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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这儿的收入怎么样?
论提成,一个钟头客人付五十,俺们提十块。
太低了。一天能(差点说能接几个客——真该死)按摩几个人?
两个三个。
累不累?
比钟表厂的活轻多了。我的手重不重?有时忘了还以为自己是在磨木头(笑)。
你挺幽默的。
没法子,这活儿贱,想正经也正经不起来,我知道你看不起俺们这样的人。
胡说了。
就是的。
那你自己怎么看?
我说了,这活儿贱,人也贱。
爹妈知不知道你干这个?
不知道。我说在一家商店当售货员。
你有没有男朋友?
哪敢找?
怎么不敢找?
男人都是小心眼儿,知道干这个肯定不理解。再说看爹妈打了一辈子,结婚有啥好,活受罪,不如单个人好。
年纪轻轻的这么悲观可不应该。
不结婚可以有情人。
找情人?真的这么想?
嗯。
怎么想到要找情人?
太苦闷。找个人说说话。
找了吗?
还没有。
要谨慎。
俺们这种人也无所谓。姐妹们都说现在是站在河边上,说不上哪天就要掉进河里头。
一定不要掉进河里去。
没路走了就得往河里跳。
不要跳。
咳。
有没有客人不规矩。
有。
有没有客人请你到外面去?
有。
去了吗?
还没有。
你还是……(想问:你还是处女吗?立刻觉得不妥,换口)你是个好女孩。
好女孩能在这儿干这个?
不能永远干这个,你以后想咋样?
就想攒点钱,自己开个快餐店。哦,你的身体很结实,锻炼吗?
不锻炼。
你夏天游泳吗?
游。
你带我去游吧。
你能丢下工作去游泳? 我请假。
现在水还凉,以后再说吧。
我就知道你怕我沾上你。
净瞎说。
就是的。噢,到钟了,要不要再加个钟?
不加了。
还来吗?
来。
太好了。来了再点我。
好,你多少号?
三十二号。
记住我一句话。
啥话呢?
要自爱,出淤泥而不染,在困难的时候要想到光明。
(笑)我发现你说话也特像毛泽东。
……
看到这里国瑞就犹豫了,心想不宜再把这材料交给艾作家了。他会想到这材料被人看过,里面涉及了他的隐私,归还材料是不明智的。
国瑞打消了归还材料的念头,却又生出一个弥补办法:以物易物。他知道那些材料是作家写作的素材,可这样的素材是到处都是,只要有心搜集,社会上稀奇古怪的事儿不止写一万本《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对,把这些东西记下来,提供给艾作家。国瑞是个想到就做的人,立刻行动,仅用了一个晚上就记了不老少。
有言曰侯门深似海。艾作家算不上侯,他的家门也称不上侯门,可国瑞从进入小区到站在他家门口,也着实费了不少周折,感觉上真的像隔了一道海:盘查、登记、对讲机确认,只差没有搜身。还好,艾作家记起了这个帮他搬家的小老乡,不打艮地对物业说请他进。
“打搅你了,艾老师。”
“别客气,请坐。”
感觉上一切都没怎么变,房子还是刚搬来时那样,没装修,家具也没更新。惟一见出变化的是那个图腾柱上挂了一串只有巨人才能戴起来的佛家念珠,一颗颗有李子大的珠子在灯光下红亮亮的,与深褐色的图腾柱相得益彰。
“这是在水泊梁山买的。”艾阳说。
“真好看。”国瑞说:“水泊梁山好玩吗?看了一百单八将排座次的聚义厅吗?”
“看了。”
“看了武松打虎的景阳冈吗?”
“也看了,在阳谷县。”
“看武松杀死西门庆的狮子楼?”
“看了,也在阳谷县。”
“有机会我也要去看看那些地方,总觉得挺神奇。”
“看看可以,可也别抱太大期望,都是些新修的风景点,很假。”
不知怎么,艾阳的话使国瑞兀地联想到那晚露宿的人民广场,记起了他和小解、王玉城对于“艾作家站在窗前能不能看见咱们”的争论,而自己现在就在当时仰望着的高楼上。
“艾老师,从你这儿能看见下面的人民广场吗?”好奇心驱使国瑞问,不管和刚才的话题风牛马不相及。
“能看见,就在不远处。”
“能不能看见坐在广场上的人?”国瑞又问。
“这……没注意过。”
“我可以去看看吗?”
“可以的。”艾阳指指一间关着门的房间,说:“卧室的阳台正对着广场。”
国瑞从沙发上起身,刚要挪步又兀地停住,他觉察到自己的冒昧。
“看吧看吧,没关系的,屋里没有人。”艾阳笑着说。
国瑞也随同笑笑,踮起脚跟经卧室走到阳台上。
居高临下,先是看到远处闪烁着点点灯火的黑色大海,压下目光又看见了灯光迷离的人民广场。
能看见广场上的人。国瑞找到答案后像了结了一桩心思般松了口气,尽管也清楚这并没什么意义。
等到了客厅茶已经斟上了。艾阳关了电视,给国瑞的印象是艾作家做好了与他叙谈的准备。他有些受宠若惊,说:“艾老师耽误你看电视了。”
“本来我也不想看,现在的电视啊,转一圈频道也没值得一看的节目。”艾阳说:“喝茶吧,上次搬家,连口茶都没喝,搬家公司制定的这些规矩,不通情理嘛。”
国瑞没说什么。
他喝了口茶,觉得茶挺苦。
“师母不在家?”国瑞问。
“出去了。”
“出去串门了?”
“出国了。”
“出国了?!”
“嗯,女儿在加州读学位,她陪读。”
“真好。艾老师你可以出国吗?”
“可以吧。”
“那咋不走?”
“这个嘛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你是作家,出于爱国的考虑,是不是?”国瑞问。
“不搭界的事呀。”艾阳打着哈哈说:“要是一个人老想着爱国,那可能在他的意识里已经不爱国了。就像人要能感觉到身上的某个器官的存在,那这个器官一定出问题了。自然而然的事情不用老去想。”
“就是就是。”国瑞赞同地说,“有些人成天把爱国挂在嘴边上,可早就把子孙后代送到国外去了,所以现在流行着这么一句话,说不爱国的都留在国内,爱国的都去了国外。”
艾阳笑了,说:“一不小心我也被打入‘爱国者’当中呵,老婆孩子在国外,自己随时随地可以走,典型的爱国者嘛。”
国瑞不好意思起来:“艾老师,我可不是……”
“用不着解释嘛,我是有自知之明的。”艾阳说:“你看人民广场就说明你把我当成高高在上的权贵了。”
“艾老师,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千万别误会哟。”国瑞急急分辩说。
国瑞的窘相把艾阳逗乐了,边斟茶边说:“小老乡看把你紧张的,我没怪罪的意思,谁不想高高在上?当官愈大愈好,当作家愈著名愈好,这很正常,用不着遮遮掩掩。问题是……咱不说当官的,就说作家这行当,不怕脑袋升到天上,就怕脚跟离开了地面。”
国瑞频频点头,心情和缓下来,他点了一支烟吸着,边吸边想到他看过的那篇叫《凶手》的文章,他一直觉得现今的农村不是他写的那个样子,不是他那么回事,离得挺远。原因没准就是他说的脚跟离开了地面吧。存在决定意识:他不大相信有那种脑袋在天上而脚还站在地上的人,那是多么高大的人呵,现时今有这么高大得顶天立地的人吗?未必。当然,自知卑微渺小的国瑞不能够向作家老乡坦陈这一点,他没这份勇气。
“艾老师,有些事我弄不明白,能请教一下吗?”国瑞采取迂回方式。
“你说吧。”
“歇班我常去书店蹭书看,我喜欢看反映现实的小说,可看来看去,老是觉得不像。”国瑞说。
“不像什么?”
“不像现实。”
“噢。”
“书上写的和现实相差十万八千里。”
“差这么远呵?”艾阳笑了,“都一样?一网打了满河的鱼?”
国瑞也笑了;纠正说:“当然也有一些比较真实的作品。”
“举出一本?”艾阳有考考的意思。
“《××》”国瑞答。
艾阳点点头,说:“这本书已经见不到了。”
“书摊上还有的。”
“那是盗版。”
“艾老师,你对这本书怎么看呢?”国瑞似乎也有考考的意思。
“这看从哪方面说了?”艾阳说:“与目前写官场的书相比,恐怕它是最真实的一本,可如果与真正的官场相比,真实度仍然不够,即使没相差十万八千里,也有几万里吧。”
“真难办呵。”国瑞感叹说。
“什么难办?”艾阳问。
“你们作家呀。写得不真实不行,真实了也不行,上头和下头不知该照顾谁。”国瑞说。
“正因为这样不少作家就谁也不照顾了,只照顾一样。”
“啥?”
“钱。”艾阳说。
国瑞听着,很感动。他没料到艾作家能对自己这么掏心窝子说话,而自己是没有资格与他这样身份的人对话的。他受宠若惊,决定立刻将记录的材料送给这位作家老乡。他说:“艾老师我知道你们当作家的事情多,不一定有时间到下面跑,我把平时听到的一些事记了记,你看看能不能用到作品中去。”说毕从口袋掏出递给艾阳。
艾阳怔了一下,这是他没料到的,不过他挺感动,说声“谢谢你”就接了。随即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