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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的九天玉凤突对叶若虹说:“叶公子,独眼老道是指独眼狂乞老前辈么?”
叶若虹点头答:“是的,就是他。”
“我们有救了,亡命花子尹成,乃是先夫的老哥哥,他曾帮我们。”姑娘面露喜色地轻呼。
叶若虹摇头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知道他安了什么心?他与山海之王从六盘山跟至此,他要帮助山海之王劫夺姑娘你,目下我们身处危境,谁也不敢信赖。”
叶若虹怀有私心,他们何不知独眼狂乞是个顶天立地的豪杰,又何尝不知山海之王是个奇男子?只因一念之私,不愿姑娘离开他的身边,所以并未将内情说出,几乎误了姑娘的性命。
姑娘不知山海之王是谁,仅在主仆两人口中,知道他是仙海的一个野人,身高八尺,形如猛狮的怪物;仅怪物两字,就可令人闻之变色,她不敢往下想。
洞中倒还干燥,三人便在洞中疗养,姑娘住在洞底,叶若虹则不时外出猎些禽兽充饥。葛如山受伤虽重,但疗养了三天,已经慢慢恢复元气。
这三天中,叶若虹照顾姑娘无微不至,两人迭经患难,无形中距离与陌生逐渐消失。若虹人本俊美,加以饱读诗书,谈吐不俗,姑娘无形中对他有一份好感,也无形中把他看成自己的兄长。
只是她日渐萎顿,生机渐绝,玉容日渐消瘦,可急坏了若虹主仆。
但主仆俩不敢冒险动身,一群魔头仍不时在山区出没,在他俩轮流外出猎食时,有几次险被他们发现。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不能再等了,再等只有死路一条。尤其是姑娘,她与两个大男人,困守在这暗洞之中,她又行动不便,真够她受的。
第四天一早,他们决定出山冒险,绝不能再往下拖了。
一早,晨光从石缝中透入。姑娘睡不着,这些天来,她只感到头脑愈来愈晕眩,子午两个时辰,冷汗湿透了全身,站立也支持不了片刻。她知道,她在世的时辰不太多了。
她悄悄地坐起,掀开了覆在下身的一床被单,一股汗垢的气味,连她自己也感到恶心。这些天来子午两个时辰的大汗,令她不想移动,身上愈来愈脏,自小好洁的她也只好忍受了。
她的目光注视之不远处的主仆俩,他们正沉沉睡去,经过这些天的奔逐匿伏,他们也消瘦了,胡须乱糟糟的,脸色略现苍白。
她幽幽一叹,转向石缝中望去,石缝内,潭水泛起阵阵金色粼光,那是朝霞映在水上,一阵阵薄雾,从水面袅袅上升。在如雷瀑声中,尚可清晰地听到四周婉转的鸟鸣,石缝外左近,百十朵山桃一般的绯色奇花,在水珠飞溅中微晃。
“这世界是这么美好,但我却要离开了,不知阴曹地府下,是否会与阳世一般?”她在心里轻呼。
潭水上空,突然响起一阵欢唱,一对形如山娘,但羽色更为瑰丽的乌儿,在水面二十尺上空,比冀飞舞,轻灵飘逸地盘舞欢鸣。
她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只觉心中一阵绞痛。她想起了从桐柏山至扫云山庄的一段甜蜜旅程,和云哥哥在一起时的欢乐岁月,为时虽哲,却令她终生不忘,那时,她们不是比这一对灵禽更为幸福么?
往事,像梦一般在她眼前映现,她渐渐如身人梦中,痴痴地茫然地注视着石缝外。又像是视而不见。
良久良久,她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坠下了胸襟。在内心深处,她在默诵着白居易的长恨歌中的小节:“含情凝睇谢君主,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来宫中日月长……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她浑身突发痉挛,像冷电通过全身,心中一阵绞痛,用颤抖的声音尖叫:“此恨绵绵……此恨绵绵……”
在泪眼模糊中,洞中火光渐炽。
也在这时,潭上空的两头灵禽,已舞至距水面不足两尺处。突然水花飞溅,跃起一条铁嘴剑鱼,一口咬中一头灵禽的小脚,“扑通”一声,拖下潭底去了。
另一头灵禽尖叫一声,略一振翅,突然一头扑下水中。
水花一涌,水纹急动,它也沉入潭中。
她也尖叫一声,向后一仰。
“哎……周姑娘,你……你怎么了?你……”
叶若虹火速扑到,扶起她急叫。原来他主仆在姑娘沉缅在回忆中时,悄然起身生火,要做早餐,不想火光一起,引起姑娘幻象,加上那殉倩的灵禽,姑娘激动得几乎晕厥。
她一触叶若虹的双手,猛然惊醒,凄然自语道:“是我的,我该随他投入水中的。”随又声变尖厉,狂叫道:“我为什么要活?为何苟且偷生?得一知已,尚且死而无憾,何况我已得到一个挚爱的人,必遭天妒自无疑问,我得到的太多了,为何不死?为何不死?”
“周姑娘,你清醒定下心神。”若虹摇晃着她急叫。
她精神与肉体,已到了快将崩溃的地步,仍然尖叫:“云哥哥,你在天之灵等我,我快来了,三年……”
“哈哈哈……”外面突然响起中气充足,声如洪钟的狂笑,那是独眼狂乞的狂笑声。
叶若虹心中一急,不顾嫌疑突将姑娘抱住,一手掩住她的小嘴沉声急叫道:“噤声!强敌来了。”
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无法挣扎,长叹一口气,只好安定下。
三人皆向石缝外瞧,心中紧张已极。
石门右侧右顶,一个高大的背影,手中一条五尺树枝,正搁在肩膀上,屹然而立,正是山海之王。
他对面八尺,是垂首而立的太叔春鸿,她那一身绯色劲装十分抢眼.
老花子从左面大石纵过,站在一侧,倒拖着乌光闪闪的黑竹杖,咧着嘴在笑。
山海之王踏前两步,伸左手按住太叔春鸿的右肩,低下头,用倒还柔婉的语音轻说:“太叔姑娘,你该走了,这些天来,你跟踪我们太久了。念你在江湖并未留下恶迹,我不与你计较。我山海之王顶天立地,绝不会和你走在一块儿,以免彼此心情不愉快,请返告令尊,天九玉凤之事如不放手,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剑下见真章。咱们走了,不必再打扰我们的行事。你是一个好姑娘,愿你洁身自好,好自为之,珍重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瀑声如雷,洞中的三个人,全未听清,只看到他的举动,男女授受不亲,他的手按在她的肩上,显然两人的感情不平凡。
太叔春鸿缓缓抬头,用她的秀目凝视着他,在捕捉他的眼神。
他似乎浑身一震,突用手遮住她的视线,又道:“不许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不是妖魔鬼怪。”
说完,向老花子一招手,向西南一闪不见。
洞中的如黛,始终没看到山海之王的脸面,只看到他高大雄壮的背影,和头上挽得乱七八糟的发结,等众人一走,她挣开若虹的手,问道:“他们是谁?放开我。”
若虹扶她躺下,说:“高大的人是山海之王。独眼花子一看就知。那美艳的丫头是黑道盟主太叔权之女,叫缥缈春鸿太叔霓裳,功力比她父亲高明百倍,剑法通玄神出鬼没,他三人合流,天下岂无乱,咱们日后如果碰上了,万无幸理。”
太叔春鸿目送两人消失,脚步略一迟疑,幽幽一叹,仍向两人消逝处追去。
“你不是说山海之王曾救过你么?”
“他那时赤身露体,还是野人,纯洁得像张白纸,自无好恶之分,江湖像一个染缸,他既然落入黑道黑缸之中,定然变了,见面不向我下杀手,已是万幸。”
葛如山也点头,说出了违心之论,说:“也许是太叔权老谋深算,让他的女儿以美色笼络山海之王呢。有山海之王助他,白道门人危矣!”
如黛从未见过山海之王,管不了这许多,她替爷爷担心,如果被他们找到家中隐居之处,问题大啦!她说:“叶公于,你是真心助我么?”
叶若虹听得心中一凉,苦笑道:“想不到这些日来,在下豁出生命,甘冒万险,仍难取信于姑娘。”
“叶公子,两位云天高谊,周如黛不是忘思负义之徒,但此恩此德,欲报力不从心。我已是油尽灯枯之人,眼看要踏上黄泉路,今有一不了之请,尚请恩允。”
“姑娘,你怎可生出如此可怕的念头?”
如黛苦笑,摇头道:“事实如此,无可讳言。我卜想走了,这水帘洞中,将是我埋骨之所。我死后,请在江湖留意访寻,如果发现百花谷的姐妹,请将我的死讯告诉她们,请她们告诉我爷爷,或者转告符老前辈的夫人,桃花仙子韩香君,希望她们走一趟武当,取回我的龙犀剑,与我的骇骨。同葬在太白山庄荒墟之中,则我死暝目,九泉下多感两位盛情。”她一面说,珠泪滚滚而下。
叶若虹只觉一阵心酸,对姑娘更为爱怜,情不自禁将她挽入怀中,咽哽着说:“周姑娘,你何苦自虐如是?三年多了,岁月漫漫,你该节哀珍惜……”
如黛已听出他话中之意,突然面色一冷,目闪寒芒,厉声道:“放下我!”
若虹一惊,将话咽回口中,慌不迭将她放下。
如黛心中一软,说:“世事茫茫,人死如灯灭;自古以来,无数英雄豪杰,而今安在?荒坟野岭之下,无数枯骨日渐化泥,谁知他们生前是什么风云人物?我对生死二字一无留恋,此心已成枯木死灰,唯有一口气在,魂魄将永随先夫于九泉之下,叶公子,你对先夫生前行事,有何意见?”
若虹沉吟良久,未敢递答,颞颥着说:“华大侠技绝天人,嫉恶如仇……在下与华大侠素昧平生,不敢逐下定论。”
“那就够了。他不仅是个一代奇才,对所爱的人,用情之真挚,足以令我为他粉身碎骨,可是我仍然偷生人世,冥冥中,我直觉地感到他没死,仍活在世间。不!活在我的心中,在我的身旁,所以我不忍遂死;也许有一天,他出现在我身边……”
“周姑娘,你……”
“别叫我周姑娘,我是神剑伽蓝的遗孀,一个极幸而又不幸的未亡人。”
“公子爷,让华夫人静一静,也许她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了。”葛如山神色紧张地轻叫。
如黛淡谈一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