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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家里的人,早七手八脚,将蛋染好。云麟便命人分送各处亲友,接二连三的忙了几日,其事始毕。且说云麟的那一班亲友们,听见他养了一个女孩子,都替他非常欢喜,以为他自从娶了柳氏,多年并未曾生育,此次虽添个女儿,究竟大家也应祝贺。所以到了满月那一天,大家均纷纷送礼,前来道贺。这时候云麟早忙得应接不暇,幸亏他的同学乔家运,和他的舅子柳春,向他说道:“我们在此替你陪客,你可腾下工夫,到里面照应别的事去罢。”
云麟道:“好极好极。我正苦不得分身,既有你们二位代我招待,料想一定周到。今晚我已预备了几桌筵席,屈留大家在这里小酌,奉烦代约一声。”他俩笑道:“我们做陪客的,听见有得吃,格外高兴。就是大家不肯在这里,我们也要死拉活扯的,把大家留下。不然,主人看见没有客,怕的连我们这一顿,都因此取销了。”云麟当下也笑着说道:“我的心里,居然你们一猜便着。推开窗子说亮话,你们如果没有留客的手段,非特晚间不得给你们吃,而且还要大大罚你们一顿,问你们下次可当心不当心。”他俩道:“如果照这讲法,我们赶快把这个职务辞掉罢。做陪客原想贪图些利益,谁知利益还不曾到手,你先和我们提出最苛的条件,一个个竟不肯扰你,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云麟道:“闹也闹彀了,我去去就来,等到晚间,多敬二位几杯,算酬劳,好不好呢?”说毕,便匆匆往后面去了。他去了片刻,仍旧出来和那些亲友周旋。其时乔家运向他说:“趾青,你家亲戚之中,还有两个人不曾来到,你可晓得么?”云麟道:“你说的可是伍老和田福恩?”乔家运道:“不错不错。”云麟道:“伍老呢,刚才我的姨娘同我说,县里请他去吃午饭,大约晚间才可以前来。至于田福恩,他是个没事的人,应该大早就跑到这里了,到此刻还不见他一个影子,想必又在他们俱乐部里干什么勾当。”
乔家运道:“奇怪,你的令姊丈,还有个俱乐部,真令我意想不到。”云麟道:“他那里能够组织俱乐部,这俱乐部是程云老的孙子程稚华所组织的,不知道他托什么人介绍,才和那些同志的终日混在一处。”乔家运道:“这句话还像,要说俱乐部是他组织成功,不问告诉谁也不相信。”大家正在那里谈论,一面下人已将酒席排好,遂一同入席,用过午膳。众客之中,有的出去有事的,有的在此打牌的,有的围坐闲话的,到比先前清闲好些。不多一会,才见那个田福恩七喘八吼的,由外面气吁吁跑进来。他也不招呼众人,忙把手里的一根文明杖,向地下一掼说道:“该应该应,今天真是晦气,我上了我家那个老杀才的当了。他诓骗我到会里,一直饿到此刻,还没有东西下肚。那五脏庙里,正兴风作浪,不得开交。你们快快拿点东西给我充一充饥罢。”
他说了这一大套,在下可代大家罚得誓,一点儿头绪也摸不着,尽呆呆的望着他发笑。还是云麟晓得他们父子又有什么交涉,忙命人往里面端出四个茶食碟,放在他的跟前。他一面吃,一面对着云麟说道:“今早我原打算就到你这里来,刚刚出了门,又被我家那个老杀才喊回去,我问他喊我做什么,他说:昨晚接到商会上的传单,准于今天上午开紧急会议,万不能不到。无如我身上不爽快,你可代我前去一行,做一做代表。我道:这事可不行呢,马上我要往人家去吃酒。他说:那里既开会,一定有酒吃,何必跑到人家去呢。我听了他的话总以为是真的。好在你这里晚上来也不妨,一脚就先到商会。那料到了商会,大家都枵腹从公,坐在那里议事,好容易等到这个时候,方才各散,岂不是白白的吃了一场辛苦吗。常言说得好,有打罪没有饿罪,我家那个老杀才,偏生叫我忍饥受饿,我回去定然与他誓不两立。”
云麟道:“闲话不谈。今天商会上究竟议的什么要紧事呢?”田福恩道:“就为的那袁世凯从前和某国订的二十一条密约,与我国大大不利,拟欲把他取销,叵耐某国不肯,因此遂议决实行抵制劣货办法,冀他觉悟。然而在我眼光看来,即便抵制,也未必就生效力。何以呢?商人要顾商人的血本,难道因为这件事,便把以前所购的劣货,一律焚毁不成?看起来也不过随便闹闹罢咧。”柳春道:“这到不然。我国商人何尝不是国民一分子,果真以国家为重,不和他买卖,他虽再有实力,也没用处,我到可以借此制他的死命。”
云麟道:“这种计划,再好不得,可惜目下国民的程度,没有这样进步,他只晓得保自身,至于国亡与否,就像与他无甚关系一样。其实国亡了,他的身子还能保得住么?”大家谈了许久,天色渐渐昏黑下来,云麟便着人将厅舍上面的灯,全行点着。停了半晌,忽报伍大老爷已在门外下轿。云麟得着这信,赶忙迎接出去。伍晋芳见了云麟,早拱一拱手道:“恭喜老侄,添了一位千金了。恕我道贺来迟。”云麟道:“区区小事,到累姨父枉驾,真真令人不安。”随即在前引导,邀入厅舍坐下。……其时晋芳四面望了望,众人之中,也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略略招呼一下,便向云麟问道:“你舅舅呢?”云麟道:“舅舅大早已来过了。”晋芳道:“他也忙得很。”云麟道:“姨父在此清坐,何不请到里面去顽顽。”
晋芳道:“好,你有事不用陪我,我自去罢。”说着遂徐步而入。……这当儿厅上的牌局已散,云麟即命人安排筵席。不到一会功夫,业已摆得齐齐整整,他遂亲自往后将晋芳请出,一同入座,酒过数巡,云麟问晋芳道:“县里今天请姨父有甚事?”晋芳道:“他因各界提倡抵制劣货,生怕闹出别的岔枝儿来,与他的前程有碍,特请我们在署会议,共同维持地方秩序。”云麟道:“大家意思何如?”
晋芳道:“凡是在场的人,没有个不赞成的。但是大家嘴里虽则赞成,心里却不免笑他胆小如鼠。何以呢?我们这位县太爷,向来遇事没有决断,张说张好,李说李好,此次见了这种举动,又关系国际交涉,他焉得不害怕起来。”乔家运道:“伍老先生对于此事,究竟以为然否?”
晋芳道:“人之爱国,谁不如我,果然举国一致坚持到底,到也是个无上的妙策。我只怕这些人只有五分钟热度,热度过去,依旧把国家去在脑后,那末就要被外人耻笑咧。适才我的轿子打从街面上经过,见有一群人,手里拿一大搭传单,挨门逐户的分散,想必是学校里的那些青年学生了。”他话还没说完,柳春抢着说道:“老伯所见,一定是的。现在除得学生,敢作敢为,其余全是暮气。”田福恩冷笑了笑道:“你莫要在这里说嘴,你以为你当过学生,遂夸赞学生有用。老实说,像你们学生的本领,也不见得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要干出惊天动地的事,还非商界从旁协助不可。”
柳春叹了一口气咳道:“商界如肯协助学界,中国早早富强了,还能够贫弱到这步田地么!可恨他们但知以金钱以目的,只要自家有利可图,不问什么事也做得出。若想他捐助公益,比剜他身上肉还觉疼些,我非敢捏造虚言,实在他们却是如此,即以我家克堂而论,他开了一个小小的商店,天天想盘算他人,倘叫他浪用一文,至死也不承认。”田福恩道:“他店里可有劣货呢?”柳春道:“怎样没有,不过他店里虽有劣货,未必就肯舍得焚烧。”
田福恩道:“你何不借这题目,敲他一笔大大竹杠,他允便罢,他如不允,你可代他报告商会,也算是大义灭亲。我只恨我家铺子里,全卖的是国货,否则,定要那老杀才的好看。”云麟见他俩越说越不对,忙拦住道:“酒凉了,我们干一杯罢。吃过了还可畅谈。”这时才把二人的话头打断,大家干了杯之后,只听见隔席桌上有一人说道:“听说此番抵制劣货,非常认真,明天学校里就派出检查团,到各铺检查货件,如遇着东洋货,便随时盖章封固,送交商会存储,预备积聚若干,当众付之一炬,这法到也很好。然而那些奸商,怕的要恨他们彻骨了。”
晋芳在这边接着说道:“如果真是学生出去检查,他们断不至于逾越常轨,所虑的地方上一班光棍,假借他们的名义,到处敲诈商家,不闹出乱子来则已,假使闹出乱子来,连他们也难分皂白。诸位记着这句话,将来若验,才相信我料事如神。”云麟道:“适聆姨父伟论,小侄佩服极了。但不解我们扬州光棍何如许之多,出身微贱的还情有可原,至于缙绅之家子弟,也和他们成群结党,号称青皮少爷,难不成别的营业不好,要干这敲诈营业么?”晋芳道:“这是他家祖宗功德所致,才生出这种不肖子孙。你真以为士之子恒为士,农之子恒为农,官之子就应派做官,那就未免泥古不化了。我长了几十岁,眼睛里不知看见过多少阔老的后人,有的流为匪类,有的流为乞丐,推其原故,总由于当日在庇荫之下,不事生业,一旦势败叫他不如是又怎样呢?”
云麟道:“照姨父这样讲法,简直教人不可做官了。”晋芳道:“我并不是说官一定不可做,要晓得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难道这两句书,你都不曾读过么?”云麟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孔老二的话,实在说得不错。我从此又添了无限的学问。”他正在那里心领神会,忽见家人呈上一封信,说是由文言统一研究所那边送来的,当下拆开一看,笑对家人道:“我如何有这闲功夫,代他们去做这事呢。你就说严先生的信,我已收到,把一张回片给他回去销差罢。”家人答应着是,忙即退出。……晋芳见有人送信给云麟,遂问他道:“你说的这位严先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