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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子尽管并不知道月月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他却懂得他们将要发生的一切已经在劫难逃。其实这一天里买子的心情极不平静,他一方面一幕一 幕闪现着与月月接触的过程,月月的家庭、丈夫,一些混乱的缠绕搞得买子大脑疲惫不堪;一方面又一刻一刻地等待夜晚时刻的降临,一个清 晰的盼望搞得买子神魂颠倒。月月与庆珠不同,庆珠起先看重他,进了小镇就对他两样,而月月不是,月月在镇上工作四五年,月月找了一个 有学历、有教养、有根底的丈夫,月月的所有现状都让买子为月月的举止感动、激动,让他看出月月的品质。他这么说并不是说庆珠品质不好 ,这只是说买子从中看到自己的优秀,自己的价值和魅力。买子一早在沟谷边看到含情脉脉的月月时,心底里的兴奋多半来自于对自己的肯定 ,月月的友爱像一面镜子,让他照见自己。而这一天里的下半晌,买子便由兴奋转为焦急的等待。买子在焦急地等待着并怀疑那一刻是否会来 时,自己是否优秀是否有魅力已经不再存留心中,从村部回家以后,买子已经没有理智,完全被一种感情占有。在他二十六年男人生涯中,庆 珠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庆珠只让他领略了焦渴、领略了孤独,却并没给予他女人的全部。月月在慌乱中走进他的家门的刹那,买子血管里奔涌 的是做男人的幸福与骄傲。
买子迷醉地看着月月,粗粗的喘息声仿佛胡同口的西北风,呼哧呼哧。一会儿,就把月月搂进怀里,说,你是一个多好的女子。买子本是为自 己的骄傲寻找着言辞,却不经意地刺疼了月月的心窝——这么好的女子却要遭遇不幸……因为心疼,那不可抗拒的诱惑突然被撕扯了一下,似有些面目全非。少许,当买子把月月抱上炕沿,那面目全非的诱惑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月月从炕沿上委下来,两手狠抓着买子的下颏、脖 颈、肩膀,月月在抓紧它们时心底里回荡着烫心炙肺的语言:爱你,爱你呵买子——月月一双匀细的手指越过买子肩膀向胸前走来时,狠抓变 成了轻轻的抚摸。月月的手指在买子健壮的肌肉块上抚摸,月月对男人的身体从来不感兴趣,既使当初与国军相爱,身体接受了国军那富有节 律的疯狂,她也从来没有主动爱抚过国军的身体。现在不同了,现在她那么想将买子全身亲吻个遍,那么想将他所有的存在都变成自己的,自 己的一部分。这种抚摸的快乐,这种令人心疼的抚摸的快乐,简直令月月不能想象。顺着买子下移的手指,买子脱掉上衣,又解开裤带,裤子 咚一声落到脚下。月月的手却在买子腰间停下来,月月沉吟地唤一声买子,就坐在炕沿任买子摆布。
第十章(3)
孙惠芬
焦灼的渴念轻而易举就打破了残余在心灵边缘那点理念,事实上那理念在这间草房屋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他们年轻的身体全方位融在一起,他 们在炕上来回滚开。火本燃在他们心里,燃烧在他们相互挤压的肌体里,却仿佛火烧在了他们裸露的背上、臂上、腿上,因为他们在床上滚动 的样子像要扑掉身后的火。火终于将他们烧成一个球体。买子对男女之事毫无经验,月月的牵引和配合却使他畅通直入勇往直前。买子平生第 一次体验那种快乐,那种让人有些绝望的感觉,买子一次次颠簸着身躯,一次次在迅猛的冲撞中险些流离失所。不知
是感情这个看不见摸不着 的东西攀附了身体,还是身体这个具体的物体攀附了感情,得以让生命进入神化之境,月月顺从着颠簸,冲撞时,感受了一千次一万次的毁灭 。月月呻吟着,为这满目焦土满身洪水,为这一切的不复存在的毁灭。然而,当那最后的颠簸和冲撞终于浇铸成一个结局、一个美丽的瞬间, 月月感到一个女人,一个完整的女人,在毁灭中诞生! 月月哭了,月月的泪水珠子似的一串一串。他们并躺着,买子用嘴亲吻着月月眼角的泪水,亲吻着她的额,她的鼻,她的脖子和胸脯。买子说 ,你给了我骄傲,月月老师。
月月抚着买子肩膀,边哭边说,不,不是这样。
买子说月月老师,你不是可怜我吧?
听到这话,月月泪水流得更欢,月月说,我爱你,爱你,你懂吗?
买子点头,再一次俯身拥住月月:你怎么能瞧得起我?歇马山庄谁想你我都不敢想你。
月月用手梳着买子头发,连连说不,不,这么说对你不公平,你和别人很不一样。
是的,没有根底,没有家教,没有……
不待买子说完,月月打断他,不,不是,你不能这么说,你的根底不在祖威里,在你自己的血管里。
此时此刻,月月最想听到的话和最想说的话不是这个,而是我爱你。可是她的柔情,并没得到买子的准确领悟,买子的话表明了买子并不知道 她对他的爱有多深,这令她有些难过。月月突然有些难过,放下手,幽暗中静静地看着买子,不再说话。见月月脸和眼睛一同忧郁下来,买子 有些惶悚,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错在哪里。买子把手放在月月圆润的肩膀上,摇晃着月月,说怎么了?你有什么不开心?你,你觉得我 不值得是吗?月月不说话,眼角的泪再一次涌出,月月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委屈,为他,为她。她轻微侧了侧身,静静地看着买子,看着买子身 后的墙壁。屋内已经彻底黑下来,视野昏暗一片,突然,在这混浊的影像里,月月感到窗玻璃上好像有个物体在闪动。月月蓦地爬起,寻找衣 服,月月说我要走啦。买子抱住月月肩膀,说还会来吗?月月先是点头,而后摇头。月月迅速地穿上衣服,好像大梦初醒似的,慌忙地亲了亲 买子的额,走出西屋。当月月走出西屋,走进黑黝黝的院子,月月初始知道,她在这一天里做了一件对自己是多么重大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她 才知道她所做的事情是多么可怕。刚才窗玻璃上那一团闪动,其实不是什么真实的物体,是被遗忘了的现实在向她发出警告。
黑夜是实实在在的黑夜,旷野是实实在在的旷野,空间里到处弥漫着野生的庄稼的气息。因为现实的提示,月月执意不让买子送她,顾不得分 手的痛疼,她头也不回带着小跑推车上坡下坡,在切入屯街街头的岔路口,月月险些被土坎绊倒,那并不很高的坎基挡了车子后轮把她使劲往 后拽了一下,当月月终于在怆惶的心跳中走上屯街,月月脑袋嗡一声涨大,浑身毛孔往外起栗——就在她近前路旁,站着一个幽灵一样的小兽 ——火花。
很少说话的火花见到她清悠悠叫了一声嫂子,使寂静的路口顿然升腾了无数个回音。月月伫立在火花跟前,月月想到她在那间草房屋里模糊的 感觉,火花分明不可能去到那里,可她偏认定那团闪动就是火花。一种恐怖,对于冥冥之中操纵着人的命运的那个东西的恐怖,一瞬间袭遍她 的心里身外,月月好像已经看到一个清楚的可怕的现实。她把火花抱到车上,与火花肉体相融时她的心脏无端地紧缩了一下。月月说小妹真是 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出来迎嫂子,嫂子去给学生补课,那学生很笨。火花说,嫂子的学生是个小偷偷了嫂子东西吗?月月说是,嫂子的学生是 个坏学生,打他也不学。月月说完这话脖颈一直发热,她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月月无法知道她的话在火花只有六年的经验阅历的小小心中, 会激起怎样的反应,月月只在用滑稽可笑的对话稳定情绪,强作一种泰然的姿态走进灯光晃晃的院门之后,默默在心底下定一个决心,永远不 再去找买子。
林治帮退位之后度过了一段清静、闲散、无牵无挂的时光,歇马山庄村部成为他人生永恒的背景,衬托在生命中的山坳里,他极少再去亮相, 并不苍老然而绝不年轻的面孔一改以往的冷峻、若有所思。他没有像唐义贵那样经历一场灾难深重的失落之后全身心融入土地,也没有像潘秀 英那样积极地为最后的出演劳心费神,林治帮完全是一种出世的泰然。每日里除了帮女人端端猪食、扫扫院子,就是夹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牵 着火花,到门前菜地南头的合欢树下翻看。那种清闲、散淡既像个解甲归田的士兵,又像一个看透世事的智者。林治帮突然散淡下来的样子现 出一种老态,这老态是林治帮半年来早已设计好了的。林治帮与唐义贵潘秀英的不同在于,他能在自己设计的道路上走得心安理得泰然自若, 换一句话说,只要没有偏离他的设计,不管未知的一切怎样,他都会心安理得泰然自若。那本薄薄的小书是关于土匪许二马棒的故事,林治帮 自从退下来迷上了两样东西——小书和火花。那本小书�