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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宿鸟飞回,却被鸩占鹊巢的士兵们吓得扑哧扑哧往上飞,绕树三匝无枝可栖。
眼见越来越多的士兵渐渐布满山道林荫,一路所走,十有七八都为士兵所占据。人数之多,规模之大,早超出少年的估计。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既不敢伤人打草惊蛇,又带着叶凡这个不谙武功的累赘,少年此行实比以往任何一次逃命都更困难。
正自烦恼间,偶一回头,见叶凡居然还笑吟吟的,少年心下更是不痛快到极点,偏又发作不得。复逃了几里,打量周围环境,又沉思片刻,心中灵光一现,终于停下脚步。
叶凡静静地看着少年松开自己的手,牵情丝一扬,缠住陡削山壁上的一株枯树。慢慢地顺着丝线虚悬上爬,爬了十丈左右,又停下来,努力不留痕迹地自山壁上垂落的长藤间小心翻找,不由含笑点头。
一阵寒风吹过,湿冷微瑟,少年额上却泌出细细的汗珠,不知是急是累。枯树上滴落的寒露打在他眉间,顺着细致的鼻翼滑落,沾上薄红的唇,少年开心地笑了起来
——眼前,掀开的蔓藤后,正露出一个风穴。
雁荡向来以峰、洞、岩、石、瀑、潭、嶂最为奇观,素有无山不洞,无峰不奇之美誉,古洞石室,越是无人处越可相寻。此个风穴显是早远前为海水冲刷,复为山风吹击而形成的,虽不太大,不过容两个身形也不太大的人,足够了。
松开牵情丝,少年跳回地面,也不多说,直接揽住叶凡,再次顺着牵情丝往上攀,到了风穴所在处,顺手将叶凡塞了进去,又将蔓藤拔回原状,自己却跳了下来,继续奔远。
大约奔三四里,量着差不多了,再远就来不及回身,当下又遣原路返回,赶在追兵未到前,攀上风穴与叶凡汇合。
他这次一路逃来数番故布疑阵,追兵们以藏獒追踪,常被引入岐途,于是有了先入为主的意念,循迹而来见他们半路不见,多半只会当他们又换路逃跑,不相信他们会在半路停下。
坐在风穴内的叶凡早已挥开蛛网沙尘,清出可坐的地方。他被少年这般拉上跳下东奔西走了半天,衣衫凌乱,鬓发微散,也顾不得洁癖什么。少年回来后,自蔓藤间透入的微光,看见少年双颊泛红,鼻息沉重,知他拉着自己这个重他许多的成人避敌,内力消耗过多,心下怜惜,自袖内寻出汗巾为他拭汗。
少年大刺刺地傍着叶凡坐下,乖乖地任他擦着,微粗的布料拭过嫩颊,带来糙痛,却有着丝绸绝对比不上的温馨感,心下微动,不由睁开眼,看向叶凡。
“辛苦你了。”叶凡含笑收起汗巾,瞧了眼洞外,剑眉一挑。“不过你该不会想一直躲在这里吧?”
“当然不会!”少年不悦叶凡对自己的小瞧。“这只是权宜之计,我在等天黑,等他们点灯。当他们点灯时,就是他们视力不足之时。到时我灭了他们的灯,寻两个身形与我们相近的人,换上兵服,就可以冒充他们逃离雁荡。”
“哦。”叶凡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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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荡中麓,征为轩辕帝暂时行宫的锦绣山庄内,重兵层层,气氛低凝。轩辕帝的寝宫却是时不时便有人进出。
寝宫中龙涎吐香,纱帘重重,纱帘之后的轩辕帝一身明黄锦衣,发束龙冠,本是雄姿英发,斜倚着锦榻却失去三分气概,不住咳着,病体欠恙。
“你们又追丢那个少年。”
轻描直述的问话,下跪着的男子额头冷汗直泌,嘴巴发苦。“臣下……失职,有负职守。”
“第七次了……”轩辕帝摇了摇玉扇,微风轻动,直如地狱阴风。“再给个原谅你的理由吧。”
“臣下……臣下……”男子汗下如雨,呐呐无法成言,能说的理由在前六次已经说完了,连自己听来都嫌罗嗦,皇上耐性再好也无法容受这一再的失职吧……早在第一次追丢少年时他就已经有舍命的念头,能拖到现在也是难得。
坐在帘后的轩辕帝微抬扇子,小心地打了个哈欠。
“没话说了?”
“臣……无话可说,甘愿领罪。”男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唯一能说的话。
轩辕帝打量了男子片刻,突然笑了出声。“罢罢罢,再原谅你一次好了。你是说,少年今次已经失踪快一个时辰了。”
“是的。”男子不知皇上为何突然原谅自己,不会是想变着法子折磨人,心下更是寒意横生,周身凉透。“臣下自他们上次失踪之处寻起,来回巡逻三遍,却始终未寻出其他形踪。据臣想,他们可能是在半路上躲起来……”
“这种事还要现在才想到。”轩辕帝小声咕哝了下,又咳了声。“那你作了什么吩咐?”
“臣下已加派人手……”
“蠢材!”轩辕帝终于忍不住骂出口,又马上摇摇扇子掩饰失态。“……之前吩咐你寻找的人找齐了吗?”
男子不知自己哪里又惹怒了这位皇上,又是可怜又是无辜地看着纱帘,小心道:“找齐了,共找了六个与那两人身形相似的士兵。”
“好,等天色一暗,就将他们混入军中,放到那少年失踪的那段路去。”透过纱帘,见男子渐渐现出会意神色,微笑。“他们隐藏形踪,想要混水摸鱼趁乱逃走,我们就来个引蛇出洞,瓮中捉鳖,先为他们提供适合的人选……呵呵~~~注意盯着,就不信他们不自投罗网。”
男子已经退出寝宫了,轩辕帝又躺了片刻,叹了一声,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皇上啊皇上,您再不回来,万一我露馅,就算有您包庇也会以欺君之罪被剥掉一层皮的。”小心摸着颈间面具接汇处,一再确认有无问题,伪皇上真世子心中悲恸万分。“要是您老人家出了什么意外,我完蛋定了我的~~~~~拜拜托,您老人家快快回来吧,快快回来吧,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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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叶凡,连连避开好几丛敌人,少年脸色微沉,不甘不愿却不得不承认。“还是被你猜中了。”
叶凡微笑地任少年带着好省脚力。“混水摸鱼之计并不太难,你能这样想,对方当然也能这样想,甚至反其道而行之,引我们入瓮。尤其此时,大家都认为树林比山路安全得多,我们定会从树林逃跑。所以,只要把握住这两点,在敌人欲擒故纵给出的那一霎时间内,伪装已易容逃入树林,再趁黑窜出,就可以在山路上平安行走了。”
少年的脸色又黑了一层,因为一切都被叶凡说中。过了会儿,他郁郁道:“欺敌之计时间一久就会被发现,接下来该换我们躲进树林。”
“再等等吧。”叶凡微微摇头。“依这树林宽广,他们至少还得半柱香时间才会确定我们不在。”
少年闻言更加沮丧,只觉得自己是个百无一用的蠢材,曾经自持的聪慧在叶凡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难道自己真的是个自以为是笨蛋?那些食客们的称赞都只是虚应了事?自己一直生活在他们的谎言中?……
“你已经很聪明了。”
哼,才不要你安慰!少年竖起耳朵。
“不是安慰你,是实话。依你现在的年龄,能作到这种地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叶凡在奔波中不忘拍拍少年拉住自己的手。“你的天资之高,依我所见,亦不过三五人可与你相比。”
三五人?是哪三五人?——想问。
“可是,你却因为年龄限制而缺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微怒!
“就是经验。
想要成功,一定要有三样,智慧,运气,经验。
智慧你已经有了,而且正在日渐增长中;运气可遇而不可求,暂时不谈;只有经验,你尚自不足,无法在第一反应就作出正确选择。”
少年身形一颤,回过眸来,等着叶凡解释。
“经验,是推测的依据,兵家常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清楚你的敌人是个怎么样的人的时候,你才可以以心度心来推测他在这处状态下应有的想法,再根据这个想法解出对应之道。而你想要清楚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就必须从他们处事的蛛丝马迹中去寻找,去推敲,去猜测。这时就需要你对人情事故,众生百相的了解。但这一点,是不可能一趔而就,必须从日常中积累下经验。
简单点说,就是实战与纸上谈兵的差别。”
少年呆了一呆,突然间醍醐灌顶,灵台顿明,只觉得往日里一直无法得心应手的地方突然破开了洞,一片空透。
这些道理平日里也是有人教的,只是知易行难,听过就忘。但在这生死关头,叶凡以自身行事为例,慢慢说起,却让少年明白,原来,他不是知易行难,而是知难行易。
知,是教不出来的,唯靠自己顿悟。
一窍点通,思绪如潮涌现。少年心神一时有点恍惚,只想趁着现在难得的机会多多想通些事儿。手上却一紧,被叶凡拉住。
怔怔回神,却见叶凡苦笑。“半柱香过了,快进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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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复行行,数度转移于山林之间,每每将陷于危机时,叶凡总会轻描淡写地提点着少年。但他却不愿直接提出解决方法来,只是要少年自己想,然后他来纠正。
少年隐隐觉出叶凡是趁机教导自己,嘴上还是不服,心下早服,努力将叶凡所说的话都记下来,就算一时悟不出也可以留日后慢慢想。
眼见雁荡主峰越离越远,已接近苍山支脉,守卫益见稀疏。少年渐渐放下心来,却听得前头叮咚数声瑶琴声响,有人歌曰: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