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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季礼是个生意人,他一生中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讨价还价,在他的眼里,南馆鸨头也是生意人,尚香是商品,在买商品之前,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不是商品的成色怎么样,而是商品目前的行情如何。虽然,在钱季礼的眼里,这一回的买卖注定是赔本生意,那么他的职责就是要把损失减到最少,所以,他一开始开价五十两,这价自是低的,所以,他做好了郑猴头抬价的准备,尚香这件商品的成色再不好,可也只此一家,他也没办法货比三家。
事情果然如钱季礼所料,郑猴头拒绝了赎人的要求,钱季礼也不急,隔一日再去,赎身银往上加了五十两,这已是相当合理的价格,可是郑猴头仍是拒绝赎人,钱季礼考虑了两天,又加了一回价,一百五十两银子,在他看来,用这样的价钱赎尚香这么一个过了气的男妓,郑猴头没有理由再不答应。
然而,郑猴头的又一次拒绝,让钱季礼当场气急,拍着桌子道:“郑鸨头,你也算是个做买卖的,抬价的事无可厚非,可也别做太过了,你该知道,就那么个老男妓,除了我,只怕再也没人愿意在他身上花钱,你还是见好就收,有得赚一笔就快赚,莫等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
郑猴头冷笑一声,眼也不抬,翘着二郎腿,道:“钱老头,你是老道的生意人,怎不知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早个十天八天的,我倒是巴不得赚这笔钱,可是我家尚香这会儿时来运转,教丰通钱庄的宋爷看上了,这几日,光是唱曲儿的赏银,就得了不下百两,你要赎人也成,一万两银子拿来,少一文都不行。”
“你、你……狮子大开口,做梦!”
钱季礼气得当场拂袖而去,回到商号,刚喝一口热茶顺顺气,李慕星便急急地来问消息。“钱老,这都五日了,我求你办的事如何?”
事实上,他是每日一问,连钱季礼都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不由试探地问了一句:“爷,您……真的喜欢上……”
没等钱季礼问完,李慕星的脸色就变了,然后一句话也没说走了,可钱季礼哪还看不出来,他这位东家恐怕真是陷进去了,这也让钱季礼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尚香赎出来,送得远远的。
这会儿他见李慕星又来问,肚子的气还没消,怒声道:“姓郑欺人太甚,竟然索要一万两的赎身银,爷,您还是断了这门心思吧,一万两银子,赎个红牌都够了,姓郑的根本就是不让赎人才故意报这个价。”
“一万两就一万两,钱老,我给你的一万两全拿去就是。”李慕星七手八脚地从怀里又掏出七、八千两个银票,平常哪见他带这么多银票在身上,显然是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些钱你也拿着,置办房屋田产,剩下的,也够尚香丰衣足食地安度余生。”
钱季礼当时就沉默了,将近两万两银票,几乎就是李慕星这几年来积攒的所有身家,竟然全部要花在一个过了气的男妓身上,他的东家怕是着了魔了。
“爷……这些年您一心扑在商号上,所赚的利润几乎都投在了商号的运作中,自己却没得多少,这些钱是您攒下来准备娶媳妇过日子的,再有半个月,阮侄女就过门了,您可曾为她想一想?”
李慕星捏紧手中的银票,面上闪过一抹痛色,良久才道:“钱老,你是长辈,我……我便与你说实话,这些年,我李慕星踏踏实实地做生意,就是想让自己娶个好媳妇,过上好日子,可是……现下,我却更希望能让尚香过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他好了,我便好了……我无意辜负醉娘,相信她也不会在意我有多少身家,只要我与她相持相敬,白头偕老,这一生便也圆满了。”
“呸,好一个圆满,李慕星,你真是个混帐!”门外,蓦地传来阮寡妇怒火冲天的声音。
“阮侄女?”
“醉娘!”
李慕星与钱季礼同时大惊,一转身,就见到阮寡妇手里拿着扁担,没头没脑地打过来。两个男人忙不迭地闪躲,慌乱中打破摆饰,撞翻桌椅,把屋里弄得一团乱,却还是没躲过阮寡妇的扁担,每人身上都挨了十余下,还好阮寡妇终是个女人,力气不足,打得疼则疼矣,却也未见得伤筋动骨。
“阮侄女啊……你……你怎的来了?婚前……婚前可不兴男女双方碰面,不吉利……不吉利啊……”那钱季礼一边闪躲,一边还不忘提醒阮寡妇当地的风俗。
“我呸,你个钱老头,暗地里帮李慕星干了多少不地道的事情,看你还有个长辈样子没有……好歹我爹跟你也是八拜之交,你竟然帮着李慕星一起骗我……”
阮寡妇怒上心头,恨不得一扁担把眼这两个男人全都打死,她这辈子一恨别人的欺骗,二恨自己的男人三心二意,李慕星这两样都占全了,怎不教她气得几欲发狂,更恨的是李慕星沾上的还是个男妓,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就她是最后一个知道,背地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嘲笑她。
“醉娘,有话好好说……我们好好说……”李慕星眼见钱季礼躲得吃力,他实在怕老人家有个好歹,只得一边喊着,一边拦在了钱季礼的身前,双手挡着头部,任阮寡妇的扁担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身上,不闪也不躲。
“说什么……李慕星你这个混蛋……大混蛋……你敢说你没有迷上一个男妓,你敢说你没有背着我跟那个男妓鬼混,你敢说你没让钱老头去赎人,全城都传遍了,你、你……我打死你……打死你……”
阮寡妇骂着骂着,竟带出了哭音。李慕星知她素来要强,从不在人前示弱,这时一见她的眼泪,当下便傻了,又无法驳阮寡妇的一字一句,他只得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任阮寡妇的扁担往脑门上打去。
“啪!”
扁担断了,阮寡妇拿着断了的扁担,眼看着李慕星的头上缓缓渗出了鲜红的血液,吓呆了,道:“你、你为什么不、不挡?”
“是我……对不起你……”李慕星捂住了伤处,满心愧疚,“醉娘,你……信我……我是让钱老去赎人,可是我没想……没想再见他……我是一心一意……一心一意要跟你过日子……你信我……”
阮寡妇怒瞪着李慕星,可是看到李慕星头破血流的样子,她的心竟软了,好一会儿才道:“李慕星,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对我,你可有一丁点的喜欢?”
“我……”
一刹那的犹豫,让阮寡妇再次竖起了眉眼,手一扬,用尽全身的力气刮了他一个耳光。李慕星晃了晃,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晕,便站不住坐倒在地上,吓得钱季礼连忙把他又扶起来,担心不已。
“李慕星,你混蛋。你娶了我,心里却想着别人,就算不去见他又怎样,我阮醉君可不是大街上的乞丐,会要你的施舍。”
阮寡妇越说越气,想打李慕星,扁担已经断了,又看李慕星连站着都要钱季礼扶,便连耳光也刮不下手去,一跺脚 ,转身踢开一张倒在地上的椅子便要走。
“醉娘!”李慕星出声叫住了她,“我会……会忘了……忘了……忘了……”一个“他”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头痛,脸上痛,心里更痛。
钱季礼瞅着机会插上了嘴:“阮侄女,你和爷的婚事……可不能取消了,是你自己在大街上当众宣布……如果亲事取消,你的名节可就全毁了。你看,爷也应了你,会忘了那个人,我赎出了人就把他送得远远地,爷再不会见着他,你就原谅爷这一回。”
阮寡妇回转过身来,怒视着李慕星,一字一顿道:“你-去-死!”
第43章
一个双手捧着大堆帐本的伙计匆匆跑来,一个不注意,撞上盛怒中的阮寡妇,顿时帐本散落一地,阮寡妇回转怒瞪了那个伙计一眼,直把那个伙计吓得打起了哆嗦,她才踩着一地的帐本,怒冲冲地离去。
“张诚,张诚,起来,快去请个大夫,爷的头上伤着了。”钱季礼在里面瞅见了,连忙对那个伙计喊道。
那个伙计听得喊声,站起来头往门里一探,见钱季礼正从地上把一张椅子扶起来,让满脸是血的李慕星坐下,那伙计立时便傻了眼,二话不说,转身便要去请大夫。
“慢着。”却是李慕星看见散落一地的帐本,把人给叫住了,强忍着头晕的感觉,问道,“这些帐本,哪里来的?”
那个伙计马上转了回来,道:“是、是先才有个人送来的。”
“拿来我看一下。”
“爷,帐本回头再看,治伤要紧……”钱季礼的话没说完便让李慕星摇着手制止了。
那个伙计从地上捡起几本帐本,送到李慕星面前。
李慕星只看了一眼封面,就立刻认出来,这些帐本,是他送到尚香那里去的,当时没有拿回来,想不到……
“送帐本来的人……他、他有说什么吗?”李慕星问,没有察觉声音里竟有些颤抖。
那个伙计抓了抓头,道:“他说……他说……对了,他说他把帐都还给了爷,以后就两清了,请爷不必再费心为他做什么。”
李慕星的心头仿若被重锤狠狠一击,痛得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尚香不要他赎身,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是……他自作多情……还了帐,就两清了,尚香与他,谁也不欠谁,他们之间再无关系。“噗!”再也忍不住一口血涌上喉间,喷了出来,沾了血的帐本落在脚边,李慕星本就摇摇晃晃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爷……爷……张诚,你发什么愣,还不快点去请大夫来!”
“啊,是……是……”伙计慌张地跑了。
李慕星在床上又躺了两天,人瘦了一大圈,总算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却在去南馆的路上来回绕着圈子,路上碰着认识的人,一个个拱手对着他道喜,他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