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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你很久。」他说。
「我……我去洗发。」
「对不起。」他说。
「什么意思?」我问他。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森望着我不说话。
「你说七点钟,现在只是过了十五分钟,我去买酒,买给你的。」我把那瓶红酒从手提袋里拿出来给他看。
「我不能陪你。」他终于肯说出来。
我愤怒地望着他。
「她通知了很多亲戚朋友今天晚上吃饭。」森说。
「你答应过我的!」我狠狠地扫了他一眼,冲入大厦。
森没有追上来,他不会追来的,他不会再向我说一次对不起。
我把那瓶价值三千五百元的红酒开了,咕嘟咕嘟地整瓶倒下肚里,结果有一半吐在地上。我把藏在衣柜里的砌图拿出来,本来是打算送给森的,现在我拆开镜框,把砌图平放在地上,这是我们的餐厅。我用一只手将整幅砌图翻过去,砌图散开了,我把它捣乱。那种感觉真是痛快,我把自己亲手做的东西亲手毁了。他毁了盟约,我毁了他的礼物。毁灭一件东西比创造一件东西实在容易得多。
对了,冰箱里还有一个蛋糕。我把蛋糕拿出来,盒子还没有打开,上面扎了一个蝴蝶结。
我带着蛋糕来到徐玉家拍门,她来开门。
「生日快乐。」我说。
徐玉呆了三秒,我把蛋糕塞到她手上。
「发生什么事?」她问我。
「洗手间在哪里?」
徐玉指着一个房间。我冲进去,抱着厕缸吐了很久。我听见徐玉去喊宇无过来扶我。他们两人合力将我抱到沙发上,徐玉倒了一杯热茶给我。
「你不是跟森吃饭的吗?」徐玉问我。
我吐了之后,人也清醒了很多,这时我才发现宇无过的样子变了很多,他头发凌乱,满脸须根,而且变得很瘦,口里叼着一根烟。
「你为什么变成这样?」我禁不住问他。
「你们谈谈吧,我进去写稿。」宇无过冷冷的说。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我问徐玉。
「我早跟你说过,他从一个月前开始就变成这样,天天把自己困在房间里写稿,今天还把工作辞掉,说是要留在家里写稿。」
「他受了什么刺激?」
「我想是一个月前报馆停用他的小说吧,他很不开心。他给自己很大压力,说要写一本畅销书,结果越紧张越写不出,越写不出,心情便越坏。」
「每个人都有烦恼啊!」我的头痛很厉害。
「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那个女人故意的。她今天晚上通知很多亲戚朋友去跟森庆祝生日,令他不能陪我。」
「你打算怎么样?」
「我本来可以放弃的,但现在不会,我不要输给她,我要跟她斗到底。」
「你?你凭什么?」徐玉问我。
「我知道森喜欢的是我。」我说。
「那么今天晚上他为什么不陪你?」
我顿时哑口无言。是的,他纵有多么爱我又有什么用?他始终还是留在她身边。
「周蕊,你才是第三者!」
徐玉这句话好象当头棒喝。我一直没想过自己是第三者,我以为他太太是第三者,使我和森不能结合。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徐玉在我身边坐下来,双手环抱着膝盖说:「为了爱情,我也不介意做第三者。算了吧,我和你都是凭感觉行事的人,这种人活该受苦。」
「我今天晚上可以留下来吗?我不想回家。」
「当然可以。你跟我一块儿睡。」
「那么宇无过呢?」
「他这两个星期都在书房里睡。」徐玉惆怅地说。
我躺在徐玉的床上,模模糊糊地睡着了。半夜,我的膀胱胀得很厉害,起来上洗手间,书房的门半掩,我看到宇无过背着我,坐在书桌前面不断地将原稿纸捏成一团抛在地上,书房的地上,被捏成一团团的原稿纸铺满了。他转过身来看到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大概会是第一个写小说写到发疯的人。
早上,我叫醒徐玉。
「我走了。」
「你去哪里?」
「上班。不上班便没有生活费。」
「你没事了吧?」
「我决定跟唐文森分手。」我说。
「分手?你好象不是第一次说的。」徐玉不太相信我的说话。
「这一次是真的。我昨天晚上想得很清楚,你说得对,我才是第三者,这个事实不会改变,永远也不会。」我痛苦地说。
「你真的舍得离开他?」
「我不想再听他的谎言,我不想又再一次失望,被自己所爱的人欺骗,是一件很伤心的事。」
「我不知道,我时常被自己喜欢的人欺骗的。」徐玉苦笑。
「我会暂时搬回家住。」
「为什么?」
「我不想见森,我不想给自己机会改变主意。」
这个时候,我的传呼机响起,是森传呼我。我离开徐玉的家,把传呼机关掉。虽然四年来说过很多次分手,但没有一次是真心的,这一次不同,我有一种绝望的感觉。从前我会哭,这一次我没有。我回家收拾衣服,那幅砌图零碎地躺在地上,我和森的餐厅永远不会出现。电话响起,我坐在旁边,等到电话铃声终止,我知道是森打来的,电话没有再响起,他一定以为我在生气,明天便会接电话。我拿着手提袋离开。经过一楼,郭小姐正在开店。
「周小姐,去旅行吗?」她笑着问我。
我点头。
「那个蛋糕好吃吗?」
我点头,我根本没有吃过。
回到内衣店,安娜说唐文森打过电话给我。他紧张我,只会令我去意更坚决。电话再响起,我不想安娜和珍妮猜度,而且我早晚要跟他说清楚。我拿起电话。
「你去了哪里?」他着紧地问我。
「我忘了跟你说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我说。
「我今天晚上来找你,好不好?」森问我。
「算了吧,我不想再听你说谎。」
「今天晚上再谈。」
「不,我不会见你的。那间屋,我会退租,谢谢你给我快乐的日子。再见。」我挂线。
森没有再打电话给我。我没想到我终于有勇气跟他说分手。我从来没有这么爱一个人,我学会了爱,却必须放手。
下班后,我去上时装课,陈定粱看到我拿着一个手提袋,有点儿奇怪。
「你赶夜机吗?」
「不是。」
「我送你过海。」
「谢谢你,我今天不过海。」
「我有东西给你。」陈定粱交了一盒录音带给我,「你要的《I will wait for you 》。」
我没想到会在这一刻收到这首歌,表情有点茫然。为什么我总是迟来一步?
「你已经找到了?」他问我。
「不,谢谢你,你怎么找到的?」
「我有办法。」
我回到母亲家里,把录音带放在录音机里播放。
「我会等你!」是一个多么动人的承诺!可是,森,对不起,我不会等你。
我离家两星期,森没有找我,也没有来内衣店。我期望他会打电话再求我,或者来内衣店找我,可是他没有。虽然分手是我提出的,但我的确有点儿失望,他怎么可以就此罢休?也许他知道再求我也是没用的,不是我不会回心转意,而是他无法改变现实。
我和徐玉在戏院里看着一套很滑稽的性喜剧,徐玉笑得很大声,我真的笑不出来。
「又是你说要分手的,他不找你,你又不高兴。」徐玉说。
「你跟一个男人说分手,不可能不希望他再三请求你留下来吧?」
「你根本舍不得跟他分手,你仍然戴着他送给你的项链。」
是的,我仍然舍不得把项链除下来。
「森会不会发生意外?他不可能音讯全无的。」我说。
「不会吧。不可能这么凑巧的。如果你担心,可以找他呀。」
「他很奸狡,想以退为进。他知道我会首先忍不住找他。」
「什么都是你自己说的。」
「我想回家看看。」
「要不要我陪你回去?万一唐文森在家里自杀——」
「胡说!他不会为我死。」
我又回到我和森的家,或许森曾经来过,留下一些什么的,又或者来凭吊过,然后不再找我。
我推门进去,这里和我离开时一样,但地上的砌图不见了。一幅完整的砌图放在饭桌上。
不可能的!我走的时候明明把它倒在地上,变成碎片。是谁把它砌好?
森从洗手间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问他。
「两个星期前。」
「两个星期前?」我问森。
他走到那幅砌图前面说:「刚刚才把它砌好。」
「你天天都在这里?」
「每天有空,便来砌图。」森说。
「你花那么少时间便把这幅砌图砌好?」
「你忘了我是砌图高手吗?不过,这幅图的确很复杂,如果不是拿了两天假期,不可能完成。」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含泪问他。
「这是我们的餐厅。」森抱着我。
「讨厌!」我哭着把他推开。
「你说分手的那天晚上,我回来这里,看到这幅砌图在地上,我想把它砌好。我想,如果有一天你回来,看到这幅砌图,或许会高兴。」
「你以为我会回来吗?」
「不。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你一定以为我一直欺骗你。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自私,我应该放你走,让你去找一个可以照顾你一世的男人。」
「你就不可以?我讨厌你!我真的讨厌你。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一个人。」我冲上去,扯着他的衣袖,用拳头打他。
森紧紧地把我抱着。
「我讨厌你!」我哭着说。
「我知道。」他说。
我用力拥抱着森,我真的讨厌他,尤其当我发现我无法离开这个人。我抱着这个久违了十四天,强壮温暖却又令人伤心的男人的身体,即使到了三十岁,我也无法离开他。爱情,有时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