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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建文本文档-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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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桥▲书▲吧▲HQDOOR   
第5节:美人鱼椅子(4)         
  休驼着背坐在床沿上,两只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头两节脊椎骨从睡衣下面凸出来。他说:“你知道这情况很严重,对吗?她需要看医生——我是说,一个真正的精神病医生。”休似乎正在用高人一等的口气讲话,他平常不这样的,但是,我这时已经肯定打电话的是医院里的某位实习医生了。我透过窗口望出去,整个住宅区好像都被雨水淹没了,那些房屋——其中一些宛如方舟般巨大——似乎有可能脱开地基,顺着街道漂走。我不愿意去想自己要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出门,但是,我肯定会出去。我会驾车去桃树街的圣心马利亚教堂,在额头上抹上圣灰。迪伊小的时候,把教堂误叫做“悚心马利亚教堂”。我们俩现在有时还这样称呼它,我忽然想到这名字多么贴切。我的意思是说:如果马利亚尚在人间,就像许多人相信的那样,其中包括我那孜孜不倦地信奉天主教的母亲,她或许真的会感到心惊肉跳。她身居一座不可思议的高台上——完美的母亲、贤惠的妻子、完美母性的楷模。她可能正站在上面朝下张望,希望找到一架梯子、一部降落伞,或者任何能够帮助她下来的东西。父亲去世之后,我每年圣灰星期三都去教堂,没错过一次——一次都没有。当迪伊还是婴儿的时候,我带着她去,用厚厚的毛毯把她裹得像一个印第安人的婴孩,另外装备上橡皮奶嘴和一瓶瓶挤出来的母乳。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锲而不舍——年复一年地去“悚心马利亚教堂”。牧师沉闷单调的祷词:“记住,你本是尘土,仍将归于尘土。”额头上抹一抹圣灰。我只知道,我用这种方式让我的父亲一直活在我的心里。这会儿,休站了起来。他说:“你想让我告诉她吗?”他望了我一眼,我感到一阵恐惧袭来。在我的想象中,一道白色浪头从街道上涌过来,扫过拐角上年迈的宛迪佛太太紧挨着车道建造的那个凉亭。那浪头,不是海啸般排山倒海的巨浪,而是山坡上熠熠发光的泥石流,朝我扑过来,将所有荒唐的凉亭、信箱、犬舍、电线杆和杜鹃花丛都一扫而光。一次彻底的、毁灭性的大扫荡。“你的电话,”休说道,我站着没动,他叫我的名字,“杰茜,电话。是找你的。”他伸出手把话筒递给我,他坐在床上,一头浓发在脑后像小孩子的一样乱翘着,他的神情严肃不安。窗户上雨水淋淋,无数银亮的细雨点落在屋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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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手拿起搭在床柱上的睡袍。我一边将睡袍披在肩上,一边接过电话。休站着,犹豫不决是否应该离去。我用手捂住话筒。“没有人死了,对吧?”他摇了摇头。“去穿上衣服,或者回到床上。”我跟他说。“不,等一下——”他开口道,但是,我已经朝电话里喂了起来,他于是转身走进浴室。“可怜的东西,天刚亮我就把你们吵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但是,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起来太久了,完全忘记了时间还太早。”“对不起,”我说,你是谁呀?”“天哪,我真是个头号的乐天派,我还以为你能够听出我的声音呢。我是凯特。白鹭岛的凯特。你的教母凯特。那个给你换臭尿布的凯特。”我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她一向是我母亲最好的朋友——一位六十几岁的娇小女人,脚穿高跟鞋,配上翻出花边的袜子,人们以为她只是一位玲珑古怪的老妇人,其威胁性已经同她的骨质一起变得稀松了。这可是一个危险的大错觉。我在床上坐下来,心里明白,她打电话来只有一个原因。一定是因为我的母亲,疯狂得出了名的奈尔·杜波依斯。从休的反应来判断,不是什么好事。   
  我的母亲住在白鹭岛,那里曾经是我们的家——除了隔壁是一所本笃会修道院之外,我可以说,我们是一个“正常的”家庭。当你有三四十位修士做隔壁邻居的时候,你怎么能说正常呢。我父亲的船骸被冲到了修士们的地界上。几位修士把上面印着“杰茜海号”字样的船板送到家里来,像递交军旗一样交给母亲。她默默地在壁炉里生起火,然后,打电话把她们三人帮中的其余两位成员找了来——凯特和赫普吉巴。她们来到家里,同修士们站在一起,望着母亲庄严地将船板投进火焰里。我凝视着字母被烧成黑色,船板被火舌吞噬了。有时,我半夜里醒来,还会想起那情景,我甚至在自己的婚礼上回忆起这件事。没有葬礼,没有追悼会,只有那个片刻去追忆。自那以后,母亲开始去修道院给修士们煮午饭,到目前为止,她已经煮了三十三年。可以说,他们已经成为她的精神支柱。“我真的相信,我们的小岛沉到了海里,你都不会在意。”凯特说,多久了?自从你上次回来,已经有五年六个月零一周了吧?”“听起来没错。”我说。我上次去看母亲的时候,是她七十岁的生日,那真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灾难。我是带着十二岁的迪伊去的,我们送给母亲一套从赛克斯百货公司购买的华丽的红色丝绸睡衣,非常有东方味道,上衣上刺绣着一条龙。母亲拒绝接受。理由极其愚蠢。因为那条龙。她不停地把它称作“野兽”、“魔鬼”和“道德败坏的化身”。她说,安提阿的圣玛格丽特就是被幻化成龙的撒旦吞噬的。难道我真的指望她穿这样的睡衣睡觉吗?当她如此行径的时候,没有人能够说服她。她把睡衣抛进垃圾桶,我们也打包离开了。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面容是她站在门廊上,大喊着:“你们要走,就别再回来!”迪伊,可怜的迪伊,她只想要一个半正常的外祖母,她哭泣着。那天,凯特用她的高尔夫球车把我们送到了码头——就是她在海岛的土路上横冲直撞地开来开去的那辆车。她一路上不停地按着车上的气喇叭,分散迪伊的注意力,好让她别哭。这会儿,凯特在电话的另一端开玩笑似的继续责备我不回海岛,我乐得不用回去呢。我听到了浴室里开始淋浴的声音。         
虫工木桥◇HQDOOR◇欢◇迎访◇问◇   
第6节:美人鱼椅子(5)         
  暴雨猛烈地敲打在玻璃窗上。“贝恩好吗?”我问。我在拖延时间,试图不去理会即将降临的灭顶之灾。“很好,”凯特说道,“仍然在破译马克斯脑袋里的每一个念头呢。”尽管我的焦虑正在不断加剧,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凯特的女儿今年恐怕有四十岁了,正如凯特所说的,从出生以来就有点“不对劲”。应该说是“精神不正常”,但是,贝恩又特别富有天赋,她的预感异乎寻常的准确。她就是知道一些事情,她用我们其他人不具备的神秘天线,凭空获取灵感。据说,她特别善于破解马克斯的思想,马克斯是岛上那条不属于任何人却又属于每个人的狗。“那么,马克斯最近在说什么?”“老一套呗——‘我的耳朵需要抓一抓了。我的身体需要舔舔了。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去捡你的烂棍子?’”我想象凯特这会儿正在自己的家里,她的房子像海岛上所有的房屋一样,高高地架在脚柱上。房子是柠檬色的。我能够看到她坐在厨房里的长条橡木桌子旁边,多年以来,她、赫普吉巴和我的母亲围在这张桌子旁,敲碎了上万只青螃蟹挑肉吃。我的父亲管她们叫“白鹭岛三剑客”。“听我说,我打电话是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她清了清嗓子,“你得回家来看看她,杰茜。不许找借口。”我身体后仰躺在床上;我好像感到一顶帐篷倒塌了,中心支柱突然被拔了出来,帐篷在风中鼓荡。“我的借口,”我说道,就是她不让我回去。她——”“不可能。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能假装你没有母亲呀。”我几乎大笑起来。如果我能够假装没有母亲的话,那么大海就能假装没有盐。我的母亲没有一刻让我忘记了她的存在。有些时候,她的声音从我的骨髓里传过来,几乎让我惊跳起来。我说:“去年圣诞节,我邀请她来。她来了吗?当然没有。她生日的时候,母亲节的时候,我都给她寄过礼物——我得赶快说明一点,都是不带龙的礼物——我从来没有听到任何回音。”我很高兴休仍然在淋浴,所以他听不见。我肯定自己刚才喊了起来。“她不需要你的礼物和你的电话——她需要你。”我。为什么事情总要落到我的头上——女儿的头上?她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加利福尼亚州的迈克,向他慷慨陈词?我上次跟迈克通话的时候,他说自己成为了佛教徒。佛教徒应该对她更有耐心啊。我们两人都沉默起来。   
  我听到水被关掉的声音,水管砰的一声响。“杰茜,”她说,“我打电话的原因是……你的母亲昨天用切肉刀切断了一根手指。她的右手食指。”坏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总是迟一步才能领悟;话听到了,却不解其意。那些话在屋角里盘旋了一会儿,飘浮到天花板上,我的身体同时正在做着必要的准备。我说:她没事吧?”“她会没事的,但是,他们在乐山的医院里为她的手做了手术。当然,她照例大闹了一场,拒绝在医院里过夜,所以,我昨晚把她带回到了我的家。这会儿,她正在贝恩的床上睡觉,止痛药的药劲快过了。但是,她一醒来,肯定马上就要回家。”休打开浴室的门,一股蒸气涌进卧室。“你没事吧?”他不出声地问我,我点点头。他重新关上门,我听到了他在水池上敲击剃须刀的声音。三声,永远如此。“问题是——”凯特停顿一下,吸了一口气,“好了,我就直说了吧。这不是事故。你母亲在修道院的厨房里把自己的手指切掉了。她是故意的。”事实终于落到了我的头上——全部的重量和恐怖。我意识到,在我心中的某个角落,我多年来一直在等待她做出某种疯狂的举动。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个。“但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这样做?”我有一种欲呕的感觉。“事情很复杂,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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