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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门,上面横着门闩。我放慢脚步。然而萨克丝贝太太过来,揽住我肩膀。“没事的,好姑娘。这边走。”我又举步向前,脚步勉强,几乎跌倒。
那厨房比我记忆中更闷热,也更幽暗。理查德和那少年,约翰。瓦儒,正坐在桌边掷骰子。当我出现在厨房,他们一同抬头张望,又一同笑起来。
约翰说道,“快瞧瞧那张脸哟!是谁把这眼睛打成熊猫眼的?达蒂,你要说是你干的,那我就亲亲你。”
“我两只手一起上,把你打成熊猫眼。”萨克丝贝太太说道。“李小姐就是有点儿累了。把椅子让出来,你个小窝囊废,让她坐。”
她一面说出这番话,一面锁好身后的门。她将钥匙放进口袋,穿过厨房,推了推另外两扇门,确定那两扇门都已锁好。——当她见我一直注视着她时,说道,“这样不漏风。”
约翰起身前,还要再掷一遍骰子,数过点数。理查德拍拍空位子,“过来,莫德,”他说道。“来,坐我旁边。只要你答应不扑过来抓我的眼睛——你知道,就象你星期三干的那桩好事——那我就发誓,以小约翰的性命发誓!再不把你推到地上了。”
约翰面色一沉。“你别随随便便拿我的性命当儿戏,”他说道。“否则,我也会拿你的性命当儿戏——听到没有?”
理查德没回应。他盯着我的眼睛,笑了。“过来,让我们再次成为朋友吧,嗯?”
他朝我伸出手,我提了裙子闪身让过。这房门的紧锁,这厨房的憋闷,令我心中充满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才不喜欢,”我说道,“让别人以为我是你的朋友。我才不喜欢让别人以为我是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朋友。我跟你们混在一道,因为我必须如此;因为萨克丝贝太太的意志如此,我身上再无一丝气力好违逆她了。至于其他人,请记住:我憎恨你们所有人。”
说完我就落座,并未坐在他身边的空位,而是坐进那把占据了桌边主位的大摇椅中。一坐上去,那椅子便咯咯吱吱。约翰和达蒂飞快地瞄一眼萨克丝贝太太,后者正望着我,眼睛眨了两三下。
“为什么不呢?”最后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让你自己舒服点,我亲爱的。我就坐那边那个硬板凳好了,对我有好处。”她坐下来擦了擦嘴。“艾伯斯先生不在?”
“出去做活儿了,”约翰说道。“带着查理威格。”
她点点头。“我的孩子们都睡着了?”
“半小时前,绅士给他们喂了点酒。”
“好孩子,好孩子。让他又乖又安静。”她又望着我。“好了,李小姐?或许会喜欢来一壶茶?”我没回答,只是坐在椅中摇晃着,缓缓地摇晃着。“要么,咖啡?”她舔舔嘴唇。“那就来壶咖啡。达蒂,去烧点水。——好姑娘,想来块蛋糕吗,伴着咖啡一齐下肚儿?要不要叫约翰奔出去找块蛋糕来?不喜欢蛋糕?”
“这儿没有一样东西,”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够资格服侍我,这儿所有一切,我都视如草芥。”
她摇头晃脑。“哎哟,你这小嘴多么伶俐呀,天生就会唱诗歌!对了,蛋糕,现在——?”我眼睛望着别处。
达蒂开始做咖啡。一只艳俗的钟滴答有声,并于整点敲响。
理查德卷了一支烟。烟卷冒着青烟。油灯和吐着焰苗的蜡烛上冒出的烟雾在屋中盘旋缭绕。四周的墙壁是褐色的,仿佛用卤水刷过;墙上到处钉着彩色的画片儿——小天使的,玫瑰的,荡秋千的姑娘的——还有曲别针别着的一张张版画,画的有运动员、马群、狗和贼人。艾伯斯先生的火盆旁边有三副素描——分别是夏勃、叶鲁和布雷玛先生——贴在一块软木板上,画上有许多飞镖扎的洞。
假使我有一枚飞镖,我心想,便可拿来威胁他们,逼萨克丝贝太太交出钥匙。我有个破瓶子就好了。我有把刀就好了。
理查德点着香烟,被烟雾熏得眯起眼睛,而后上下打量我。
“衣裳真漂亮,”他说道。“这颜色正适合你。”他伸出手,想摸摸黄色丝带,我将他的手打开。于是他说道,“啧啧,我看这脾气没怎么改善嘛。我们满心希望,禁闭之中,你会变得讨人喜欢些。就象苹果那样。还有牛。”
“你下地狱去吧。”我说道。
他笑了。萨克丝贝太太脸色一变,随即也大笑。
“听听这话,”她说道。“给一般姑娘讲,听起来就粗俗得要命。给千金小姐讲,听起来简直就是发嗲嘛。还是要说一句,亲爱的”她从桌上探过身子,压低了声音——“我希望你说话别这么恶毒。”
我直视她的眼睛。“那你以为,”我语调平稳地答道,“我会把你的心意放在心上,是吗?”她目露畏色,脸上颜色更甚;眼皮忽扇着,目光移至别处。
于是我喝着咖啡,再没开口。萨克丝贝太太坐在桌旁,双手轻轻拍打着桌面,她双眉紧锁,眉峰蹙起。约翰和理查德又在玩色子,耍两把便吵将起来。
达蒂在洗餐巾,盆里的水已洗成褐色。她洗好便将餐巾放在火炉前烘烤,水汽蒸腾,散发出臭味。
我闭上双眼,胃中阵阵绞痛。假使我有一把刀,我又寻思。或者一把斧子……然而,这屋子热得令人窒息,我又如此困倦,如此不适,我脑袋后仰,沉沉睡去。
待我醒转,已是五点。色子给人收起来了。艾伯斯先生也已回来。萨克丝贝太太在喂孩子,达蒂在做晚饭。熏肉,白菜,土豆泥和面包:他们给了我一份,我心怀悲愤,拣掉熏肉上的肥肉条,剥去面包皮,正如我挑出早餐鱼块上的刺,我将这份晚餐都吃下去了。
这时他们拿出几只玻璃杯。“想来两口吗,李小姐?”萨克丝贝太太说道。“来杯黑啤,要么雪利酒?”
“来杯杜松子酒?”理查德说道,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我要了一杯杜松子酒。于我而言,这酒的味道颇为苦涩,不过那银匙搅拌酒时,碰撞杯身的丁冬声,却给我某种懵懂又无名的快感。今日便如此消磨过去。其后的时日也如此消磨度过。
我很早便上床安歇——每回都由萨克丝贝太太为我更衣,她将我的裙子、胸衣收起锁好,然后便将我锁好。
我睡得不好,每日清晨醒来,身子不适,头脑却清醒,心里都是恐惧;我坐在那个小金椅上,反复思量这些禁闭时日中的种种细节,苦思脱逃之计。因为我必须逃脱。我要逃走。我要逃走,再去搭救苏。抓走她的那些人名叫什么?我记不得了。他们的医院在哪里?我不知道。不要紧,不要紧,我会找到那儿的。
不过,首先,我会回到布莱尔,求我舅舅给我钱——当然,他仍以为自己是我舅舅——假使他一分钱也不给我,我就去乞求仆人们!我去求斯黛尔太太!不然,我就去偷!我去书房里偷书,就偷最珍贵的那一本,然后卖了它——!
再不然,不行,我做不了。——因为回布莱尔的念头令我浑身颤抖,即便是此时此刻;很快我又想起,我在伦敦竟有几位朋友。
我认识哈斯先生和霍粹先生。哈斯先生——他喜欢看着我上楼梯。我会去找他,将自己送到他手里吗?我想我会,我已绝望至此……不过,霍粹先生更善良些;他曾邀我去他府上,去他开在霍利威尔街的店里。——我觉得他会帮助我。我肯定他会的。我觉得霍利威尔街不会太远——会吗?我不知道,此处也无地图。可是我会找到路。然后霍粹先生会帮助我。霍粹先生会帮我找到苏……
每当我身后有一扇门被他们紧锁住,我就想,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们会忘记锁门。到时我就逃跑。他们会日渐疲于监视。——然而,他们未曾松懈。我抱怨这稠腻的令人筋疲力尽的空气。我抱怨这挥之不去的热气。我要求去厕所的次数,比我需要的更频繁:因为厕所位于屋后那条阴暗肮脏通道的另一头,那儿可令我重见日光。我知道我可以从那儿奔向自由,假使我有机会的话;然而机会总不降临:每回达蒂都要跟我一道走过去,再一直等到我出来。——有一回我试着跑两步,她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我,将我带回屋子。萨克丝贝太太打了她一记,因为是她带我出去的。理查德将我捉上楼,也打了我一记。“我很抱歉,”他边打边说道。“可是你知道我们为这事干得多辛苦。你须做的全部只是等待,等方便请律师过来。你跟我说过,你善于等待。你为何就不肯从了我们?”
那一记打出块淤青来。我日日看那淤青如何消退,心想:在这块淤青褪去前,我就要逃脱!我于沉默中度过许多时光,心中盘算着此事。
在厨房里,我坐在灯光边缘处的暗影中——或许他们会忘了我,我心想。有时,情势似乎表明他们忘却了我:屋里继续是一派纷乱景象,达蒂和约翰又亲又吵,小宝贝们尖叫连连,男人们玩纸牌或色子。
偶尔,会有些男人找上门——要么是些少年,也有女人和姑娘们来,更少见些——带着包裹,打算卖与艾伯斯先生。然后就卖掉了。他们不问晨昏,随时会到,来时带着些惊人的东西——粗货,俗物——在我看来,质聊低劣,都是些:帽子,手帕,廉价珠宝,几段花边——有次拿来的是一卷黄色毛线,还系着带子呢。源源不断的物流——与书籍流向布莱尔不同,书籍仿佛于隐晦无声中辗转沉沦,沉入一片粘稠的海洋,休眠于海底;也与书本上描述的事物不同,书本上那些用途明确,与人便利的事物——椅子,枕头,床,窗帘,绳索,棍棒……此处没有书本。在这片骇人的喧嚣中,只有生活。那些事物给收下来;唯一的用途,便是生财。其中最重要的生财之物,便是我。
“不冷吧,好姑娘?”萨克丝贝太太会如是说。“不饿吧?咦,你额头好烫!不是发烧吧,我怕是?咱可不能让你病着。”我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