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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此时众人已经会悟,还猜是路上无意抬错了喜轿,便追问他顾家住在那里?卞玉贞说明了地落,饶家也没有别法。饶二饶三赶紧带了人,跑到顾阿三家里查看。此处赴喜筵的客人,吹鼓乐的宾相,大家弄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纾不到半个时辰,饶二饶三均已回来,跑得气急败坏,说:“不好了,嫂子被姓顾那个囚娘养的顽够了。我们打门,有个老奶奶问我们打那里来的?我们便问他你们这里可是有人娶新妇子?老奶奶答应说:是不错,我的儿子今夜娶新妇子。我们又说你家新妇子,是娶错了,你家新妇子在我家里,我家新妇子在你家里,快快拿出来换一换。那老妇却只管冷笑说:我家新妇子丝毫不错,我的儿子此时正同新妇子睡得快活,就是换不换,也要等到明天再商量。大哥,你想我们嫂子已同那厮睡起来,如何是好?在兄弟们看,大哥也须快快同这瞎妇子去睡一睡,就是明天交换,也落得公公道道,不至被那厮占了便宜去。”
饶大雄听了这话,气得暴跳如雷,说这个姓顾的,为何不管青红皂白,便就睡起来,他难不成不知道他的女人是瞎子,我为甚将不瞎的人让给他睡,我反来睡这个瞎子,这是断断不能。”饶大雄话才说毕,早恼了他兄弟饶三。饶三性最卤莽,气得须发倒竖,走上前将饶大雄推翻在地,举拳就打。众人吓得上前拦护,饶三气轰轰道:“你们让我将这脓包打杀罢,甚么瞎子不瞎子,你再不去睡,过一会儿夜已深了,天又亮了,嫂子再也不得整了,瞎子是再也不得破了,便是换得来,已被人家占了便宜了。脓包,……你还敢道三个不字?”饶大雄此时仰在地上气喘,亦大怒道:“这事与你甚么相干!睡不睡干你鸟事!莫说三个不字,就是三千三万。……”
饶三不待他说毕,吼叫道:“罢了罢了,气杀我也。你不睡由你,我却饶不过那厮,我来替你睡。”说到此,大踏步跳入房里,不由分说,将卞玉贞一交翻跌在床上,拾起两只小腿。卞玉贞不知为甚事情,吓得怪哭怪叫。此时亲友又翻入来扯饶三。饶大雄又只管跳上跳下,将屋里挂的灯彩打得落花流水,直着喉咙喊不干了不干了。饶三经人扯住,放下卞玉贞,又出来寻饶大雄,一定要逼他上床,方始干休。正难分解,这亲友中有几位年纪长的,拦着他们弟兄说:“这件事须赶紧商议个如何办法,不应该你们先闹得翻江搅海。第一要紧须急急报信给乔亲家,奈何乔亲家又远住城外,事已如此,料想不经官断不能了结,天一发亮,须急急命人到乔府去报信。乔亲家长于词讼,就请他写好状子去告一告。饶氏弟兄听了,彼此方始息怒。果然等到天亮,便给信与乔家。乔滨听见这样奇事,又惊又气,一面赶进城,同饶大雄带领了卞玉贞一干人向衙门去告状。且说乔大姑娘当夜也不知嫁到谁家。清早睁开眼一瞧,见是阿三,羞惧交并,不禁问了一声:“你是谁?”
阿三笑道:“就是我。”乔大姑娘知已中了奸人之计,急得掩面痛哭。阿三笑道:“哭甚么呢,生米已成熟饭,你也不用埋怨我,我实是爱你不过,才用这条计。我知道你夫家未必肯与我干休,大约不在今晚便在明早,还要同你到公堂去走一趟呢。你愿意嫁我,你也少不得一碗饭吃。你若是不愿意。……”忽的他老娘引进两个公人模样,笑嘻嘻的望阿三唱喏道:“恭喜恭喜。小弟们失贺,罪该万死。”
阿三笑道:“弟兄们来了,俺现成陪弟兄们走一趟。”阿三遂命老娘雇了一乘小轿,将乔大姑娘抬着,又低低向他老娘说了几句话,便一路向县衙而来。这县官却是个少年纨绔公子官儿,初登仕版,十分锋厉。听见这一种案情,焦怒已极。及至将一干人带至案下,看见阿三獐头鼠目,一望而知是个痞徒。再瞧瞧乔大姑娘宿睡初醒,粉脂犹污,一上堂跪下,便泪落如雨。此时两造各执一词,饶家说他是有意劫亲,阿三只说无心遇美。县官留心察看情事,便问乔大姑娘道:“昨夜可曾受污不曾?”
乔大姑娘听见县官问到此处,只管饮泣,低着头一言不答。县官又问卞玉贞道:“你呢?”卞玉贞说:“并不曾受污。”县官又问乔大姑娘道:“你的隐情我已尽知,此时我将你仍断归饶家,你意下如何?”乔大姑娘羞答答哭道:“小妇人只恨前生冤孽,实无颜再事二人,悉听青天公断。”县官解得她此意,又回头向饶大雄道:“你的妻子已非完璧,我替你重办阿三,你不如将错就错,就将卞家女子领回去为妻。”
饶大雄道:“小人不要瞎妇。”卞玉贞到此已知顾阿三负心卖己,不禁放声大哭。他父亲卞先生已经闻信赶至,亦痛诉阿三当日如何受自己照顾之恩,今日作此伤天害理的事。只有乔滨虽然怒着阿三,然见女儿已愿意嫁他,算起来便是子婿,却在旁一言不发。县官见饶大雄不肯领卞玉贞,便勃然拍案大骂顾阿三道:“你这混帐东西,刁恶已极,不重办你,如何服得别人的心。既你占了饶大雄妻子,便罚你三百元交给饶大雄另娶,卞玉贞发堂择配,你快具甘结来。”
阿三遵命具了甘结,又跪上堂来。县官又问:“重罪已恕,轻罪难饶。左右何在,将这厮扯下去重责一千小板子。”旁边的人重重吆喝了一声,却不见上来扯他。阿三叫道:“小人是教民,老爷须打不得。”县官益发大怒,说:“甚么叫做教民,本县只知道办案,不知道教民,快打快打。”左右无法,只得上前将阿三扯翻在地,正待行刑,乔大姑娘不由跪进阿三身旁,拦着行刑的人哀哀求告。县官命人将乔家姑娘扯过一旁,决意要打。忽见着堂上走来一人,持了一封书信,函上隐隐约约画着一行洋文。县官扯出信看了一翻,皱着双眉,长长叹了一口气,便命左右放阿三起来,草草退堂。
阿三知道天主堂已有信至,好不得意,欢欢喜喜带着乔大姑娘归家。只有卞玉贞两处都嫁不成,凄凄皇皇,父女二人日向阿三门首哀泣,阿三是置之不理。后来卞玉贞自恨薄命,悄悄的跳入城河淹死。卞先生得到此信,亦服毒自荆饶大雄不曾娶得乔大姑娘,到也不甚介意。他日日向阿三讨那个三百元,你想阿三那里有三百元给饶大雄。被逼不过,又求了客教士,将饶大雄送入府衙里坐了个三月的监牢。自此饶氏弟兄把天主堂的教士恨入骨髓。
饶大雄后来便不曾娶妻,在外面姘着一个妓女,身才短小,人便呼她做小广鸡。小广鸡不安于室,饶二饶三,都偷上手了。饶三娶的堂客,非常泼妒,久放小广鸡不过。这一天大家在楼上看盂兰会,小广鸡因为要看洋人,探出半身在窗外。饶三堂客冷不防把她望下一推,众人之中,已把一个小广鸡跌得半生不熟,半夜里便死了。
饶大雄只知道又是天主堂洋人同他做对,忿无可泄,便约了一般盟兄盟弟,择了一个秘密所在,日日商议要报仇。又恐民心不服,遂先寻觅了猫骨狗骨,连夜里埋在天主堂墙脚下,扬言堂里蒸食小孩子,全把吃剩的骨殖抛在外面。彼此传闻,满城的人遂有仇教之心。饶家弟兄便从这一晚引了乌合之众,扛着木柴,携着煤油,将一座天主堂围得水泄不通,等待三更之后,一齐举火,举了火便去劫杀阿杀,然后打开运库,砍尽官吏,稍泄心中一口鸟气。
正自摩拳擦掌,谁知教堂里早已得了信息,不敢怠慢,报了江甘两县,两县禀明府尊早将东门、西门外两座驻扎的大营咨调得来。约摸初更光景,那四下里兵队呜呜的鸣着号筒,向前进发,饶氏弟兄很吃一惊。此时还有些羽党不曾到来,瞧瞧左右,只有三五十人,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吓做一团。饶氏弟兄不得已,呐喊一声,众人也便随着喊了一声。官兵却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马,围了一个大圈子,先放了一声空枪。从这一声枪里,那些光棍早望四下里没命跑去。饶氏弟兄见光景不好,也不敢再去放火,便也趁热闹之中溜之乎也。官兵却善看风色,也不穷追,落得个马到成功,不折一矢。到反出了些死力,将天主堂四面堆的些煤油柴炭收拾干净。后来知县也访知是饶氏弟兄所为,便差了捕役去捕捉他。谁知饶氏弟兄已挈眷逃得不知去向。这一件不打紧,也就吓得阖城人心无措。
那伍晋芳进了北城,与季石壶分手之后,犹自大模大样,缓缓行走。一入街市,早看各店全行闭门,耳里便听见传说这件事,方才知道适才在小金山听那个老奶奶所说西门城外老湘合字营调兵入城的话,却非无因。然幸喜此事并未酿出祸来,到也不甚介意。一缕情丝,转又袅到朱二小姐身上,便恨不得插翅飞回。足下转又有些匆匆的,刚刚走到自己门首,只见家下用的几个家人,穿梭来往,都是张皇失措,一抬头看见伍晋芳,便说道:“好了,少爷回来了”。伍晋芳望着他们骂道:“甚么事大惊小怪,兵队入城,乱匪已遁,还用得这般着急。”
家人又道:“外面的事原不打紧,家里却出了大事。老太爷适才被这件事一吓,一口气接不上来已归了天了。”伍晋芳听到这一句话吓得魂不附体,也不暇同家人诘问,踉踉跄跄望内飞奔。才走到前厅,早听见内室女眷哭声震地,自己也不由放声大哭,一路哭得进去。卜氏太太看见晋芳回来,深怕他急坏了,自己转住了眼泪来劝慰他。幸喜家中预知伍士元病不能起,各事预备齐全,一面发了丧条,向各亲友家报丧。不到天亮,那陆陆续续到来吊唁的,便着实不少。次日晋芳眷属,遵制成服,搭丧棚,扎素彩,糊白门,设祭亭,十分热闹。晋芳又是个纨绔少年,长于挥霍,僧人道场,道士清醮,这个七七四十九天之中,也不知许多踵事增华,名过其实。凡有女眷来往,晋芳都请朱二小姐替他照应,自己却不用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