝隙,要取书怕是不可能了。
“其实,要我看,你们俩挺配的。”许师母说,“张爱玲不是说出名要早吗,结婚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像我,四十好几才成家,想要个孩子都难了。”她又掉过头来问许佩祈,“老许你说是不是?”
老头儿连连说是,说男欢女爱毕竟是年轻人的专利嘛。许师母娇嗔道,“这话说得极不准确,那我们俩算什么?”我跟罗素就相互做着鬼脸,偷偷摸摸地笑,罗素还在桌子底下拿脚踩我,我也予以还击。
“你们俩有没有结婚的计划?”许师母问道。我和罗素都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反正我还没想过这个,估计罗素更没想过,只好搪塞道,“我们正在考虑,考虑成熟了再说。”不过,独身是独身者的通行证,结婚是结婚者的墓志铭。
“那好吧,你们考虑成熟了可要告诉我们。”许师母说得那么郑重,倒弄得我跟罗素像是恋爱中的宝贝似的,可是,看许师母给老头儿夹菜,还非得直接喂进嘴里的亲昵样子,我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恋爱中的宝贝呢,而且是一对老宝贝。
许师母在饭桌上还讲了不少故事,她曾从她采访过的男男女女那里听来不少的故事,故事的主题就是有没有缘分。林青霞和秦汉吧,世人都认为他们般配,但是有缘没分;李亚鹏和周迅呢,也有人认为他们是郎才女貌,却又是有分无缘;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倒是终成眷属,圆了大家的一个梦,结果呢,也没像人们所期待的那么和睦那么圆满……罗素听到这里,不禁吐了吐舌头说:“师母简直太博学了,真算得上是恋爱专家啦。”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我是个记者,而且是个负责情感热线的记者。”许师母不无得意地说,“可以毫不夸张地讲,我很敬业,每天我都要接待无数个前来诉说自己不幸遭遇的倾诉者,我不但得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还要以最恰当的表达方式来解劝对方。”
“这么说,您就是个知心大姐了,”罗素笑嘻嘻地说,“以后我不开心的时候,也找您,把心里头的种种垃圾都倒给您,我就轻松了。”
“行啊,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可以跟我讲,毕竟我比你的阅历多,能给你一些好的建议。”对她所从事的行当,许师母显然不以为苦,而乐在其中。“实践证明,我的建议总是行之有效的,不信你试试。”她说。
“小万,她们说她们的,我们来喝酒。”老头儿大概见我只能像木乃伊那样的听人家说,而自己默默无语,有点儿犯傻,就主动跟我搭讪。“喝一个。”我把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是好酒,是老头儿珍藏了三十多年的汾酒,味道特醇厚特有沧桑感,不上头。
“好酒!”我说。
“喂,你们二位可不能太放纵了,只许喝三杯,一个懂得节制的男人才是好男人。”许师母警告我们说。
“你是不是觉得许师母很有意思?”告别了许佩祈夫妇,走在大街上,罗素对我说。
“我也认为她有意思,但是又说不清她什么地方有意思,你呢?”我反问了罗素一句。
“我也说不清,”罗素耸耸肩膀,说道,“有意思就是有意思,管她什么地方有意思呢,反正我觉得你这么爱钻牛角尖,就特别没意思。”
其实,我也觉得特别没意思,老头儿跟我是忘年交,按说,他结婚我该高兴才对,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高兴不起来。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谈的都是书,书能够给我们莫大的快乐,而今天,老头儿说了那么多的话,却只字没有提到书,这是不正常的……
连续好几天,罗素一直都吵着要去郊外抱石。罗素就是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抱石是什么东东我都不知道,还多亏罗素给我启蒙,才懂得抱石就是攀岩。郊外有一座小有名气的山,山上也有古刹苍松,便能招许多人来揽胜,罗素说她有个师哥就在那里的抱石俱乐部,近水楼台,行个方便是没有问题的。
实在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会不会有危险?”在去的路上,我一再问她。她拍着胸脯说绝对没问题,攀登的时候有绳索有安全带还有专人保护,万无一失,她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切包在她身上,叫我尽管放心好了。
到了地方才知道满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昨天刚下过雨,岩石湿滑,俱乐部今天根本不开放,据罗素的师哥讲,抱石跟攀岩也不是一码事,抱石是没有任何保护性设施的,就是徒手登攀,最多手上擦点儿镁粉。听人家这么一说,我就打退堂鼓了,而罗素说既来之则安之,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走吧,傻孩子。”罗素撅着个嘴,牵着我的手一摇一摆地撒娇,对我来说,这是非常具有杀伤力的一招,除了跟着她走,就别无选择了。明明心里胆怯,却还要装出一副大无畏的模样,特他妈的孙子。
罗素对她的那位师哥的劝阻置若罔闻,非要爬最陡的那座山峰,说越是艰险越向前才够刺激。不管怎样,我是个男人,只有我走先,她在后面押着。虽然手上抹了不少的镁粉,还是挺滑,爬到三分之一处时,我的手腕子和脚脖子就酸疼酸疼的了。
越往上爬就越心慌,有一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感觉,冷汗便噼里啪啦地滴落下来,加上罗素在后边时不时地尖叫几声,我更是手忙脚乱。一场雨后,岩石上长满了青苔,一抓一出溜,须十分小心才是。
罗素的那位师哥还算义气,在山下指挥着我们行动,凡是危险地段,他都要提醒我拉罗素一把。这时候,罗素反倒显得比我镇定多了,虽也是汗流浃背,但是特兴奋,兴奋得像吃了摇头丸,两眼放光。
“为了新中国,前进!”罗素用老电影台词来激励我,她是那么的快活。也许是为了让她更加快活,我拼命地往上爬,距离山顶上的那座小亭子仅有十几米了,那座小亭子是明末的建筑,还立着一块石碑。
大概是太匆忙了,脚下一滑,一只攀岩鞋滚落到山下,我突然失去了重心,身体一下子就栽下去,幸亏下面不远处有两块巨大的岩石挡着,才不至于跌入深渊。糟糕的是,我被夹在两块岩石的夹缝中间,动弹不得,手上脸上和脊背上也都是擦伤,看我血流满面,罗素吓坏了,苍白着脸,一个劲儿招呼她的师哥快来救我。
最后还是她和她的师哥一起把我拖出来,可能是脱臼了吧,我站都站不起来了,活动一下,疼得要命。这会儿,我已经顾不得装孙子了,我也装不成孙子了,我只觉得疼痛,疼痛得天旋地转。
躺在山下的医院抢救室里,折腾一个够,又是照胸大片又是透视,结论是只是皮肉伤。罗素一直嘤嘤地哭,像一只被猎人捉住关在笼子里的小狐狸。
医生给我包扎伤口的时候,我仰面朝着天花板,凭空有一种迷惘的感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躺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多年以前,一个穿着灯心绒或是帆布裙子、宽松的短上衣束在裙腰里、还常常罩着一件马甲的美国女人对海明威说:你们是迷惘的一代。那个女人就是格特鲁德·斯坦因。其实,我们也是迷惘的一代。也许所有的人都曾迷惘过,特别是在成长中的某个阶段。
知道我伤得不重,罗素放心了,埋怨我说,“你真笨,怎么会这样不小心!”听她这么说,我很难受,我体会到了什么是伤害,我也从伤害中得到了体会。罗素显然并没有意识到我的情绪变化,还是没完没了地唠叨,还是她的师哥阻止了她,她的嘴巴才得以休息。
尽管没伤筋动骨,但经医生的一番乔装打扮,照照镜子,我缠满绷带的脸已经面目全非,跟他妈的战俘营里的残兵败将没什么两样。
“是不是很疼啊?”在回城的出租车上,罗素抱着我的脖子,幽幽地说,“我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不然我就不会逼你抱石去了。”说着,吻吻这,吻吻那,好在能吻的地方不是很多,除了两颊,其他地方几乎都裹着绷带纱布。我发现司机老是像看西洋景似的偷看我们。
到了家,我喝了满满一缸子水,抹抹嘴,就靠在沙发上发愣。罗素依偎着我,问我在想什么,我说在想我俩好了多久了,罗素说有三个多月,我就记起罗素曾说过的她对男人的感情投入总是以三四个月为限,心里就有点儿沉重,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罗素央求我说,“你只要躺一会儿,亲爱的,我在旁边给你读书,照看着你……”对罗素的温存体贴我不能不领情,我便照着她的话去做了,我不照她的话去做的时候其实很少,我似乎已经习惯照着她的话去做一切事情了。
我和她能否长久地好下去吗?我想着,我总是想这个,这想法于我来说简直成了一种负担,我又永远无法摆脱这种负担,我还得尽可能地不让罗素知道我有这样的负担,我也不知道罗素知道不知道我有这样的负担。我闭着眼就这么胡思乱想,我甚至都没听见罗素给我读的是什么书。
也许是实在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忒他妈的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嘿,老弟,别来无恙啊。”不知睡了多久,柳彬的电话把我从乱梦中惊醒。
“你的狗腿怎么样了?”我问。半月以前柳彬曾拄着双拐来过书店。罗素说他剃掉胡子挺像性格演员的,比如跟姜文就有几分相似。
“腿好多了,可以说是形势大好,不是小好,我走路已不用拄拐了,”柳彬瓮声瓮气地说,“躺上几个月,下了地绝对还是一条好汉。”
“你准备什么时候到我的书店来报到,我正缺一个店员呢。”我揉揉眼,醒醒盹,说道,“朝九晚五,保证出勤,这就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