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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慰了她几句。
游泳馆开着暖气,但也不是特别热。
窗户上,铁制的玻璃框生了锈,结满了黄色的冰溜子,像是冻起来的尿液。
我们在水里游了一会儿。
我好像有点儿累,游不动。
我站在浅水区,水面几乎漫过了我的胸口。
我看见左楠向我游过来。我已经记不清她游泳的姿式,但我当时的感觉是:她是一种很奇怪的鱼。
她抱着我站在浅水区,但这似乎并不能使她温暖,她的脸色很白,嘴唇紫色还有点儿发青。
我们好像是一对殉情的人,像一对儿被活埋的人,土埋半截了。
整个游泳场几乎没有什么人。水道尽头是一对父子,好像是在进行游泳训练。儿子不太想游,父亲一脚把儿子踹进了水里。
儿子哭着,他不停地游到岸边,想要上岸。但父亲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只要儿子的手摸到水池的边,他就不停地打在他的手上。
那个孩子向我们的方向游过来。
我觉得很无聊,从水里爬出来,把浴巾铺到地上,然后趴了上去。
我的生殖器萎缩得像一个婴儿,这使我羞愧。
左楠在我身边坐下来,她的身体好像在发抖。我给她拿来一瓶水,递给她。她没有喝,她说越喝越冷。
我想抱她,她说这样不好,把我的手推开了。
我站起来,向水里扎了进去。
因为是浅水区,不能扎得太狠,否则会磕破鼻子。
我喜欢潜游,尤其喜欢在水底缓慢滑过的感觉,在水下面睁开眼睛,看着游泳池底细碎的马赛克和射进水里的阳光。
我一个接一个,从一条水线上面翻下去,又从另一条下面潜上来,水线光滑的塑料环碰触着我的小腿,感觉很舒服,我觉得自己是在横渡长江。
到达游泳池的另一侧,我看了看左楠。
她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重新向她游过去。
79
她曾经来过我工作的学校几次,和我一起过周末。
这些事被她的母亲知道之后,免不了又是一顿羞辱。
她开始忙着托福考试。
我克制着自己,不再见她。
她的托福成绩下来了,五百多分。
她的家里开始为她留学的事情忙碌。
我知道,我们的爱情走到了尽头,终于要分手了。
这是一场不插电的爱情。
从始到终,我们都是凭着热情在演奏,当热情燃烧殆尽,激情逐渐沉淀,我们还剩下什么呢?
这可怜的早衰的实在撑不下去的爱情。
我们平静地互道珍重,虚伪地说让我们做个朋友,没有欲哭无泪,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承诺来生。爱情就这样,照亮又熄灭两个人的天空,像一颗流星。
我几乎想不起当时是如何表达的,回忆的时候,只感到心里一阵轻轻的酸楚。
80
左楠毕业之后并没有立刻出国,而是在高校当了一段时间的老师。
后来的几年时间里,我和左楠见过几次面。
二胖儿兄弟从日本回来,我们在他那里聚会,见了一次面。那是我们分手之后见的第一次面,喝了很多酒。我们没有照顾到大家的情绪,把别人当成了陪衬。
又过了几年,达利画展的时候,左楠来过北京。
她说是参加一个新教材的研讨会,只呆一天时间。
我们约在清华见面,聊了一会儿,她说希望到我的住处看一看。
我们来到我租住的那个房间。
房间很小,光线也不好,还有一种味道,发霉的味道。
她看起来很吃惊,说没想到我现在这样落魄,说我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我说习惯就好了,既然选择了这么活,就别给自己太多的想法。
她横坐在单人床上,靠着墙壁,把双腿伸出床外,好像若有所思。
她说我以为你现在睡的是双人床。
我说还是单人床,不过有时候也会变成双人床。
她说你还是那么流氓。
我说你怎么样。
她说她已经有了一个男朋友,准备年底结婚。
我抚摸着她的脸,有一种欲望在我的身体里膨胀。
我抚摸着她的身体,想解开她的衣服。
左楠看来不喜欢我这种表现。
她哭起来,她说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没想到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对你来说,性就是一切。
你好像并没有爱过我,你从来不关心我在想什么,你只是想和我做爱。
在你看来,性就是最好的手段,可以代表语言。
我说不是的,我还爱着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一阵心虚。
不过,她似乎并没有听见我这句话,她拿出电话来,拨了一个号码。
接通之后,她对着电话说:会开完了,我想回家,现在就回去,你开车来接我。
挂上电话,她擦干了脸上的泪。她说这次来其实是想和你道别,因为正在办去澳洲的签证,也许就快走了。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没有别的想法。
过两个小时,她的现任男朋友就会开车来接她。
我想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把一个本来是很伤感很缠绵的时刻给玷污了。
我有点痛恨自己总是管不住自己。
81
我们到一个小烧烤店里吃了一些东西,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她还点了啤酒,一人一瓶。
她说你现在是为自己活,而我却是为可怜的名声,是在为自己和家庭那点可怜的名声活着。
我说没人逼你这么做,你也可以像我一样漂着。
她说像你一样漂着又能怎么样?你又会带给我什么呢?除了无休止的抱怨,无休止的空想。再说,我已经拿定主意,要给别人当媳妇了。
她说得义正词严,我无言以对。
她去了卫生间,路过柜台,她结了账。
她问我缺钱吗?
我说不缺。
她说缺钱你就说话,我工作了一些时间,攒了几个钱。再说,现在花女人的钱不丢人。
她不愧是她妈的女儿,说起话来也够狠。
我说我知道,等我缺钱的时候再找你吧。
她说过段时间我还要去上海培训。
我说去吧上海是个好地方。
她说你缺什么东西吗?我从上海给你寄过来。
我说不缺。
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变得平心静气,好像我是她的一个穷亲戚。
82
我们俩默默喝着酒。
后来,她接了一个电话。
她的男朋友正驾驶着开往北京的汽车一路狂奔,已经到了六里桥。
左楠打车走了。
出租车调转了车头,像是一条鱼似的从我身边溜走了。
我在原地跟着那辆车转了个圈。
很多的土飞起来,更增加了画面的真实感。
我冲她挥了挥手,没等车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就转身走了。
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她,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到她。
我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操。
83
从前有一个作家,很穷的人,总是指望着写出一部名著。
他全部的财产是一个妻子和一把手枪。
除了喝酒,他总是喜欢和妻子做爱,这样他可以暂时忘掉他正在做的事。
他有一个习惯喜欢玩弄那支手枪。在灵感枯竭的时候,他总是把那把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啪地来那么一下,这种声音总使他全身一振,神清气爽。
当然,枪里没有子弹,是空的。
一切看起来都无可挑剔。
他以为自己的妻子深深地爱着他,直到有一天,他在小说里构思的那些拙劣的情节在他眼前成为现实。
当他喝完酒,晕晕乎乎从小酒馆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他的妻子,躲在路灯的阴影里,正在和别的男人拥抱接吻,彼此都很熟练。
作家没有声张,悄悄地走了,像一条受伤的狗。
他的妻子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和被揉捏得疼痛的乳房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已发生:作家已经死了,是用他的手枪。
一切都很自然,没有人怀疑什么。
人们对这个所谓的作家早已没有了期待,甚至早已没有了起码的尊重。
人们都说,像他这样混日子的人,自杀只是迟早的事。
警察调查之后也证实,作家是自杀,与别人无关手枪上满是他的指纹。
奇怪的是:这个人居然为自己准备了两颗子弹。
他也许是以为一颗子弹打中太阳穴不足以致命,警察说,这个可怜的人。
警察用布垫在鞋底下面,用脚踩住死尸的胳膊,掰开死尸的手,把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