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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已经迎了上来,陪笑道:“公子爷一共几位,请到这边坐。”
他领着万人俊,走到一处空座头前,躬躬腰道:“诸位公子爷请坐,要喝些什么
茶?”大家因万人俊已经跟了过去,也相继走了过去,各自落座。
万人俊抬头道:“你给我们来一壶清茶就好。”伙计答应一声,便自退去。
祝雅琴问道:“万兄你方才只说了一半,就没说下去,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人俊
笑道:“兄弟是说咱们走错了地方。”
祝雅琴道:“你说这里是什么地方?”万人俊笑道:“这里自然是兴隆茶楼,只是
咱们要找江老大,就不该到楼上来。”
祝雅琴“哦”了一声,轻笑道:“对了,江老大若是喝茶,也是在楼下,不会到楼
上来的。”她这一笑,露出一口白得发光的贝齿,但她立时用手抿了抿嘴,又道:“咱
们那就到楼下去找他好了。”
万人俊道:“咱们既然上来了,就喝了茶再下去也不迟。”方如苹看到表姊用手抿
嘴,心里暗暗好笑,附着她耳朵,轻声说道:“表姊,你穿了男装,怎好用手抿嘴?只
有女孩子笑的时候,才用手抿嘴的。你以后可得注意,别露了马脚。”
祝雅琴“嗅”了一声,脸上不禁一红,正好茶博士送上一把瓷壶,五个茶盏,在各
人面前放好,然后沏上了开水。
万人俊抬目叫道:“伙计。”茶博士忙道:“公子爷有什么吩咐?”万人俊道:
“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你知不知道?”茶博士陪笑道:“公子爷要找谁?”
万人俊道:“江老大。”茶博士道:“小的知道,他是咱们茶园里的常客,手里有
三条船,专走长江上下游,只要一回来,就到咱们这里来喝茶,许多客人要雇他的船,
都到咱们这里来找他,公子爷可是要雇船么?”
万人侵微微颔首道:“我们是听朋友说的,江老大的船,干净稳当,所以想找他雇
船。”茶博士笑道:“说来真巧,江老大今天下午才回来,方才还在楼下喝茶,小的这
就找他上来。”
万人俊道:“好吧,那就麻烦你了。”茶博士陪笑道:“公子爷太客气了,小的马
上就去。”说完,转身朝楼下走去。
祝雅琴道:“万兄真要雇他的船么?”
万人俊笑道:“找江老大,除了雇他的船,就没有旁的话好说……”话未说完,许
家骅轻咳一声,接口道:“万兄说的是,咱们没逛过庐山坐船到大姑塘上岸,就比走陆
路车马颠簸,舒服得多。”他突然说去逛庐山,听的众人齐是一怔!回头看去,只见一
个四旬左右的黄脸汉子,带着一个十七八岁,头挽双髻的姑娘,一前一后,正朝这边走
了过来。那黄脸汉子脸型瘦削,手中抱着一张胡琴,朝几人连连拱手,陪笑道:“几位
公子爷,可要听一曲么?”他笑的时候,挤出满颊皱纹,看去可怜兮兮的!
但他身后跟着那个姑娘,虽是一身青布衣裙,却生得粉面朱唇,螓首蛾眉,两截袖
管,微微卷起,露出一双嫩藕似的皓腕。
怀抱琵琶,低垂粉颈,模样儿十分俊俏。
唐文卿平日很少出门,看的心里不觉生出怜悯,问道:“她会唱什么?”
黄脸汉子慌忙从怀中摸出一个黑黝黝、脏兮兮的折子,双手奉上,赔笑道:“公子
爷随便点。”
唐文卿看了那个油垢发黑的折子,哪肯伸手去接?说道:
“不用了,叫她随便唱吧。”黄脸汉子喏喏连应了两声“是”,回头道:“小姐,
公子爷要你随便唱,你得把最拿手的曲子唱出来。”
那姑娘低垂着头,星目流波,偷偷的望了唐文卿一眼;手抱琵琶,五指走弦,稍作
调拨,丁丁冬冬的弹了起来。
接着轻启樱唇,曼声唱道:“暖溶溶玉酷,白冷冷似水,多半是相思泪。眼面前茶
饭伯不待吃,恨塞满愁肠胃。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散鸳鸯在两下里。一个这壁,一
个那壁,一递一声长吁气。”唱的是《西厢记》一阙“朝天子”。不但音若笙簧,清脆
甜润,如珠转玉盘,而且也唱出了崔莺莺当时的幽怨情怀,缠绵悱恻,听得人回肠荡气!
一曲甫毕,余音易畏,不绝如缕,直欲绕梁三匝!许家骅不由得鼓掌喝采道:“唱
得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姑娘真不愧是风尘中的奇女子!”
那姑娘粉脸飞红,明眸含情,皓齿微露,浅浅一笑道:“多谢公子夸奖。”万人俊
已经掏出一锭五两来重的银子,用两个指头夹着送到那姑娘跟前,含笑说道:“不成敬
意,请姑娘笑纳。”
那姑娘低垂粉颈,说了声:“公子厚赐,小女子多谢了。”也用两个尖尖玉指,把
银子夹了过去。
黄脸汉子连声道谢,带着那姑娘朝楼下而去。
唐文卿道:“兄弟叫她唱的曲子,怎好叫万兄破费?这银子该由兄弟出才对。”
万人俊摇手道:“唐兄这么说,就见外了,大家在一起,何用分什么彼此?”祝雅
琴眼见万人侵出手大方,那姑娘只唱了一个曲子,就赏了人家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心头
不禁有气。别过头去,轻笑道:“是啊,万兄这五两银子,花得心甘情愿,唐兄何必这
般认真?”
许家骅望着万人俊,微微一笑,问道:“原来万兄也看出来了?”万人俊笑道:
“兄弟是听许兄说出‘风尘奇女子’这句话,才看出来的。”
祝雅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万人侵轻声道:“祝兄大概没注意她的琵琶吧?”
祝雅琴道:“她的琵琶怎样?”万人俊道:“她手上琵琶,颈细身长,分明是铁琵
琶一类兵刃。”
祝雅琴听得一怔道:“什么,她的琵琶是铁的?”
万人俊道:“这类兵刃,最难使用,必须软硬功夫有相当火候的人,才能运用自如。
而且琵琶腹中可以暗藏机簧,只要轻轻拨动,就可发射飞针一类细小暗器,三数丈之内,
休想躲闪得开。”祝雅琴冷笑一声道:“你怎不早说?我方才该试试她的。”
许家骅笑道:“万兄方才已经试过了。”
祝雅琴眼珠一转,望着万人俊问道:“万兄几时试的,我怎么没有看到?”万人俊
微微一笑道:“兄弟听许兄一说,心中还有些怀疑,当时灵机一动,就取了那锭银子,
暗暗运起三成功力,送到那姑娘面前。她若是不会武功,只要手指接触到银子,手腕承
受不起,就会被兄弟内力震得颤动!”
祝雅琴道:“她没有颤动?”
万人俊脸上一红,摇摇头道:“说来惭愧,她却若无其事地把银子接了过去,兄弟
贯注指上的三成力道,在她手指碰上银子的一刹那,就像泄了气一般!兄弟右手竟然丝
毫劲力也使不出来。那姑娘虽没说什么,但兄弟这个暗斗,可也栽得不小。”祝雅琴哼
道:“下次再遇上她,我非和她较量较量不可。”
正说着之间,共见那茶博士领着一个身穿蓝布短袄的瘦小老头,从楼梯走了上来。
到得几人桌边,茶博士立时陪笑道:“就是这几位公子爷要雇船。”
那瘦小老头朝几人连连拱手道:“小老儿见过几位公子爷。”
万人俊朝他点点头,含笑道:“你就是江老大么?请坐。”
瘦小老头连连暗笑道:“小老儿叫张老实,不是江老大。公子爷要雇船,和小老儿
说也是一样,他今天才回来,该是小老儿的班了。”说到这里,接着问道:“几位公子
要去哪里?”万人俊道:“我们想去逛逛庐山,坐船舒适一点。”口风一转,又道:
“我们是朋友介绍来的,想请江老大辛苦一趟……”
张老实道:“咱们船行里规定,三条船轮班休息,但客人要指定谁去,自无不可,
只是这事小老儿作不了主,公子爷最好还是和江老大当面谈的好。”万人俊道:“江老
大不在楼下?”
张老实道:“是,是,他下午一回来,就在茶园里喝茶,晚饭前离开的,大概回家
休息去了。”万人俊心中一动,暗想道:
“黑龙会密柬上,说他和劫持假扮祝文华的逃婢案有关,要调查他的来历,可见江
老大并不简单,自己何不到他家里去瞧瞧?”
心念一转,问道:“不知江老大住在哪里?”
张老实道:“不远,不远,就在八角井巷。”
万人俊道:“老丈可以领我去么?”张老实陪笑道:“公子爷要去,小老儿自当替
你带路。”
万人俊道:“如此有劳老丈,咱们立刻就走。”一面朝大家说道:“许兄、祝兄四
位,就在这里稍等,兄弟去去就来。”
许家骅道:“兄弟和万兄一起去,祝兄三位留在这里喝茶好了。”祝雅琴本来也想
说要去,但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得笑了笑道:“也好,你们走了,我们三人正好一边
磕瓜子,一边闲磕牙。”
万人俊站起身道:“许兄,咱们走。”说着,就和许家骅、张老实一起下楼而去。
出了茶园,就由张老实领路,穿过两条横街,踏上一条相当冷僻、杂草丛生的碎石
路。石路两边东一幢、西一幢,都是些矮屋檐的破旧房舍。黑黝黝的,难得看到一点鬼
火般的灯火。
张老实领着两人,进入一条狭窄漆黑,还有冲鼻臭气的小巷子,一路东弯西弯的走
着。
万人俊、许家骅凝足目力,藉着星光,还是看不十分真切,高一脚、低一脚的走了
一阵,看看快到巷底,眼前忽然开朗了不少,几幢不规则的破屋,围着一片空地,中间
有一口八角井栏。
这里敢情就是“八角井巷”了,张老实走到左首一间小屋门口,朝着残破的木格子
窗,叫道:“江老大,有两位公子爷找你来了。”
张老实摇摇头,自言自语的道:“看来他已经睡熟了。”接着提高声音叫道:“江
老大,江老大,有两位公子找你来了。”过了半晌,才听屋子里有人哼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