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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探身脱力,生意全无,有气无力地说道:“是的,天地苍茫,我已无脸活下去了,你是谁?何必在鬼门关上救我回来?总之,你白费心力了,我下次还是要死的,我已没活下去的理由存在了。”
“胡说!你年纪轻轻,不会活腻了的。”
“活着,我会痛苦一生,活下去毫无意思,死了,在我是一大解脱,比活着快乐太多了。”
“黄泉道路崎呕难行,除非是非走不可,不然比阳世的折磨更要悲惨,假如我是你,绝不会出此下策自寻绝路。”
“假如是你,相信你也会的。”
“你想错了,任何悲惨的境遇我都经历过了,可是我仍活着,看那些给我惨痛折磨的人,早已毛发化泥,骨肉喂了蛆虫,而我却活得好好的;”
“你真受了无穷的痛苦么?你是谁?”
“我在近万个无尽的黑夜,与苍凉的寂寞黄昏中,度过了漫长的凄凉岁月,但我并未倒下,仍坚强地活着,虽然仍有无尽的哀伤,但夺不去我的生机,你问我是谁?我也记不起我是谁了,世上仍有极少的人叫我天涯孤姥。”
姑娘蓦地睁开风目,讶然地问道:“前辈真是易婆婆?真的?”
“是与不是,你自去参详,起来,看看我。”
姑娘在易婆婆怀中撑起,转身一看。
身后,是一个鸡皮鹤发,眼皮深垂的老婆婆,一身粗布灰裤褂,身旁搁着一棍赤红如火的寿星杖。
看她下搭的眼皮,和赤红的寿星杖,正是她爷爷忘我山人曾经说及的天涯孤姥易婆婆。
论辈份,天涯孤老比她爷爷还高一辈,论年岁,她已有两甲子以上的年纪。
这位老婆婆,有一段可歌可泣的人生遇合,年方及笈便闯荡江湖,早年也曾饱受折磨,历尽艰辛,好不容易得了归宿,相夫敬子安度余年,岂知早年的对头放她不过,在八十年的突然厄远光临,不但夫死子亡,险些她也做了刀下之鬼,从此,她奔走天涯二十年,冤冤相报快意诛仇,然后失去了踪迹。
在二十年奔走天涯海角中,她自称天涯孤姥,老一辈的人,还有些记得这个心黑手辣的古怪老太婆。
忘我山人出道之时,也正是天涯孤姥开始归隐的时候,所以不算太陌生,小姑娘也在爷爷口中略知端倪。
其实老婆婆并末安居名山纳福,她历遍天下名山大泽,以排遣老怀,江湖上的事她并不陌生,只不愿过问而已,这次她走遍了武陵山由青龙岭而下,恰好碰上小姑娘横剑自绝,她怎能不管呢?
姑娘打量老婆婆半晌,木然地跪在她面前,泣道:“婆婆,你让我走自己的道路吧!”
天涯孤姥将她揽入怀中,慈爱地说道:“为什么?孩子,把委屈说给婆婆听吧,那对你要好过些。”
姑娘怎能说?她哭了个哀哀欲绝。
天涯孤姥等她哭够,方为她拭净泪痕说道:“好了,别再伤心了,跟我走啦,要设法排遗你心中的哀伤,只有如此了,你有一把好创,我传你一些小玩意吧!”
十天之后,官道中出现了天涯孤姥,和高梳盘龙髻,一身云裳,美似天仙的如黛姑娘。
姑娘的性情似乎大变,喜怒无常,但举动轻浮,每至一地,必将引来一大批登徒子,她媚目流转,荡笑撩人,一眼一销魂,一笑一魂销。
她们出现的第一个大城,就是荆州府。
荆州府,是江汉之问第一座大城,人姻辐辏,商旅云集,且当水陆要冲,早年是兵家必争之要地。
这天午牌初,东门市集一家杏花村酒楼,店门口突然光临了一个像是瞎了眼的老婆婆,和一个美艳超尘的云裳仙子。
不知她们是否想进酒楼,反正恰好到了店门外,酒楼上人多,猜拳吆喝之声直达店外,突然店中数声大笑,三个人跌跌撞搜冲出帘子外,突和小姑娘打一照面。
姑娘正是如黛,她一身曲线毕露,雾样纱衫薄得撩人,媚笑中绽起的笑涡儿爱煞人,长裙下不时隐现的绯色小小莲瓣喜煞人,那双水汪汪的星眸儿瞟呀瞟,直令人神魂飘荡,真要命。
她只胜一握的小蛮腰,旁挂着一根紫缎长囊,不知是什么家伙,反正相当沉重。
她挽扶着天涯孤姥,老太婆眼帘往下落,象是瞎子,她一手换住姑娘的小臂,一手点着寿星杖缓缓走到店门。
三个酒鬼一撞出门帘,刚好和姑娘照了面。
看一老一少的打扮,不三不四不起眼,大户人家断不至于这么抛头露面,小家碧玉又不会有如此华丽的打扮,要说她们是风尘中打滚的娟优,却又没带有管弦乐器。
三醉汉全是膊胳上可以跑马,拳头上可以站人的粗壮英雄,俗语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和美人是二而一的事,他们是英雄,看了美人腿却软啦!可惜如黛今天穿的不是石榴裙,不然他们真要拜倒石榴裙下,要将石榴咬上一口哩!
三醉汉瞪着大牛眼一排站开,酒醒了一半,却又被色迷了一大半,瞧!他们不是迷了么?
中间那位爷伸手将同伴一拦,打着酒呢怪叫道:“咦!好个花不溜丢小娘们。喝!比花花解语,呃……呃……比玉……呃……玉生香。呃呃……二弟,看我问问她……是谁人的……”
他向前一颠,将酒气冲天的脑袋,直伸到姑娘的面前不到半尺之处,大牛眼不住乱眨,短着舌头说道:“我说,娘子!你……你干什的?呃呃……我,呃……荆州府青竹蛇佘如龙,娘子你的……呃呃……你的芳名是……呃……”
奇怪,姑娘不但没生气,也不讨厌令人作呕的酒臭,竞媚态横生地微笑,娇滴滴甜蜜蜜地说道:“哦!是荆州府的蛇(余)爷,失敬失敬!蛇又叫龙,龙蛇不分,难怪大名鼎鼎。蛇爷,非亲非故,你问小女子的芳名,岂不太过鲁莽了么?”她掩口而笑,媚态撩人。
青竹蛇骨都酥了,他竟大胆到伸手按住姑娘的香肩,往怀里带,淫笑道:“小娘子,武林人物没有鲁莽二字,开门见山,乃是英雄行径。呃呃……你……你不是本地人……呃……佘爷喜欢你……”
街上行人那么多,这小子竟然毛手毛脚。怪!行人都一个个仓惶远避,不敢走拢来。
姑娘竞也伸出纤纤玉手,似羞似喜地抵住他的胸前,红霞上颊,掀起小嘴儿呢声说道:“蛇爷,光天化日,怎可动手动脚?爷,尊府在哪儿?小女子途经贵地,还没拜谒贵府的码头呢!晚间再到尊府拜谒,该多好?”
“那敢情好。”另一个红眼醉鬼看出便宜,也踉跄上前一把握住姑娘粉臂,色迷迷地又说笑道:“咱们的宅院在南街口,只消一问便知,这样吧,马上跟咱们走,明天,咱们带你谒见荆州府的大爷,荆州之虎乌大爷。”
姑娘反手拍拍他的肩膀,扑嗤一笑道:“小女子有事待理,目下不便,晚间定然趋府请益,记住啊!晚上可要等着啊!”
她挣开两人的手,向老太婆说道:“婆婆,我们上酒楼歇会儿。”
两人进入店中,三个醉鬼直待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帘内,方打一踉跄,狂笑着走了。
他们走了半条街,沿途鬼叫鬼闹,得意忘形,行人纷纷趋避,正把臂冲闯间,青竹蛇连打王个酒呃,说道:“那小娘们,呢……真是天下少有。呃……天下少有,今晚咱们得好好消受。呃呃……过几天再送给乌大哥……”
他语声渐弱,脚一软,趴伏在地。
曾经握住姑娘的粉臂的人,也短着舌头接口道:“大哥,呃呃……说得是……是……别送去太早,呃……你怎样了?别高兴得爬回去啊!起来。”
他蹒跚着去扶,人没扶起,他自己也趴下了,双脚伸了两下似在抽搐,瞬即静止不动。
最后那醉汉突然发觉同伴不见了,转头一看,喝!他们怎么都趴下了!他踉跄着回头,一面说道:“只吃了十斤洞庭春,你们就醉得趴在街心了,丢人!还不滚起来?”
他伸手先拖青竹蛇,触手冷冰冰,他心中一怔,拼命一拖,乖乖!眼前的景象令他胆裂魂飞酒已醒了大半,他狂叫一声,拔腿就跑。
青竹蛇和他那位同伴,静静地趴伏在地,面色青灰,地下各流了一滩鲜血,渐渐泛上了紫色,那是出口中流出的心血,有些已凝结成团。
杏花村酒楼之上,三五十名酒客占据在宽敞的二楼雅座,十二张八仙桌倒有十张有人,只有两张靠壁处空着。
老少两人占住一席,叫来几样佳肴,一壶好酒洞庭春,慢慢小酌。
整楼的客,目光全往如黛这儿集中,目光灼灼,呆口张张,像要将她看煞,或者吞下肚中,她成了众人下酒之物。
姑娘仍媚笑如花,两杯酒下肚,她春潮上脸,女孩子微醉之时,那情调真叫人心痒难熬,足以令男人发疯。
那年头,敢在茶楼酒肆现身抛头露面的,也仅有两种人,一是走江湖的武林英雄,一是卖唱的粉头,不是有刺的玫瑰,就是可供玩弄的小羔羊可怜虫。
姑娘腰悬剑囊,招子亮的朋友一眼便可看出,她一定是不好惹的带刺玫瑰,但娇滴滴腻酥酥的风流劲儿,可迷惑了不少名家。
要说名家,荆州府乃是藏龙卧虎之地,荆州府每年秋后所举行的英雄会,吸引了附近五府七县的高手,确是人才辈出尚武精神最高的圣地,名家高手多如牛毛。
杏花村酒楼并没栽有杏花,在座的武林奇才却多的是,确有不少人才在这儿消遣,内中当然有荆州的地头蛇。
姑娘这一桌右手边,是一桌十二道菜的全席,山珍诲味杂陈,杯酒满台飞,客人共有八个,都是肩宽膀圆了不起的英雄豪客。
小姑娘性情大变,她竟然不知羞耻,一而和老婆婆低镊,一面不断向附近的人飞媚眼儿。
八大汉从姑娘上楼始,八双色迷迷的狗眼始终末离开她的上下,姑娘一暗送秋波,他们灵魂儿一一飞走啦!
上首那大汉红光满脸,穿着团花长袍,年约四十上下,鹰目大鼻,五岳朝天,傲态迫人。
姑娘知道他是首脑人物,纤纤玉手拿起酒杯,有意无意地向他照杯,秋波一转,却又低声一笑,似有万种风情,却也有七分儿娇羞。
她放下杯,对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