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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升迁的时候,盛世才还当科长,处长局长的位置全让那些平庸之辈占了。
有人偷偷告诉他,“刚来总部的人总司令都要亲自召见,总司令的眼睛是杆秤啊。
你是日本陆大的高材生,当科长最多半年,不是师长就是军长。”
“我当科长都两年了。”
“你跟汤恩伯胡宗南他们不一样,你不是久居人下之人。”
总司令问情报人员:“盛科长忙什么?”
“他在看《曾胡用兵方略》、《国防新论》。”
“很好很好,说明他开始脱胎换骨了。”
“他是共党吗?”
“不仅仅对共党脱胎换骨,对留学生和旧军人也要脱胎换骨,使他们一心一意忠于领袖。盛世才这个人,既有东北红胡子的劲头又有日本武士道的道行,这些都符合我们黄埔精神。他应该学习汤恩伯,汤恩伯是江南人,很机灵,北方军人太倔强太野蛮太感情用事太英雄主义。”总司令对北方军人没好印象。总司令说:“盛世才我们还是要用的,中日迟早要开仗,到那时再让他带兵吧。”
总司令生性倔强,做事干脆从不拖泥带水,却在盛世才身上打了折扣。大家由此而断定盛世才是个厉害角色,至少在陈诚胡宗南他们之上。大家都有崇拜英雄的心理,有人把这些情况告诉盛世才,盛世才说:“总司令不会叫我带兵的,做一辈子幕僚算了,我都心灰意冷了。”同僚说:“盛科长是个真正的军人,不会心灰意冷的。”
“你真这么看?”
“大家都这么看,总司令也这么看。”
“其实我已经不是真正的军人了,我徒有其名。”
“你越是这样,别人越相信你,大家以为你是卧薪尝胆的勾践。”
“我都不相信自己,别人信我什么?凭什么信我?”
“凭你的形象,你在日本陆军大学求学时,就很成功地为自己树立了标准的军人形象。别人只看你的形象,并不看你本人。”
“这是政客行径,不是军人。”
“盛科长才开窍啊,纯粹的军人是不存在的。黄埔学生好几万,成功者有几个是纯粹的军人?”
盛世才说:“日本人至今保持着武士道的真髓,明治维新引进西方军事体制和兵器,有识之士成立神风连,竭力维护日本刀的荣誉,军界一直把刀作为军人的魂魄。技术的改进没有削弱武士的纯粹精神。”
“技术就是一切。”
盛世才目瞪口呆。
“他们说技术就是一切。”
盛世才在家里咆哮,从墙上取下东洋刀,他要折断军人之魂。他折出一把血;刀子是软的,是湿的,跟一根甘蔗一样,散出甜丝丝的芳香。垫在刀刃上的是夫人邱毓芳的一双白手,手指破裂,鲜血直流。夫人忘了自己受伤的手,用纱布擦丈夫身上的血,血把丈夫的军服弄湿了。盛世才跟木头一样瞪着眼睛,看夫人忙这忙那,好像夫人在干家务、在擦桌椅、擦窗户。夫人叫他换衣服,他就换衣服,换一身新军装。“叫我看看。”他就左转右转让夫人看。他狂躁的心静下来,他眼睛里的光跳跃着,“我把你砍伤了。”“这把刀沾过你的血,这回又沾我的血,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好刀。”
邱毓芳攥着日本弯刀,告诫她的丈夫:“军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毁坏武器呀。”
夫人把刀擦亮,上油,入鞘,挂在墙上。
“人家的夫人都在学钢琴,我没这个兴致。”
“我们可以去听音乐会。”
“南京的音乐不适合一个军人。夜深人静的时候,月光照进屋子,照到墙上,那把刀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一种很纯的钢的声音。”
他少年时梦寐以求的理想就是去日本陆军大学学习。有这种理想的人太多了。
他们家是辽东的小地主,父亲愿意卖地供他去日本,他不想以这种方式东渡日本。
他投东北军郭松龄部当兵,郭很赏识他。他的军人气质不但赢得上司和同僚的好感,而且赢得了郭的干女儿邱毓芳的一颗芳心。盛世才是结过婚的人,妻子病故。
邱毓芳正在上中学。盛世才曾到中学看过学生的演出,他不知道台上的那个让男人们怦然心动的少女是郭松龄将军的干女儿。盛世才的喜悦之情藏在心里,表情是很淡漠的。当有一天,郭松龄出面要为他做媒时,他也只是点点头。一个小军官还能有什么要求呢?当邱毓芳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显得有些慌乱。他接过少女递上的茶水,整个人是硬的。婚后他从未对妻子流露过自己的志向。他比邱毓芳大十多岁,早过了夸夸其谈的年龄。前妻是个贤慧的女人,很温顺地侍候他,很少说话。他不习惯对女人谈什么雄心壮志。邱毓芳是个新潮的女性,受过教育。
婚后不到半年,小妻子就斩钉截铁地说:“干爹要改造东北军,要选派军官到日本去。”他的心猛跳,一匹马在里边狂奔,他快喘不过气了。“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去干爹家。”东北女人干脆利落,给丈夫换上一身戎装,靴子擦得锃亮。
盛世才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傍晚,娇小姐出身的邱毓芳跪在地上,那么认真细致地给他的靴子上油,用刷子刷用布条打。他热血奔涌,他跟一匹穿越在茫茫草原的马一样喷着粗气。邱毓芳站起来时,他的粗气喷到邱毓芳脸上,她用手挡一下,手背顶着脸笑,就像个孩子。
事情很顺利,妻子与丈夫一起出国。妻子怕丈夫寂寞,在寓所潜心日本饮食,很快能做出地道的日本菜。因为丈夫从外边回来很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日本饭简单,却有营养,中国菜太铺张了。”不久,灾难降临。郭松龄组织东北国民军反戈一击,进攻张作霖失败被杀。盛世才的学费中断,他们夫妇陷入绝境。那是一段很清苦的日子。到处奔波,渴望得到国内的支持以完成学业。正赶上国内的反日浪潮,留日学生分成两派,爱国派和逍遥派。盛世才手持大棒,谁敢妥协先吃我一捧!声嘶力竭,好像在自己的国家一样,对日本警察大声呵斥。邱毓芳在人群里流下眼泪,她不敢相信贫困潦倒的丈夫爱国热情如此强烈。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邱毓芳给人洗过衣服,看过铺子,最体面的工作是给日本夜校讲授汉语。她不但供丈夫完成了学业,自己也在一所大学进修两年,学习社会学和经济学。
“想想当初在日本,那么困难我们都挺过来了,你现在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机会,有作为的人不怕没有机会。”
有一天,他喝醉了。南京这地方很容易让人醉倒。秦淮河上,浆声灯影,几杯酒下去,盛世才的舌头就大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讨厌南京。”
同僚们很吃惊,都不吭声望着他。
“南京是个大妓院,军人呆在这里统统都会烂掉。”
“盛科长你喝多了。”
“你嫌我说多了吧,我无所谓,反正我不会在南京呆下去的,我要去西藏,我要去新疆,给部落首领当幕僚,在边陲线上训练一支劲旅,绝不是南京这种样子的草包军队,跟棉花一样软绵绵的军队,那也叫军队?你,你,还有你,一个一个吃得白白胖胖,跟猪一样,只会在长官跟前哼哼,不知道怎么上刺刀怎么拉枪栓,真可怜那些子弹啊,黄澄澄的金子一样的子弹啊。”
盛世才在众人的惊讶中,掏出手枪,取出子弹,卸下弹头,跟吃炒面一样将里边的火药全吞吃掉了。勃郎宁手枪的八粒子弹,全吃下去了。一粒子弹一大口酒。
“怎么样?花生米佐餐好味道啊,好味道!”
谁也没在意盛科长的话,一个醉汉的话不就是胡言乱语嘛。
这时候新疆省主席金树仁的代表鲁效祖到南京来延揽人才,支援边疆建设。
新疆地处边陲,强邻环伺,急需军事人才。大家这才想起盛科长曾说过什么。
盛世才自己也打个激灵,新疆招聘人才的消息首都各大报头条登着呐,中央对新疆也很重视呀,要不能上头条吗?可你也不想想大漠雪山戈壁之可怕,南京城里大家议论一番,连新闻记者也懒得去西域采访,不要说是去生活去闯业。大家只知道林则徐禁鸦片,让皇上给流放到新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