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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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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得武昌昨天已失陷了?”云麟吃了一吓,说:“舅舅这话打那里听来的?”

  三姑娘此时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一句话也挣不出口,只索索抖个不住,身子便直挫下去。幸亏有两个丫头在身旁扶住,不至栽倒在地。洛钟跌脚急道:“千真万真,适才衙门里接到急电,说确系革命党勾结军队,于十九日夜间造反。制台瑞大人业已逃上兵舰,汨在江里,飞也似报了电报到京,还不知朝廷这番怎生布置呢?”说着又跌脚叹道:“咳,我恐怕天数难回,人民是要遭劫的了。你们一共记不得扬州闹的那次洪水,偏生就在兵马司巷,我们扬州怕也保不住安稳。但愿天老爷可怜这个,宁教耳闻,不教眼见,随时就把那些反叛扑灭了罢。”

  云麟是再胆小不过,今日陡然听见这意外的话,也就搓手咋舌,不住的团团在屋里跑个不住,转是淑仪沉静不语,窥探他那芳心里,若不是因为武昌恐怕他父亲失陷在那里,他到愿意革命党从速成功,他丈夫玉鸾便有生还之日。三姑娘早已泪如雨下,颤着声音说道:“就请舅舅在衙门里再替我们打探打探,究竟武昌杀成个甚么样儿,那些做官的人,可有命没有?我此时没有别的恨头,只恨我那个婆太太,一意逼着他父亲去到湖北候补,难道扬州就没有一碗饭吃,求甚么功名,想甚么富贵,如今弄得。……”说到此又咽住了,只有嘤嘤啜泣的分儿。洛钟道:“妹妹你也不必着急,在湖北做官的多着呢,也不见得都是死路。我也不再耽搁了,有甚么消息,我再来告诉你们。麟儿呢,你同我一路走罢,你回去也通个信给你母亲,还是同黄大妈商议商议,多少在廿四桥觅点房屋,万一有个岔枝儿,也留着一条生路,避一避难。云麟点点头,没精打采的便随着洛钟出了伍家大门。

  再说这件事的消息,一天紧似一天,先前有些老年人听见这一次变乱,大家也只笑了一笑,都说大清皇帝洪福齐天,几曾见几个革命党,便会做出大事,你们通不记得道光咸丰年间,好不利害整整的闹了十五个年头,也都不过在南边骚扰了一个天翻地覆,总共不曾惹着北边一根毫毛。后来出了几位练兵大员,东征征,西战战,滚汤泡老鼠,一个不剩,那大清国依然还是大清国。如今又过了六七十年了,皇上的深仁厚泽,越发固结到人心里,那个不是大清国食毛践土的好百姓,谁也肯帮着他们闹事,也不过白送掉几条性命罢了,再没有甚么要紧的。内中尤以何其甫他们一干人议论得利害,一时讲到高兴的去处,大家真个摩拳擦掌,恨不得要投笔从戎起来。谁知等不到半个多月,那消息越发来得紧了。一会儿说是九江失守,一会儿又说是安庆光复,风声鹤唳,也就将一座扬州城里,闹得岌岌摇动起来。镇日价那大街小巷,只听见车声隆隆,都是那些富室打叠箱笼什物,忙忙的向外路避兵。一府两县,忙着出示谕禁,不许居民迁徙,那里谕禁得住,城门外边车轿纷纷,那些劳力的人,转得利市三倍。各家店铺也没有人贸易,店里小官们,没有一个时辰不将个头伸到柜台外面,恐防有大队人马杀得来。人心皇皇,鸡犬不静。

  何其甫那个书塾里,到有一大半学生跑得干净,只剩得几家穷得没饭吃的小孩子,还坐在那里读书。这一天何其甫闲着没事,正约了严大成一班好友,也买了一张《申报》摊在书桌上瞧着。刚是黄昏时分,其时离着重阳节不远。几点疏星,已从云端里透露。何其甫看报也看得不耐烦起来,独自走下台阶,望了望,又跑入屋里,拍拍手笑道:“诸位放心罢,包管不出几天,定有捷报到我们扬州,我们还过我们太平日子。”古慕孔笑道:“何何何先生明明明见万万里里,你你你这话定有主见,你你你何以拿拿拿得定呢?”

  何其甫大笑道:“老夫近来研究星象,自信确有几分把握。大凡国家将亡,必有一颗天狗星出现。我适才将个圆天通通看遍过来,也没有个天狗星的影子。便连那寻常人讲的一个扫帚星,也没有丝毫发现,这反如何造得成功。我们且不管他,老实些大家今晚出几个铜钱,买点酒来痛饮痛饮罢。我这几日嘴里已淡得没有味道儿,不知你们诸位可还高兴。喏喏,在我这里吃酒,除得我的内人,捞诸位几根肉骨头,发誓也没有别的好处。大家又休得疑惑我老何在这里于中取利。”汪圣民道:“着着着,我先数出钱来,就交给何其翁去办。”一面说一面就向口袋里掏钱。大家正自闹着,忽听见门外喊声震天起来说:“不好了,革命党已到了上海。”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第五十七回黄天霸只手陷扬州孟海华一心攻浦口

  “齐老总,齐老总你只有抽鸦片烟的本领,假如把你放在那个湖北省城里你有本事同他们那些革命党打一个仗儿,我就佩服你呀!哼,我怕你舞烟枪还舞得动,若是舞那个五子钢的洋枪,定然把枪夹在屁眼沟里飞跑,你看我的话可讲得是不是?”。……”呸,喜姑娘,你不要向门缝里看人,将人看得扁了。我姓齐的,有我姓齐的主意。你替我安稳些,将那话儿夹紧了睡觉,好多着呢。不出三天,我叫你认得我。黄天霸这时候也快来了,我们好好的还弄他一场牌九,呔,再替我挑他一个五分头,长一长劲儿。……”小喜子又笑道:“左一个五分头,右一个五分头,你的帐上也不少了,你那每月三两四钱老铜角子,又要养婆娘,又要抽鸦片,我很替你耽心呢!”说着旁边那些烟铺上的人,大家都笑起来说:“喜姑娘,你不要替我们老总耽心,目今世界上是杀起来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老总头上顶子,你还愁他不红。只不知几时杀到我们扬州,杀起来,我们就有快活日子过了。运库里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刚说到这一句,陡见那芦席破帘一掀,打外面直跳进一个人来,大声吆喝道:“运库里白花花的银子,又怎么样?你们敢是想造反了?”这一句话,将众人吃了一吓。大家凝神看去,座中齐老总早跳起来笑喊道:“我的好兄弟,你怎么到此刻才来,你敢是又在裘大娘那里撞醉了?看你这耳根子都是通红的,简直像是十月小阳春的雄狗卵子。”那人跑得气急败坏的,也笑答道:“呸,你做梦呢,这时候还可以吃酒,你通不晓得昨天上海,杀得个鸡犬不留,今天镇江杀得个不留鸡犬。我打听得千真万确,包管不到今天夜里三更天,我们扬州要不轰成一个尸山血海,我就不算是黄天霸。……”

  网狗子话还不曾说得完结,那个小喜子早号大哭起来,跑入她左首一间破房里,收拾她的箱笼物件,慌忙将一个夜里撒尿的小马桶把来放在锅里,用锅盖紧紧盖完密了。别人这时候也就没有心绪来笑她,大家都面面相觑。还是齐老总有点主意,冲着网狗子问道:“你这个冒失鬼,打那里听见这些谣言?我们大营里到没有你的消息灵通。我吃过午饭出营,也没有听见这些嚼蛆的话。”

  网狗子急道:“我哄骗你呢,哄骗你的银子,运司里的大人,同本府大人,不通是旗人,早间躲在商会里谈心,被商会里那个周董事弄了几句鬼话,将他们一吓,吓得溜之乎也,据说那个姓周的,就跑到运司里,做了运司大人了。齐老总你若是不相信,你只须将这根牢烟枪放下来,跑向大街上去瞧一瞧。那些二十五区的红灯笼,密麻也似的排得水泄不通,大家都说去欢迎革命党,我就猜不出,难道那些革命党是不杀人的?百姓们不去躲避他,还点着红灯笼迎上去。如今世界上的事,真是愈闹愈闹出笑话儿来了。”齐老总听到此处,不觉沉吟了一会不去理会他的话,转让着网狗子到小喜子一间房里去坐。网狗子笑道:“我不坐了,我要去瞧热闹呢。”齐老总一定不依,两个人便一齐走入房里来,毕竟那些吃鸦片人胆小,听见网狗子适才一番话,早都跑回家去准备逃难去了,只剩下几个孤身汉子,没有家小的,还在那烟铺上躺着。此处齐老总陪着满脸笑容,向网狗子说道:“黄大哥,你想发财不想?”

  网狗子兀的笑得跳起来说:“齐老总,你敢莫是疯了。一个人不想发财,除非是没有长着卵子。我说这句话,你齐老总还要疑惑,以为发财不发财,与这卵子有甚么相干。咳,齐老总,我告诉你,你就明白了,我黄天霸如今也活在世上十九岁了,算我懵懂,难道连个娶堂客也懵懂得毫无知觉。不瞒你齐老总说,自幼便在我那个云主人家里当小厮,我家那个少爷是个最标致不过的一个男子,我那少爷有个姨妹妹,长得更俊,我平时将他们两个人的神情,看在眼睛里,我不知道我那小心窝儿里,何以便有些痒痒的。有一天他们两个人躲在一间书房里,少爷就拉着那个小姐的手,使劲望怀里扯。小姐两瓣金莲,说谎只得三寸半,被少爷一扯,你想那时候她如何违拗得过,险些睡到少爷怀里去,便倏的向少爷膝上坐了,好哥哥,我的魂都给他们看跑掉了。这还没有甚么味道儿。我家还有一个大小姐,嫁的就是老总认识的那个杂种小田。小田更促狭,更刻毒,他遇着我,便将他同我们那个大小姐睡觉干的把戏,一句一句当着三字经背给我听。老总,你想我可打熬得住,却好我们廿四桥东首,有一个小姑娘,她家也是姓黄,她的年纪比我还小三岁,长得一个小苗条身儿,两个眼珠子漆一般黑。我就央着我家死鬼老子,同他商议,要这小姑娘来做媳妇儿。她家老子娘到也肯答应了,只是同媒人讲,要我放聘,须得打一副金耳环儿。不怕齐老总笑,像我们这份种田的人家,那里会弄到金子,便不曾答应,她老子娘就变了脸了,说是黄门黄氏做不得夫妻。咳,老总老总,有了金子,黄门黄氏也不计较了。没有金子,又是甚么黄门黄氏了。我想一个扬州城里,有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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