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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论不可能对,再过两年知道消散的租值一定是在局限下最低的。这些加起来帮一个大忙,很大的。从解释现象的角度来衡量理论或假说,通不过上述的租值消散的逻辑,一定错。要知道理论可否解释世事还要加工,但要知道理论的经济内容是否错则易如反掌。惹来非议,因为听人家的理论或假说,往往只听几句就知道是错,忙顾左右而言他。
七十自述之二
我是洛杉矶加州大学最后一个不用选修微积分而拿得经济学博士的人。今天数学用于经济大行其道,但此行也,历史不是那么久。我作研究生的六十年代初期,代数不成而还读出成绩的,几何一定好得出奇。想当年,几何曲线我可以多条用得到处飞。
然而,写博士论文《佃农理论》,整个结构与答案我先用脑子想出来,以几何证之只用了一个晚上。后来赫舒拉发说我的理论应该可用微积分证出,找数学书翻阅,再证出来。后来又用另一套几何曲线再证。心底里有点不服气,既然脑子可以想出来,何必用数学证来证去,多此一举?跟着一九六九写成今天还受到重视的《合约的结构与非私产理论》,想得通透,整篇写好了初稿,手痒起来,要学人家加些方程式进去,于是自己发明。华大同事E。 Silberberg见到,说:「这样难看的方程式,你从哪里找来的?」我问:「数学对吗?」他答:「对是对,但那么难看,见不得人。」我说:「是我自己发明的,你不妨替我改进。」他改了,美观得多,但细想后我还是用自己难看的,因为要保存自己的发明。一九七二写好了《蜜蜂的神话》,为了解释方便用了一幅几何图表。高斯说:「这样漂亮的文章,为什么你要用几何污染它?」一九八三年发表《公司的合约本质》,为高斯的荣休而作,半个符号也不敢用。后来杨小凯把该文翻成数学发表,竟然批评我不懂得用数。思想是我的,半点也没有想错,小凯的数学证来证去只证明我对,就想不出理由自己要用数学了!
有些人——百年一见——像阿罗,数学经济神乎其技,在我面前表演过,天才无疑问。我认为阿罗值得拿第二个诺贝尔奖。但如果把一个经济难题放在面前,想斗想,他不一定想得比我快,或比我深入。有些人,像V。 Smith,曾经对我说没有方程式不能想,拿得诺奖是他的本领,替他高兴,但我自己推理时是不用方程式的。
毫无疑问,思想的方法因人而别,达者为师,很难说哪种方法比较优胜。七十年代中期我写过一篇关于座位票价的文章,供应需求变化复杂,弹性系数记不起多少个,很适宜用方程式处理。但我就是不用,单凭文字思想一个周末完稿。后来一位同事用数学证来证去,找不出错处。
一九六八年,在芝大,H。 Johnson说我是发展经济理论的希望,但要多学数。一位数学教授跟着自荐,要教我数,细想后没有学。当时决定了走实证研究的路,理论愈简单愈好,用不着数。后来我把用得着的经济理论简化为一条向右下倾斜的需求曲线,把所有局限作为价格处理,变化万千,困难是局限变化的考查。到了西雅图华大,同事巴赛尔(Y。 Barzel)更不鼓励我学数。他认为要用数我可以发明,而以方程式思考不可能想得像我那样生动过瘾,变化自如。
经济研究,思考方法不同要用不同的工具,而研究目的有别,理论的掌握有不同的重点。有时同一问题,从不同的角度入手,或用上不同的工具,分析会不同,但大家处理得对,结论应该一样。科学逻辑使然也。高斯喜欢从成本入手,我永远是需求定律,结论若有分歧,一般是因为大家的假设不同。
搞理论经济是怎样入手的?我不是专家,你要去问阿罗,或问森穆逊。福利经济呢?我劝你不要搞。不可能有客观结论的经济分析,无聊玩意而已。搞实证经济——经济解释——回报率最高,也用不着天才,但要在真实世界到处跑。实证经济我是专家,告诉你怎样入手,怎样发展下去吧。
搞实证经济的第一步,是要找到一个需要解释的现象或例子。一定要是实例,虽然在推理时想象的例子可以用。这入手的实例要有趣味,要奇异,要没有人成功地解释过。实例是否重要不要管,因为开头看似不重要的,最后推出的理论假说可能有重要的一般含意。
奇异与有趣重要,因为推出新意比较容易,而完工后的文章有吸引力。困难是研究的人对选出来的实例要知得很多,有关的其它行为或现象也要跟进。对实例一知半解,容易误导,解释的假说跟着错。昔日M。 Burnstein解释全线逼销,G。 J。 Stigler解释电影套售,L。 Telser解释零售限价,皆有趣而又奇异的上佳实例,可惜这些大师调查得不够详尽,忽略了实例的一些重要细节,分析于是出错。然而,错归错,他们的思维对我有启发,我是感激的。这样看吧,搞纯理论,弄错了拿零分,见笑天下,但搞验证或解释,大错特错也有机会获五十分。
曾经说过,最愚蠢的学者,是那些试图解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如此类推,发生过的事我们不容易看得准,看错了重要的细节,受到误导,推理出错,与解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只是远近之分。这解释了为什么我那样执着,坚持对世事的调查要彻底,亲自跑到街头卖桔、卖玉。可以说,凡是动笔分析的现象,我的所知一定达到专家水平,往往比行内的人知得还要多。
是非常头痛的学问。现象或行为的重要细节稍有差池,为之解释而推出来的理论假说可以因为一小点误导而铸成大错。这解释了为什么我从来不用访问或民意调查那类资料,而当我深入调查某行业时,口述提供的资料我要再三地从其它渠道审核才相信。七十年代后期研究石油工业,获得的关于石油的质量与价格的数据绝对是顶级、可靠,但以这些作统计的回归分析,我对这技巧抱怀疑,要从其它角度再考证。政府或机构提供的数据,是怎样搜集而获得的,我必定查根问底,他们不从实解释我会把数据丢进废纸箱。人的生命短暂,中计几次就日暮黄昏。
曾经提及,一九六九年从芝加哥转到西雅图任职,之间的暑期空出两个月回港度假,看看母亲。当时已经发表了今天被誉为是应用价格理论的经典之作的《佃农理论》,又在芝大的经济研究院教过理论,怎样打折扣也算是个经济学专家,应该有本领解释一般的市场现象。然而,当时在香港观察到的,十之八九我不能解释。我想:物理学家不会这样尴尬吧。结论只有两个。其一是经济理论根本不管用,若如是,我要另谋高就了。其二是经济理论其实可作解释,只是经济学者对世事知得不多,理论太复杂,是以为难。若如是,我要多到街头巷尾跑,不断地把理论简化。
后来在街头巷尾的真实世界跑了三十多年,把经济理论简化得只剩需求定律与局限变化,解释现象得心应手,引以为傲。这发展过程不幸地惹来非议。不少人说我放弃了学术,到处跑街赚钱,或说我的数学不成,没有学报发表我的文章。皆胡说八道。
七十自述之三
说喜欢在街头巷尾跑,找资料,求灵感,试验证,是说喜欢在日常生活的场地观察,好奇地看世界。一门实证科学(empirical science)不能没有实验室。经济学的实验室不是什么政府统计部门,也不是校园里的办公室,而是大家日常生活的场地。到处跑的治学态度会使不知就里的外人误解,但有三个明显的好处。
其一,现场考查,细节可以信手拈来,辅以不耻下问,现象的可靠性格外高。好比六九与七五年在香港跑工厂,调查件工合约,得到启发,八二年写成今天受到重视的《公司的合约本质》。朋友告诉我其它学者对件工的分析,老实说,我认为他们不清楚件工是怎样的一回事。
其二,考查街头巷尾的现象成本低,变化多,种类不同,细心观察不难发觉有趣的现象琳琅满目。有时不劳而获。好比七五年在香港,我无端端地察觉到较佳的座位票价偏低,只几分钟想出答案。跑了几晚电影院作验证,回美后一个周末完稿。这篇有趣文章七七年发表,今天行内朋友认为是珍品,一些说是后来有人获诺贝尔奖的效率工资理论的前身。
其三,街头巷尾的现象一般是小现象,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解释了小现象可以用同一解释推到大现象去。很多很多的小现象,加起来是一个小世界,放而大之,就成为自己的宏观经济学,与学院教的是两回事。比方说,九六年末我说香港会有多年的经济不景,九七年说香港的失业率会从百分之二升到百分之八以上,此外对中国的经济发展推测过无数次,很少错,而这些是用上自己从小世界推出来的大宏观。
一九六八年决定不走纯理论的路,因为觉得不容易有大作为。早一年,写好了论文《佃农理论》,知者哗然,使我以为是创立了一个新理论。但老师艾智仁说,是传统的,结论与前人不同,因为前人把传统的用得不对。没有错,我的佃农理论来来去去只用一条众所周知的向右下倾斜的边际产出曲线,可以看为是向右下倾斜的需求曲线,其它加进去的全部是传统的局限,没有新意,我只把这些配合得精确,新的理论验证含意就跑出来了。后来几次认为自己是踩中了新理论——例如公海捕鱼的租值消散——但细看不是,自己的贡献只是把传统的旧物搞出新变化,前人没有那样想过,算是创新,但新理论却谈不上。
说过了,比起物理学,经济学的理论浅得很。经济学的困难是实验室只有真实的世界,不容易控制变量,调查不易,而局限条件的考查与处理相当头痛。然而,考查现象与鉴定局限的困难正是经济研究的趣味所在。我不傻,不会毫无兴趣地在街头巷尾跑了数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