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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斗道:“总镖头,我是随遇而安的人,你别特意招待,哈……”
他得意了,苗小玉却周身不自在。
苗小玉不自觉地看看君不畏,发现君不畏仍然一副木然的样子,便暗自有些发火。
她以为君不畏根本不注意她,这对她的孤傲性子是一种挑战,苗小玉暗自在咬牙。
苗小玉如果不孤傲,君不畏自丁一山手上救了她,她早应该奉君不畏为救命恩人了。
沈一雄的酒席是丰盛的,但吃的人并不见得愉快,因为在苗刚心中,他这是拜码头,心中一千个不愿,却非要前来不可。
苗小玉更是无奈,她吃得很少。
君不畏不一样,他吃得很多,而且也喝了不少酒。
沈一雄开始注意君不畏了。
“年轻人,你出道不久吧?”
君不畏道:“我年纪不大。”
“师承是……”
“家传小技而已。”
沈一雄笑笑道:“江湖上不乏出类拔萃之土,他们也部出自名门,君兄弟的来历……”
君不畏道:“沈堡主,如今天下荒乱至极,太平军、捻军……很多人的家早已不存在了。”
沈一雄道:“那么你的家……”
君不畏道:“在劫难逃!”
这真是叫人摸不着边际的回答。君不畏到底什么来历,一时间沈一雄也不便再问下去。
没有人专挑别人痛苦的事情追问个没完没了的。
沈一雄是老江湖,他当然更不会再问。
他干声一笑,道:“来,大伙干杯!”
大厅上众人正在饮酒,门外面不带声息地走进一位妙龄姑娘,这姑娘的模样长得俏,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小嘴一点点,两个耳朵挂翠环,头发上还插了一朵马英花,落地裙上绣珠花,粉红上衣也贴身,便把姑娘的曲线完完全全地衬托出来了。
姑娘这一身打扮很时尚,这正是上海开埠以后,女人最爱穿的那种迷人裳。
沈一雄眼一瞪,沉声道:“娟娟!你来做什么?”
原来这位妙龄姑娘乃沈一雄的女儿沈娟娟。
“爹,我搭便船去上海呀。”
沈一雄道:“你哥去上海有事办,你也去?”
“爹,咱们上海的买卖我最清楚不过,我是去查看他们的进出帐呀。”
沈一雄尚未开口,苗小玉已笑笑道:“沈小姐去上海,那就同我一条船吧,沈公子搭乘我哥的快船,这样便也有个人在船上说说话。”
沈文斗愣然无言以对,苗刚已点头道:“好,就这么安排,老爷子也放心了。”
一边的沈姑娘不动了。
她不但未动,更未说话,因为她正在盯视着君不畏,那眼神就好像发现令她吃惊的人似的。
君不畏低头夹菜,沈一雄以海鲜招待,他吃得似乎十分愉快,当然也未多看沈娟娟。
沈文斗终于开口了:“大妹子,我去上海你在家,咱们的买卖我比你更明白,还用得着你也去?”
沈娟娟回眸向她哥沈文斗道:“哥,你休想撇下我一人去上海。”
她轻盈地走近苗小玉,道:“苗姐姐,我们说定了,我收拾收拾便随你上船了。”
真大方,她再一次看向君不畏,还抿嘴微微一笑,沈一雄大不以为然,好像无可奈何的样子。
“跨海镖局”的快船启动了,三艘快船穿过舟山水道,往北直航上海,海面上一片平静。
那苗刚很放心地热情招待着沈文斗,只不过沈文斗却不时地遥望着另外一艘快船,因为那艘快船上不只有他的大妹子沈娟娟,更要紧的是船上有个苗小玉。
苗小玉把沈娟娟招待在她住的后舱内,只不过沈娟娟很少在舱内。
她好像兴致高,站在船面上微微笑,尤其当她看到君不畏的时候,更露出愉快的样子。
现在,君不畏又自舱内出来了,手中正捏着两颗骰子。
沈娟娟发现了,便吃的一笑迎上去。
“哟,你好像喜欢赌呀。”
君不畏道:“沈小姐,我只喜欢赌牌九。”
沈娟娟吃吃一笑,道:“三十二张牌九?”
“不错。”
“那好,我们到上海,我带你去个地方赌牌九。”
君不畏眼一亮,道:“你也赌?”
沈娟娟笑笑,道:“我家在上海有场子。”
君不畏心中一沉,面皮一紧,道:“太可惜了。”
沈娟娟道:“怎么说?”
君不畏道:“正逢我袋中空空之时呀!”
沈娟娟吃吃笑了。
君不畏不笑,面皮拉得紧,捏着两颗骰子,道:“沈小姐,你知道我为什么闹穷?”
沈娟娟道:“我怎么会知道?”
君不畏却也笑了。
沈娟娟道:“你笑什么,告诉我你为什么闹穷?”
君不畏道:“很简单,我喜欢输银子,一个爱输银子的人,当然会时常闹穷。”
沈娟娟撇撇俏嘴,半叱地道:“胡说,还有喜欢赌输的人!”
“我就喜欢输。”
“少见!”
“你已经见了!”
沈娟娟道:“我知道,那些进入赌场去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打定主意去赢银子的,而且赢得越多越高兴。”
君不畏道:“可惜走出赌场的人大多数愁容满面,可怜兮兮。”
沈娟娟道:“你喜欢可怜兮兮?”
君不畏道:“我不同,如果我赌输,反而高兴。”
“为什么?”
“个中滋味很难言喻。”
沈娟娟笑笑,道:“你好像是个怪人嘛。”
君不畏道:“我比正常的人还正常。”
沈娟娟道:“船到上海,我借银子给你去赌。”
君不畏道:“你叫我去送银子?”
沈娟娟道:“你如果喜欢,你就送吧!”
君不畏道:“沈小姐,你喜欢我把银子赌光?”
沈娟娟道:“我说过,只要你喜欢。”
君不畏道:“我忘了,我喜欢赌大的,输个三五千两银子很平常。”
沈娟娟怔住了。
她以为君不畏只不过赌上三五十两银子,而且她把君不畏带到她家开的赌场,赌输了也无所谓,银子还是沈家的,然而……
然而君不畏的口气太大了,沈娟娟不由愣住了。
君不畏一看沈娟娟的表情,哈哈一笑,低下头又回到舱中了。
如今的君不畏是不会再洗船板了。
他被招待得就好像个贵宾,黑妞儿对他说话也先是一声笑,客气极了。
君不畏坐进舱中,“坐山虎”包震天伸手一把扣住君不畏的手,低声道:“君老弟,你打算留在上海?”
君不畏一怔,道:“我打算杀了田九旺再去上海。”
“为什么?”
君不畏淡淡地道:“苗小姐替我担保的一千两银子尚未清还呀。”
包震天道:“君兄弟,如果包某拍胸脯呢?”
君不畏道:“包老爷子,我仍然要杀田九旺。”
包震天道:“田九旺和你有仇?”
君不畏道:“我不认识田九旺。”他不得不说谎。
包震天道:“为何一定要杀田九旺?”
君不畏道:“我说过,我需要赌资,而我又爱输几个,哈哈……”
包震天摇摇头,道:“君老弟,你到底是什么人物?我有些糊涂。”
君不畏笑笑,道:“难得糊涂。”
包震天道:“君老弟,算我聘请你,我们押着这批银子绕道南京城,只一到你就回头,如何?”
君不畏道:“我得问问苗小姐,如果她点头,我就跟你去南京。”
包震天哈哈一声笑,点头道:“好,咱们就一言为定,我去对苗姑娘说。”
便在这时候,舱外面传来黑妞儿的声音:“君先生!君先生呀!”
君不畏伸个头出来,道:“你找我?”
“小姐找你……不……我忘了,是小姐请你。”
君不畏笑笑,走出舱门,道:“请我?干什么?”
黑妞儿哈哈笑道:“当然有事了。”
有什么好笑的,但她仍然哈哈笑,笑得君不畏也有些不自在。
他跟着黑妞儿绕到船尾舱门口,那黑妞儿已低声道:“小姐,君先生来了。”
妙影闪动,苗小玉已站在君不畏面前,这时候沈娟娟也过来了。
沈娟娟冲着君不畏瞧,嘴角微微撩,似笑不笑的样子,就好像一肚子话不知如何说出来似的。
苗小玉看着海面,道:“过午船就到上海了。”
君不畏道:“真快。”
苗小玉忽然回过身,面对君不畏,道:“船到上海你要走?”
君不畏道:“如果苗小姐叫我走。”
苗小玉道:“我改变心意了,如果你愿意,就留在船上。”
她的脸上略带羞涩的样子,那也是一种不好意思的表情,君不畏当然看得出来。
君不畏道:“有关那一千两银子……”
苗小玉道:“我说过,那是小事,不必挂齿。”
君不畏道:“我却难忘怀,所以我听你的。”
包震天使在这时候也过来了。
包震天对苗小玉道:“苗姑娘,有件事情要你担待了。”
苗小玉道:“包老爷子,你别客气,有什么吩咐,尽管明说。”
包震天拍着君不畏肩头,道:“为了路上安全,我想借重君老弟,陪我走一趟南京。”
苗小玉怔了一下,她把目光移向君不畏,却见君不畏遥望远方。
前方水线上有山峦的影子,海面上的帆船似乎也多了,看上去宛似樯林。
苗小玉道:“包老爷子,我不能勉强君先生。”
包震天哈哈一笑,道:“苗姑娘放心,我们还有第二批、第三批银子,我决定都借重‘跨海镖局’押送,君兄弟只一到南京,我立刻放他回小风城。”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苗小姐,我算是‘跨海镖局’的人吗?”
苗小玉一愣,道:“我待慢了。”
君不畏道:“苗姑娘,撇下千两银子不提,至少我欠你一份人情。”
苗小玉道:“你已为我们出过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