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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飘浮起来了。
三
三一九没有灯火管制,但是电灯不亮,从嘹望孔观察,发现外部世界停电了。总司令掏出了手电筒,在下巴上照了一下,另外几个人看到一张脸,阴沉得面目全非了。为了节约电池,他把灯光收回,同时下令调整床铺。他睡窗右下铺不动,副司令睡门后下铺不动,作战部长睡的窗左下铺由后勤部长接替。睡在窗右上铺的宣传部长搬到门后上铺,睡在门后上铺的外交部长搬到窗左上铺,睡在窗左下铺的作战部长搬到窗右上铺。总司令的布置有条不紊,但是他没有解释这么做的原因及其必要性。他按亮电筒,从一张脸照到另一张脸,没有人表示反对。只有外交部长表情异常,光柱停在他的鼻子上,他的眼因嫉妒而一眨不眨。
“你不乐意?”总司令问。
“我夜里爱上厕所,我早就觉得睡下铺对我很合适。这么调我的困难等于一点儿没解决,不调也没什么,既然调了,我应该睡下铺。现在把我调得离门更远了,我觉得理由不充分,也不太合理。”
“你资历浅,睡上铺是应该的。”
“有人来得最晚,为什么可以睡下铺?他的考验期还没过,这么款待未免太过分了!”
“这是他的工作性质决定的。”总司令有点儿恼火了,把光柱从下往上再次照住自己的下巴,盯住小灯泡的钨丝,鬼气森森地晃了晃,说:“组织需要他!局面这么困难,你能干什么?
你除了勾心斗角耍嘴皮子,还会干什么!“他把光灭掉,以黑暗加重自己的斥责。对方还在喃喃怨语,他不得不补充了一句,“你不想睡上铺,可以搬到走廊去,没有人拒绝帮你这么做!不信就请便。”
终于安静了。副司令来到总司令身边,悄声耳语:“要不要去三。一征求一下意见?”
“就是因为他不在我才这么干的。他不务正业,整天趴在那儿琢磨鸽子,也不按规定写观察记录……”总司令指指关闭的嘹望孔,“我烦他!”
“我是怕产生误会。”
“让他睡我上边。也就平衡了。他头脑简单,不怕他误会,就怕他体会不到我的警告。我们关系不错,不是万不得已……”
“我明白了。也好。”
副司令摸准来龙去脉,回到门后,在收拾铺盖的外交部长背后抚摸了一下,对他的激流勇退表示赞赏。后勤部长替作战部长收拾被褥,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块手表。表很重,夜光粉绿幽幽地放射光芒,方圆数厘米都亮了。入夜不久,指针三点半,秒针凝固不动。
“停了。”后勤部长说。
“它根本就没走过。”总司令把表拿过去,放在耳朵上听了听,“他说是个苏联大人物送给他爸爸的,我看是他从大马路上捡的。”
“我可以动动它吗?”
“随便动。他自己在窗台上磕它,在水泥地上摔它,就差把它塞肛门里焐一焐了。我看你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你可能低估他了。”副司令说。
后勤部长从挎包里掏出一只镊子,横着夹住表盖儿,按在地上,别在暖气片里,卡在裤裆之间,一概不成功。总司令为他打着手电,阴沉的脸因为讥讽而慈祥了。后勤部长无计可施,几个旁观者都哧哧地笑了起来。
“黔驴兄再一次技穷了。”外交部长换好了铺,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后勤部长破釜沉舟,把镊子的两个尖儿插入床板的某个宽大缝隙,借助挤压的力量卡紧表盖。他背影苍凉,仿佛在与一只力大无比的跳蚤搏斗。嗒一声,破表敞开了胸怀。三上九轻轻一颤,为一种潜在的能力振动了。
“我过去就佩服他。”宣传部长说,“现在仍然佩服他。他叠的纸飞机能在空中飞翔一分半钟,他用木头枪发射子弹,能打五十米。”
“我们得马上为他制定一个工作计划。”副司令有点儿失态,“我们不能再赤手空拳了!”
“你们激动什么?”总司令说,“有什么可激动的?”
“这么对待私人物品合适吗?”外交部长沮丧地看着手电照耀的表芯儿。宣传部长白了他一眼:“你别说了,我闻到了发酵的巧克力味儿,想吐!”
后勤部长耸耸鼻子,看看大家:“不耽误你们睡觉吧?我顶多再要五分钟。我刚才吃巧克力了,但是我没放屁。我不爱放屁。辅助轮松了,几下就好。”他意味深长地与宣传部长交换了眼色。外交部长夹紧两腿向门外溜去,神不守舍。副司令也暗自嬉笑了。只有总司令沉浸在不愉快不舒服的感触当中,频频自语:“瞎激动什么?有什么可激动的?”
外交部长在三零三站了一会儿,摸脸,不知道它是否很红。停电真好,薄脸皮需要停电胜于需要灯火管制,永远不来电,人的脸就彻底自如了。正在宽慰自己,巧克力的味儿再度升腾,使他深愧于自己的鼻子和自己低劣的消化能力。他知道那种巧克力的牌子,过去的商标是“紫果”,后来改成“宝塔山”了。效果这么强烈,都是因为几个月不吃的缘故,一次啃一小口就好了。想想吧,总共窃得三块,竟同时吃了下去!令人如何自解?又摸脸,红否不可知,却犹如摸到紫艳艳的巧克力了。
外交部长来到隔壁,敲门。一阵骚动,似乎有不小的动物从里面扑住了门板。处境难堪的还是大有人在呀,外交部长刹那间解脱了,情绪顺利回归。
“你还没睡?换了新环境有点儿不适应吧?想开点儿。”
他说。
“你们有地方拉屎撒尿了,都不理我了!你回去告诉他们,再不想办法让我出去,我呆会儿跳楼!”作战部长没有半点儿睡意。
“他们把你忘了,我没忘。”
“你没忘就陪我说会儿话,我闷得慌,我跟小便池说了半天了,闷死我了!”
“我不能陪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消息,我是出于同情才这么做的。我有个条件,你骂过我,你得跟我赔礼道歉。”
外交部长笑眯眯地盯着门把手。
“我想骂谁就骂谁!”
“骂我不行,君子可杀不可辱。”
“操你妈!”作战部长出口成章。
“你得了躁狂症,可怜!”
“我骂小便池呢,骂了一百遍了。你趁早走吧,下边我该骂大便池了!”
“环境造人,你已经成了茅坑里的石头。有些消息对人至关重要,对石头就无足轻重了。可是你最好听着……你失宠了!我再说一遍,你失宠了!”外交部长欲走未走,倾听。没有回答。他贴着门叽叽咕咕地叙述了三一九的小小事变,欣赏着门里渐渐加速的沉重呼吸,最后透露说: “他们在破坏你的表!”
“那是我爸爸的表,谁敢动!”
“他们不仅动了,而且把它拆了。”
呼吸声消失,作战部长似乎晕了过去。呼唤不应,敲门不应,使外交部长心里发虚,生怕里面的人会突然从背后冒出来,魔鬼一样掐住自己。他不能不有点儿周全的表示,但是说什么好呢?里面的情形令人无从判断了。
“你怎么还不走?”门后有鬼。
“你刚才睡着了吗?”
“操你妈!我心里舒服多了,你走吧。”作战部长语气十分陌生,“告诉他们,我跟大便池在一块儿比跟你们在一块儿舒服多了。等等,给我扔块巧克力进来,我饿了。”
“你在说梦话。”
外交部长沿走廊消遁。三一九的事件仍在发展,表针开始走动,但时间已无法校准。后勤部长在挎包里掏着,思索着,最终什么也没掏出来。这个情景被刚刚爬上床的外交部长看见,不由几声冷笑。几个人陆续就寝。总司令早就躺好,悄悄地注意后勤部长的一举一动。他的目光集中了一个陈旧的问题:你们有什么可激动的?这个人真值得大惊小怪吗?
后勤部长只有一条毯子,他脱了衣服,看样子要在坚硬的铺板上躺下了。他抬起手来想关掉窗台上照明的手电,根根肋骨在光柱里上下滑动。
“等等,我们忘了件重要的事。”总司令阻止了他,同时又鞭策了他,“你今天夜里得在八号楼值勤,这是考察的最后一项。你的表现很出色,但你不能例外。”
“对,新成员得在头一夜巡逻。你得三层楼道走遍了才行!”外交部长兴致勃勃地爬起来,往下铺看,“晚安,我先睡了。”
后勤部长光着两条腿,浑身哆嗦。副司令和宣传部长的铺上静悄悄的,没人打算拯救他。没有光。处处阴影。种种埋伏。具具死尸。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坏了。
“每间屋子都进去吗?”他问。
“不用。我们没钥匙,百分之九十的屋子进不去。你不必进屋子,把每层楼道察看一遍就行了,重点是一层和二层。”
“……我试试。”
“我给你四个钢镚儿,你把它们搁在下面两层走廊东头和西头的窗台上就行了。我明天派人核实。”总司令变得絮叨极了。他明明看到后勤部长一屁股瘫在床沿,却补充指示,“时间不限,走快了一个小时就能回来,弄不好也有可能耗到天亮。如果天亮了巡逻不到位,允许当夜再补考一次,对这件事我向来一视同仁,其他同志可以证明。你准备准备就行动吧,时候不早了。”
“如果还不行……怎么办?”
“开除。”
“开除?”
“对,开除。如果一个人不能适应环境,那么赤卫军所处的环境对他就是不适宜的,也就不能容纳他了。这是自然现象,我们制定组织纲领的时候曾经分析过。”
“我可以用手电吗?”
“可以。不能照窗户,只能照地面。八号楼是仓库,临时仓库,不能露出有人的迹象。”总司令无法掩饰一种陶醉,越说越流畅,“如果碰上外人,只要他不杀你,你要跟他和平相处,周旋的时候不能暴露赤卫军的任何情况。遇到紧急情况别叫唤,声音比光的威胁更大。去吧。我们大家祝你成功。你能力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