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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已回到前山总舵。”
摇摇头,知道药师大概又干了什么事——不然光只下药迷一事,他从来都会振振有辞,无理亦要力争——但此时他也懒得追究了。下了床,在随情服侍下换好衣服,步出这简陋的石室,向近月来的居处行去。
摒退左右跟从,大步走进那间浑圆一体的石屋,打量着四周,确定那两人没有在这里留下蛛丝马迹之后,令官慈将屋中摆饰尽数撤除——这石室原本便是用来幽囚无名教重犯之处。又将三十六禁制转回原位,一切机关沉寂下来,等待着下次的来客。最后令所有人都撤离禁地,平台转向,亲自封闭了这座山腹。
听着机关嘎嘎作响,平台下沉于云雾,无影无踪之后,夜语昊回头来。“本座也将下山,官慈与我同行。随情,你且回总舵,将此笺交于暗羽。”说完拿出一蜡封印着火漆的信封来——二人连日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竟不知他何时写下这封信,当是早已写好的。
又向众人交待数语,言罢上马,却突来朔风,吹得衣角翻飞,发丝凌空。夜语昊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竟回头望去,关山渺渺,但见涛生云灭,山腰间岚气千层,已将过去的一个月化成了迷离之梦。
不明白自己心中突然所生的触动到底是什么,夜语昊回过身来,心中却涌起了两句——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三日之后
“今日便是一月之期。妾身送两位至此,不再相陪。两位请了。”文书在这间离昆仑入无名峰山脉已有两百里的小客栈用过早膳,向两位容颜清瘦了些的贵客衽衲为礼,连句话也不多说,断然离去。
轩辕与柳残梦相视苦笑。
“轩辕兄,看来我们也该别过了。”柳残梦先拱手,眉宇之间甚是黯淡——任谁拉了三天的肚子,神色都不会太好。
轩辕逸精神也不太好,但还是回以一笑。“千山万水,柳兄要善自珍重。”
柳残梦看着他,眼睛里亮芒一闪,“在下自会多加小心的。轩辕兄也要保重龙体,为国自珍。”
“哈哈,多谢柳兄善言,不敢或忘。”轩辕笑着拱了拱手。
“那,在下先告辞了。”柳残梦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不再多话,掉头先行离去。
轩辕笑嘻嘻地站着目送柳残梦远去,身后已有人搬开简陋的椅子,换上盘龙雕花酸枝椅,上铺着又软又厚如云裳般的锦垫。轩辕后退一步,舒舒服服地坐下,旁边又有店小二走了过来,快手快脚撤去他身前的残羹剩菜,杯盏碟筷,另一人随后放上宫窑极品青天琉彩盏,以同套茶具斛上南海普洱浓茶,垂手立于座后。又有一人端上四小碟,朱果香瓜酥盒雪莲,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瓜果小食。
这一切都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着,却是一点声响都没发出。周围原本静坐的客人早都站了起来,垂手恭立于两侧。
轩辕拿起茶杯微呷一口,满意地叹口气。“红袖,你也来了。”
红衣动处,人影娉婷拜倒,娇柔有如弱柳迎风。“妾身,恭迎圣上回宫。”
放下茶盏,宠爱地抚着红袖娇靥,轩辕轻笑了声。“红袖,许久不见,你倒是清瘦了许多。”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皇上离开了深宫,不在身边,妾身千忧万难,如何丰润得起。”红袖柔艳地偎了下来,傍在轩辕膝侧,媚眼如丝地横斜中,欲向轩辕报告一月来天下动向。
“宝亲王呢?”轩辕打断她。
红袖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宝亲王性子稍燥,耐不住寂寞,上山打猎去了。”
“打到了什么猎物,嗯?”轩辕很有兴趣地扬扬眉——宝亲王不会不知道自己今日下山,却不来迎接,定是发现了什么。
“飞鸟……”红袖笑吟吟地以袖掩唇。“一只黑色羽毛的飞鸟。”
“暗羽?!”
柳残梦策马而行不过数里,已有人迎上。“武圣。”
“如何?”
“红袖皆宝亲王于五里外相候奉天帝,无帝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着暗羽寻人假扮他镇压总舵,自己则携官慈循路直上京师。”这人也不知是什么人,对于两方动态都了如指掌。连夜语昊暗中的布置竟也逃不过他的眼。
“无帝再上京师……这可有趣了。”柳残梦似笑非笑地斜睨着那人,“为了日君重伤?”
“一部分吧。”那人淡淡说着。“次者京师势力倾向逐渐转移,令行天下之时,不得不顾及此处。但无帝真正的心思,无人能度。”
“无人能度……”柳残梦御马缓行,想到那张冷清清,明艳艳的容貌,手指轻轻地滑过珊瑚鞭。“着啊,不过他自有人应付,暂是无妨……倒是那轩辕,似乎所有人都太过小觑于他了。众人对他的评语都不及无帝之高,但……”想着轩辕那些真真假假,是非难辩的言行举止,完全无法捉摸到底下的真实心情,亦难以推测他将会有的行动,心下沉吟不定。
“武圣若是如此判断,定当是不差了。”那人微一点头。“属下会作进一步调整……”
“那倒不用。只需更小心些……”柳残梦挥挥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发抖,忍不住小小地兴奋一笑——终于要行动,可以向那两个宣战了,那两个,一个是名动天下的第一人,一个是九五之尊的人上人,得以与他们为敌,是共存于一世人的骄傲!虽说是非成败转头空,但男儿生之于世,既有机会乘云气而御飞龙,断不可甘于寻常名声。若无法大成,他宁可大败!大是大非,只不过是后人评说。
而现在的他,将操纵天下大势,翻云覆雨,驱动天狼!
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这种血液沸腾,燃烧生命,活生生存在的感觉!
不经意间,又想到轩辕的话——“卿,真的想夺取天下吗?”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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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天子及武圣各与属下汇合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传令调查独孤离尘。对他们来说,有一个能于不知不觉中令两人同时中毒的人存在,太危险了。虽说巴豆是非毒之毒,且添加了许多怪药才在两位身上得到效果,但世上还是会有些古古怪怪的东西,若让这怪人找到,虽不致命,但大约又会有某些人倒霉了。独孤也由此一事而名传天下,日后药师大名,人人郑重敬而远之——小记于武林逸闻史七百三十六页,独孤离尘篇。
第九回 机里藏机
京师。天元赌坊后院
与前院的人流往来络绎,掷骼搓牌呼喝叫唤的噪声刺耳相比,后院宁静安详地简直不像是在同一家院落里的,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暗中还有不少暗卫觑视保护着,却有种外张内驰的感觉。
小楼高阁,月后一身白衣,立于窗前,冷冷地看着月光,细致的柳眉似被风吹翻了,微微有点猗涟。
身后传来咳嗽之声。
月后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清丽的秀容上本来着淡淡的内疚,但在转过身之时,已消失殆尽。“好点了吗?”
“你在睁眼说……瞎话!”床上的人马上不爽地回了一句,却牵动伤势,当下咳得更是厉害,偏偏身子又包得像粽子,动都不能动,咳几下,喘几下,又得痛呼几下,难过得泪水都快流出来了。
“真是何苦呢。”月后摇头冷笑,从一旁的草铺里拿出一碗尚带温热的药汁。“喏,今天的。”
床上之人翻个白眼,忽然变得眼神蒙胧。“好……困~~~,本君想睡了……哎呀哎呀痛痛痛……”
月后恶意地再戳了戳日君左臂的伤口,嗤笑。“现在不困了吧?”
日君这边伤那边痛的,哪答得出来,好半天才淌泪。“月后,本君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干嘛这般恨我!!”
月后唇齿一动,话到唇边转向。“活该,你既知本后是如此之人,又何苦救了本后。”
“我是活该,我真真是活该……”日君口里小声地念念有辞。“我是瞎了狗眼才以为会有英雄救美这一回事,早知如此,我当学武松打……”
“打什么?”月后轻柔地将药碗逼近日君。
“打……打……”日君张口结舌,深刻体会到此时是生死存亡之秋,虽说大丈夫威武不能屈,但……“啊,哪有打什么,月后听错了。来来来,这药不是要给本君的,真是非常感谢月后的好意。”探头愁眉喝下,半晌作不得声来。
“月后,这药怎么越来越苦了?”
“有吗?”月后将喝光的碗放在一旁,唇角无人处微微弯起。“可能是不小心黄连加多了吧,本后只交待他们加一勺的……”
“月后~~~~~~~~~~~~”日君快抓狂了,却听得一声轻笑。
“许月不见,看来两位相处得甚是融洽,那本座也可放心了。”清和而微带沙哑的笑声从门外传来,杏色长袍的青年缓步走了进来,神色悠闲文雅,身后跟着一红衣少年,却是满头白发。
日君月后齐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进来的无帝与官慈,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从无名山赶过来的,回过神来,月后盈盈拜倒,日君也要行礼,却发现自己实在像极了粽子——谁见过粽子可以弯曲的?
走上前拍拍挣扎地脸都红了的日君,夜语昊示意他免礼。“月前便听说你受伤了,怎么到现在都还不见起色?”
月后低低地回报。“日君肋骨断了五根,剌伤肺部,背后中了七粒铁莲子,右腿两道剑伤,其中一道缀毒,左手左腿骨折,右腕用劲过度脱臼,这些都是外伤,而且他生受了常山怪叟的无相掌,半僧半丐的大金刚掌,虽已错过正面直击,但被掌风击中也是不轻。救回时曾一度中断呼吸,大夫说,非三个月不能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