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尕司令毫不手软,对他姐夫马虎山更不客气,稍息,立正!马虎山骑马骑成了罗圈腿,咋都站不直,尕司令上去就是一马鞭子,又是一脚。马虎山抱住肚子,慢慢往下弯,弯到地上又慢慢弹起来。
“你这笨牛,再来!再来!”
马虎山一遍接一遍,咬着牙,气恨恨地站直了。
“你肚子胀,是你吃得太多,屙上几回就没事啦。”
大家轰一声笑了。半年多的强化训练把五千号人马训成了铁胳膊铁腿铁脑瓜。
古城酒泉,当年卫青霍去病马踏匈奴的血性之地,兵马欢腾,千里大漠在无限荒凉中显露出悲壮和生机。
这支生机勃勃的部队吸引着千里河西的进步青年,而且都是念过几天书,对动乱黑暗的世道不满的有为青年,许多与组织失去联络的中共党员从陇东陇南陇西,甚至从陕西,来投奔36师。早在山东时,张雅韶吴应祺就介绍马仲英加人少共——共青团。只要打进新疆,他们就有把握把马仲英培养成中国的夏伯阳,大西北的红军司令。
马仲英拥有一批思想进步才华横溢的政治军事人才。但部队的带兵官还是绿林英雄马虎山,有才干的幕僚起的作用不大,幕僚的话他听不进去。幕僚们便对他讲十月革命,讲中山学院讲伏龙芝军事学院基辅军校,那些学校培养的都是世界的叛逆者。他的家族从老五马到小五马都是西北望族,只有他一个叛逆者,他反抗伯父堂兄的羁绊,反抗冯玉祥的欺压。他对幕僚们谈关里爷的遭遇,谈血脖子一代接一代的反抗。“太平天国和捻军,在中原在江南血气很旺,到西北就不行了,这里大旱,没有水,水全在自己的命里,只有儿子娃娃才能活下去。你们的革命要在西北扎下根,没有这血不成。”
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幕僚难以理解这块土地,也难以理解神秘的哲学。
“沙石和清水是一样的,只有去过最后海洋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光,群山和沙漠就是这样存在的。”幕僚们像惊讶的孩子,像在听天书。但他们是真诚的。
他们说:“我们观念上有差别,我们能为36师工作而感到高兴。”马仲英说:“这我相信,杨虎城冯玉祥能用你们,说明你们是够朋友的。”
大灰马把他驮到荒滩上,斜阳落在他的背上,像箭囊。
放羊的老回回说:“当年瘸子拔都①就是这样子。”
①拔都:成吉思汗的孙子,东欧及俄罗斯的征服者,建立金帐汗国。
幕僚说:“他是个好骑手,好军人,按西北人的说法是了不起的儿子娃娃,可他太年轻了。”
1931年夏天,新疆哈密的和加尼牙孜阿吉和虎王饶勒博斯武装反抗金树仁的压迫,无奈势单力薄,难以抵抗省军的进攻,他们联名邀请尕司令进疆助战,平分金树仁的江山。他们谁也没有注意盛世才。当时嘉峪关以东整个河西走廊落入马步芳之手,马步芳为自身安全,也希望尕司令进军新疆。36师里那些公开不公开的中共党员一下子兴奋起来,他们与党组织失去联络很久了,到了新疆就能去苏联。自民国以来,新疆一直孤悬塞外,中央政府鞭长莫及,南京方面也电告马仲英进军新疆。整个36师处于亢奋状态。
傍晚,红红的太阳被祁连山吞到肚子里,山嘴嘴血溜溜个红呀,天顶上青苍苍的。大道上由远而近一个男人,后边一头驴,驴背上驮着一个小媳妇,俊得让人眼睛痛,眼眶骨格铮铮裂开一道缝。
“尕司令的女人,尕司令的女人。”
“你嘴臭是夫人。”
“夫人,对,是夫人。”
牵牲口的男人是尕司令的舅舅。舅舅喝两缸子热茶。
“你这我儿,进新疆呀你进嘛,进去了是活是死就说不来了,你甭叫老人操心嘛。国民军把你大给害了,你不能叫马家绝后嘛,你给人家媳妇把事办了,人家媳妇往后守寡呀也好守嘛。”
媳妇脸红红的,头都不敢抬。尕司令把她娶进门,就撇下她,去打冯玉祥,打得鸡飞狗跳天昏地暗,差不多把她给忘了。
舅舅咳嗽一声,“我不打扰你们,你们抓紧时间把事办好办稳当,我出去呀。”
舅舅拉上门就出去了。
整整一个星期,事情办完了。尕司令精神得很。舅舅笑,“这挨毬的年轻,身体好,我还操心你打不成仗哩。”
“我日金树仁去呀。”
“娃呀,金树仁是咱河州乡党哩,手下留点情。”
“知道知道。”
“就怕你不知道,你娃年轻,做事没轻重,到了新疆可不敢胡来。”
他舅回呀,他舅的任务就是给马家留下点血脉。尕司令要派兵护送,他舅不要。
“怕我把你媳妇遗失了?”
“甘州凉州都是马步芳的地盘。”
“马步芳咋啦?他娃敢梢轻我把他毬割了,他娃敢惹你可不敢惹我,我是谁?
我是尕司令他舅。”
他舅牵上驴回呀,尕司令能让他舅牵驴吗?尕司令让人牵来两匹马,他舅一匹他媳妇一匹。
“女人能骑马?”
“马仲英的女人嘛,不骑骡子不骑驴,就骑马,高头大马。”
尕司令夹起女人,跟农民丢麦捆一样把女人丢到马背上。马高高跳起来,女人长叫一声,就不叫了,女人抓紧缰绳,又松开,马奔上山冈,祁连山红膛膛的,把女人也照红了。女人拧过身看丈夫一眼,一抖缰绳,踢咵踢咵向东方奔去。
队伍里的老兵唱起花儿,地地道道的尕司令队伍里的花儿。
山坡坡哟溜溜儿长,红红的牡丹开在嘴上。
钢枪快枪都扛上,大姑娘捎在马鞍上。
第二部(10)
红柯
本来计划让团长马世明带兵去新疆。部队集合整装待发,马仲英给大家讲话,他问士兵们:“金树仁怕不怕?”
“不怕。”士兵们吼。
“还有大戈壁大沙漠,比咱甘肃的旱塬还要荒凉怕不怕?”
“不怕。”士兵们越吼越凶。都是十八九岁的楞头小伙,天不怕地不怕。
“马步芳日你娘,害得老子走新疆……”
马仲英的尕劲就上来了,他跟着士兵一起吼。
“老子还是尕司令,老子不老,老子领着弟兄们跃马天山,跃到山尖尖上,让金树仁尿裤裆。”
士兵们轰一声笑了,跟地雷一样。尕司令就爱这种大嗡声,士兵放一个很响的屁他都要表扬一番:“这小伙,屁眼跟大炮一样。”参谋提醒地,是马世明去新疆不是你。
“不成,头茬面应该留给本司令,马世明马世明。”
马世明喊:“到!”
“马世明你狗日的不能占这个便宜,我去新疆呀,你给我当助手。”
马世明成了副司令。36师的部队,从连长到师长都叫司令。
尕司令开始挑兵,他嫌人多,打金树仁用不了一个团,半个团就够了。一千多小伙子站在大操场,每人挨尕司令一铁拳,打趔趄的都退后一步。尕司令挑出五百名精壮小伙,携带轻武器,开始他的新疆之行。
那正是炎热的夏季,从肃州到哈密的千里之地,全是大戈壁。黑石头无边无际,看不见一棵树,连枯木都没有,戈壁滩上一尘不染,石头滚烫。部队就像在烙铁上行走。尕司令不停地催着大家,他跟士兵一样斜挎着一杆来福枪,胯下一支驳壳手枪,跟儿马一样一跳一跃。荒凉的戈壁就像脚下的跷跷板,他在前边一路领先,大家紧跟在后边。五百个精壮小伙,跟轻捷迅猛的狂飙一样穿行在大漠深处。
一口气急行军一百多公里,他们看到野骆驼。他们进入大漠连一只蚂蚁都没看到,连沙漠里常有的蜥蜴都没有。他们朝野骆驼奔去,野骆驼在吃东西,他们要看着野骆驼吃啥东西,该不是吃石头吧!野骆驼见人就跑,士兵们“哗”全举起枪,枪栓拉动如同暴雨,枪口黑幽幽一声不吭盯着野骆驼,枪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