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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乐园失乐园-网络与文明的传说-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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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再步行!

  不久前看到一个故事:一个春天的早晨,国王的儿子欢快地奔向原野,沿着一条弯向淡淡晨雾中的小径采摘滴着清圆露珠的鲜花。国王看了很不高兴,他派了一辆金色的马车去接王子,对他说:你不必再步行了。故事的作者由此议论说:
  如果王子听从了这个建议,他最终将失去步行能力——再也不能步行了。国王认为有了金马车,儿子就不必步行了。今天许多谈论网络的作者也都有这样一个口头禅: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这正是现代网络的设计者向公众所作的承诺:当你生活在网络世界中后,步行就变得多余了。我在《未来之路》一书译后记中还看到这样一段话:数千年来人类所欲达到的所谓悄焉动容,视通万里的境界,而今只需一键在手,即可天上地下,神往心驰。宣布步行时代的结束对人类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人类学家告诉我们,人猿区别的第一个重要标志就是从树上下来直立行走。
  从这个意义上说,步行是人与动物的基本区别之一。即使人们发现某些动物(比如熊)偶尔也能踉踉跄跄地像人那样向前走几步,也说它是人立而行。我们都熟悉这样一句话:路是人走出来的。按照德国古典思想家黑格尔的说法:凡是有道路的地方就有文明。我们在提到一些没有人烟的地方时常说人迹罕至,所谓人迹就是脚印。显然,传统的道路与人的行走有密切的关系。中国传统文化素来重道,而这个字在商周金文中是,它是由(首)和行组成的。东汉许慎的《说文》中有注释说:首者,行所达也。也就是说,首意味着人们行走的目的地;而行,人之步趋也。人们亦步亦趋地朝着某个目的地行走,这就是道路的意思。在古文中,行又写作,这显然是一条四通八达的道路。中国目前最有影响的四通公司,其中文名称盖源于此。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行不仅造就了道路,也造就了用于引导人们行走的方向,即方位坐标。织布时要用经线和纬线,同样,不同方向的道路也构成这世界的经纬,这就是所谓南北为经,东西为纬。与之类似的另一个词是阡陌纵横。阡与陌指的就是相互交叉的小路,东汉《风俗通》对此解释说:东西曰阡,南北曰陌。依据同样的方式,人们给天空也划出了经纬线,没有经纬线,现代地图就失去了坐标和定位标志。
  纵横交错的道路构成了人类最早的网络世界。行走不仅造就了方位坐标,还孕育着道路的空间距离单位。有人把脚步称为量天尺,这是有道理的。《说文》中称,古人的距离单位皆以人体为法,由此而有以步为尺,以指为寸的说法。由于步与道路的关系最密切,所以取法于步的尺也就成为道路的最基本距离单位。
  周代以八尺为步,秦代以六尺为步,而《荀子》中则有不积步,无以至千里的说法。值得一提的是,世界许多民族的尺都与脚步有关。
  如英文中的尺取法于脚,所以写作foot。古罗马人则约定,一千步为一里。这些事实表明,道路的距离单位最初就产生于人的步行。距离使人们隔绝,所以在步行时代,远游是一件人生大事。中国古人向来把生离与死别同等看待。因为在那个山川阻隔、交通不便的时代,无论学子远游、商人贩运还是将士出征,淹滞在路途中的时间常常数以年计。《诗经·小雅·出车》中写到: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诗中的主人公从盛夏时节离家,直到雨雪纷飞的冬天回来,一去就是半年多。相传为唐代诗人李白所写的《菩萨蛮》中更道出了行人的甘苦和愁绪: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步行之苦使人类一开始就憧憬着不必步行的理想,所以古人在幻想羽化登仙、周游八极的同时,也创造了车船舟楫等代步工具。17世纪工业革命之后,蒸汽机的发明导致了火车的出现,发动机的发明则导致了汽车的出现。步行造就了人类,人类却不愿再步行。如果说直立行走是人类告别动物界的革命的话,那么,以金马车为代表的代步工具的出现则是人类告别步行时代的第一次飞跃,它不仅节省了人类的时间和体力,也使人的活动范围相应扩大 

 
 
互联网:没有脚印的道路

  与当今计算机互联网相比,代步工具的出现和发展只能算是现代信息时代的史前史。
  现代信息文明直接产生于电子技术的发展。当电子技术尚处于襁褓中时,它就在与传统代步工具的较量中显示出不同寻常的力量。
  1888年中国与法国在云南交战,满清军队在当地义军的配合下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当中国使者在漫长的驿道上换马不换人向朝廷飞传捷报时,法国政府早已通过刚刚发明的电报得悉了战争结果。于是它电令其驻中国公使对尚未得知事情真相的中国政府进行欺骗,称中国军队已在战争中失利。最后,当中国信使到达京城时,腐败的满清政府已经与法方签订了割地赔款的不平等条约。显然,这不仅是一次外交上的失败,更是电子文明战胜驿道文明的范例。
  如今以大型超音速飞机、高速火车和汽车为代表的代步工具已经把传统的敝车驽马送进博物馆。不过,代步工具,无论多先进,也只是人的行走的代理工具,使人走得更快、更远。相比之下,互联网是一条没有脚印的道路,它的理想是成为行走和道路的代理者。
  我是在北京长大的。这座古老都城是中国传统城市格局的典型代表:每一条通衢干道、每一座房屋的朝向都有明确的方向。在北京问路,你常会听人们回答说:先向南走,再向西一拐……。后来我到上海读书,又有机会到西方的现代城市游历,发现那些现代都市都很邪,城市道路迂回曲折,完全没有一定的方向可循,所以感到很不适应。或许由于对方向的敏感,当我在网络中穿梭几回后,首先发现这里完全没有空间方位坐标。当然,许多大型网络中都有类似于世界地图那样的查询数据库,但那里只有地址,没有方向,更没有经纬线坐标。
  网络中也没有空间性的距离单位,对我们来说,纽约和北京在网络上一样远或一样近。那些憧憬着网络社会未来的人们总是说:在未来时代,你不必出门就可以受教育、上班、购物、探亲访友。你甚至不必再出游,受那风餐露宿之苦,因为按照《数字化生存》一书作者的说法:假如我在波士顿起居室的电子窗口(电脑屏幕)一眼望出去,能看到阿尔卑斯山,听到牛铃的叮当声,闻到(数字化的)夏日牛粪味儿,那么在某种意义上我已经几乎身在瑞士了。
  毫无疑问,这种不需步行的社会将大大开拓人们生活的选择空间。一个公司的会计可以在南太平洋中的一个小岛为公司理财,而某个大商场(如果那时还存在的话)的经理也可以在远离都市的黄山或峨嵋山从事经营管理。家园的概念将成为陈迹,人从一个地域性的定居动物重新变成逐水草而居的流浪者。
  《庄子·逍遥游》是一篇关于小大之辨的精彩故事。其大意是:距离的远近、时间的长短都是相对而言的。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常听到两句话:一曰我们的国家地大物博;二曰这世界是个小小寰球。这两个意象组合在一起,不由使人产生井大天小的错觉。但这并不是我们独有的错觉。美国哲学家莫蒂默·阿德勒在接受一次采访时说:整个地球都变小了——不是从地理上而是从通讯和旅行的意义上这么说——它比1787年准备组成'合众国'的13个北美殖民地还要小。
  我在80年代曾看到一本英文书《So Small the World》,它的意思不正是小小寰球吗?不必步行的前景固然美妙,但有时也使人迷惘。不久前我看到一幅题为未来时代的漫画:一群像海豹一样的未来人趴在电子化的沙滩上晒太阳!画中的意思是说,当那双长期进化而来的脚不再为生计而奔忙时,就会不可避免地变成像阑尾一样多余的器官,最起码也会退化成人体的摆设或装饰品。
  不过从生理上说,人们的腿脚如果长期闲置,并不会立刻像阑尾那样退化,倒是可能发生萎缩性病变。于是在一次关于网络的神仙会上,有人一本正经地说:
  网络的出现只是给了人更多的选择自由。如果你愿意,照样可以把工作地点放在离住处20里外的地方步行上下班。当然,你也可以把一台登山器(它肯定是将来最有市场的健身器械)搬到家里,一边抽动着鼻子嗅着从电子屏幕上发散出的野外的芬芳气息,一边体会登山的乐趣。虽然有这样的建议,但我总感到这样的步行连同一双脚已经别无选择地变得多余了。 

 
 
窗与视窗

  对于过惯蜗居生活的人来说,窗户实在是必不可少的。
  当传说中的有巢氏率领古人结束穴居生活而住进人造房屋之后,窗户就是人类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世界各地的民居在不同历史时期有不同样式,窗户也有不同形态。窗户不仅用于采光和通风,还是与外部世界勾通的视觉通道。80年代末,我在荷兰阿姆斯特丹郊外的一座公寓中住过一年。从会客室的落地窗一眼望去,平坦碧绿的草地与白云浮动的蔚蓝天空相互映衬,舒缓平静的Amstel河闪着粼粼波光向不远处的大西洋蜿蜒流去,在它经过的地方,一两座古老的风车依稀可见。看着这一切,我真的感觉与自然非常贴近。
  这让我想起了中国江南风格园林中常见的画窗:在园内洁白的回廊墙壁上,往往可见一些造型或如花瓣、或如扇面的框型缺口,透过它我们或可看到一块山石、一丛修篁短竹、一树梅花。画窗就是一幅随季节变换色彩的风景画。
  传统的窗户或有实用效果,或可赏心悦目,但人的目力再远,也只能看到视线以内的事物。如今信息高速公路承诺要给我们每个人的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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